淋了雨后，程安安便感冒了，一直拖拖拉拉的没有好利索，拖到顾廷昀都从加拿大回来了，直言要让她去接机。

    顾廷昀这个臭毛病，不知道什么时候养出来的，不论什么时候回来，都点名要她亲自接，搞得他们家的司机跟个摆设一样。

    程安安还难受着，便把开车的重任交给了宋小棉。

    宋小棉一路上喋喋不休，从昨天的晚饭讲到今天的中饭，又从第一次见顾廷昀，他裤子后破了个洞，讲到他去加拿大前说两个月就回来，这都半年了，也不知道加拿大有什么让他这么乐不思蜀。

    程安安耳朵都快磨出了茧，说：“宋小棉，你能不能安静一会儿？专心开车。” 因为感冒，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宋小棉沉默了片刻，还是没能忍住开了口，“程安安，你看他的朋友圈了吗？她那新女朋友长得真妖艳，一看就不是让人省心的主，你说这么多年，他怎么看人的眼光就没变过呢？清一色的腰细腿长，妖精脸。”

    程安安心里忽然就堵得慌，她看了眼宋小棉，针织衫，牛仔裤，清纯温婉的模样。是个人都能看出来宋小棉喜欢顾廷昀，从高中开始。

    “棉棉……”程安安叹了口气，她自己的生活就过得乱七八糟，又最不擅长安慰别人，一开口，声音就先带了酸涩。

    宋小棉偏过头一笑，转了话题，“我们今天好好地宰顾廷昀一顿，谁让他总是言而无信。”

    顾廷昀的航班显示是下午2点到，她们一直在出口处等到快3点，才见到熟悉的身影，推了行李箱，东张西望地从出口走出来。

    棒球衫、破洞牛仔裤、脖子上一根明晃晃的银链子，一身嘻哈风。

    “顾廷昀！”宋小棉扯了嗓子。

    顾廷昀顺着声音转头，终于看到接机人群中的两人，嘴角咧到耳根，拉了身边低头刷手机的女生，一路疾走。

    “来，抱一个。”他不管不顾，给了程安安和宋小棉一人一个熊抱，然后指了指身边，介绍道：“我女朋友，Lucy。”

    那女生看上不过20出头的模样，不动声色地看了眼面前两人的着装及包包，然后嗲了声音道：“老早就听Brandon念叨你们，终于见到了呀，果然是美女。”

    程安安瞥了眼顾廷昀，倒是第一次听到他的英文名，想起他考了好多次的英语四级，差点连学位证都没能拿到，笑，“过奖，还是Lucy小姐青春貌美。”

    女生微扬了头，将脸上的墨镜推至发顶，腕间的那款包便呈现在程安安的视线里，那是一款灰色的爱马仕Birkin 25。

    顾廷昀张开双臂，招呼着：“好了好了，快走吧，我想吃中国菜都想疯了。”

    但最终去吃饭的也就他们仨，Lucy小姐在程安安狭小的帕萨特后座，皱着眉打了个电话，便让程安安把她送到了新天地附近，她在那里有一套公寓。

    程安安看着小姑娘下了车，看了眼后座躺平的顾廷昀：“你这次是认真的吗？”

    顾廷昀打了个哈欠，“小爷我哪次不是认真的。”

    程安安瞅了眼宋小棉，小声嘀咕了句，“哪次都不像认真的。”

    车开到一半，车后座的大少爷又嚷嚷着不想去饭店，非要去程安安家自己做饭吃。

    程安安无奈，又改道回了家。

    她忙了一下午，准备了一桌子菜，瞅了眼在客厅因为看哪个电视频道掐架的两人，无奈道：“吃饭啦。”

    “安安，你这手艺是越发精进了，哪天不想当律师了，就来我们家当厨子，行政总厨级别的。”顾廷昀嘴里塞得满满的，口齿含糊不清。

    “那我可得提前谢谢你。”程安安抬了下眼皮。

    宋小棉挪了挪屁股，往顾廷昀身边凑了凑，脸上带着讨好的笑，“那能不能也顺便收留下我？”

    顾廷昀斜她一眼，“你能干什么吗？切个葱都不会。”

    宋小棉瞪眼，放下碗筷，活动了下手腕。

    顾廷昀瞬间笑得一脸谄媚，“当厨师多危险啊，那跑堂、收银，还不是随便我们小棉挑。”

    宋小棉满意点头，顺带给他夹了块糖醋排骨。

    程安安看着他们，心中忽然就生出了点惆怅，仿若回到了很多年前的大学时光，无忧无虑，每天就瞅一天三顿饭吃点什么，每次吃饭，宋小庙和顾廷昀都能三言两语就掐起来。

    青葱岁月，还没有经历过那么多生离死别，只觉得一切都美好而充满期冀。

    吃罢饭，宋小棉就被她妈妈的电话连环call喊走了，就剩下程安安和顾廷昀二人。程安安将锅碗瓢盆都扔进了洗碗机，操劳了一下午，只觉得累，便窝进了阳台上的摇篮里。

    顾廷昀自顾自从酒柜里搬了一堆酒，也去了阳台。

    程安安没有喝酒的习惯，这些酒大部分都是顾廷昀此前留在这儿的，连酒柜都是顾廷昀买的，里面摆着各种牌子、各种颜色的酒，她也看不懂，顾廷昀递给她什么，她便喝什么。

    今晚的酒入口微苦，回味带着点甘甜。

    程安安也不管感冒有没有好，一口接着一口地浅啜，两杯喝完，便有些醉意，觉得窗外的星星都带了重影。

    顾廷昀却清醒得很，他看了眼身侧盘腿窝在沙发里正仰头看星星的程安安，身影清瘦，侧脸的弧度柔和。

    “程安安。”他连名带姓喊她。

    程安安转过头，却没等到下文，“怎么啦？”

    顾廷昀迟迟未开口，却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什么时候这么婆婆妈妈的，不说算了啊。”

    顾廷昀拎起脚边的红酒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开口道：“你最近是不是遇见江丞了？”

    程安安眼神都迷茫了，瞅着空中最亮的那颗星，舌尖一绕，轻轻吐出两个字：“江丞？”

    这恍若是个极遥远的名字，程安安皱了眉，像是陷入了回忆。末了，她缓缓地叹了口气，换了个姿势，学着顾廷昀的模样，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冰凉而微苦的液体顺着喉咙一并滑入胃里，点了点头，“遇见了。”

    顾廷昀是刷朋友圈时看到了那张合影，江丞姿态悠闲地站在程安安身边，二人衣角纠缠。

    他和周简宁不太熟，不记得什么饭局上交换的微信，生意上没什么交集，他还特意为此把周简宁的朋友圈翻了一遍，倒是没看到其他照片。

    “你放心，我已经过了做梦的年纪。”程安安幽幽开口，眼神都飘了，脸颊泛着微红。

    她抬头，看着夜空中明晃晃的那轮明月，杯中的酒从嘴里一直滑落到胃里，连带着眼睛都酸涩起来。

    顾廷昀在程安安家一直睡到第二天下午，醒了后，就张罗着要出去玩，说是申城最近开了家人气很旺的音乐酒吧。

    程安安趴在电脑前回邮件，头也不抬，任他在一盘絮絮叨叨。

    只是到底禁不住顾廷昀软磨硬泡，还是被他拉着出了家门，美名其曰带她劳逸结合。

    到了地方，程安安抬头看了眼logo，才发现上次和周简宁在隔壁的西餐厅吃过饭。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手腕，总觉得心中略有不安，还没说什么，就被顾廷昀拖着入了座。

    他们的卡座正对驻唱台，有男歌手唱着五月天的私奔到月球，音响声闹得脑仁疼。

    顾廷昀将胳膊搭在程安安肩上，扫了一眼场子，凑近她的耳朵，一脸浪荡：“放开来玩，看中哪个跟哥哥我说，哥哥帮你约过来。”

    程安安嫌弃地瞪了他一眼。

    顾廷昀毫不在意，叫了服务员点了吃的喝的，堆了一桌子。

    程安安随手端起一杯五颜六色的鸡尾酒，倚靠着柔软的沙发，在昏暗的环境中，只觉得这么多天来全身的戒备在那瞬间便松懈了下来，连杯中的酒都不免多喝了几口。

    “你爸妈还在加拿大？”

    顾廷昀姑姑一家早年间移民了加拿大，爷爷奶奶一并住了过去，这两年连他爸爸妈妈待在加拿大的时间都比国内长，倒是顾廷昀，经常一个人在国内。

    顾廷昀“嗯”了声。

    “那你们家在国内的生意怎么办？”

    “重资产大部分都卖掉了，剩下的轻资产重心也慢慢转移到了国外，这年头，在哪做生意不是做。”顾廷昀明显不想多谈这个话题，将果盘往程安安面前推了推，道：“多吃点。”

    程安安下意识地叉了块苹果放进嘴里，咬得咯吱响，心里不知怎么忽然有种空落落的感觉，她想问顾廷昀，那你呢，是不是有一天也会去加拿大，不再回来。犹豫了半天，也没问出口。

    忽然，台上的音乐有短暂的停顿，似乎是换了个歌手上台，不一会儿，便传来女生婉转略带些暗哑的嗓音：

    “这世界有那么多人

    人群里敞着一扇门

    我迷朦的眼睛里长存

    初见你蓝色清晨”

    “真好听。”程安安由心地赞了一句，下意识地便循着歌声向台上看去，室内灯光不是很明亮，加上隔着攒动的人头，看得并不真切，她便微眯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