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台上,身姿纤瘦的女人捧着话筒,齐耳短发。程安安有一瞬间的呆愣。

    “是挺好听的,”顾廷昀应着,见程安安没有反应,伸手碰了碰她的胳膊,“看什么呢?”

    “认识?”顾廷昀顺着程安安的视线往台上看去,边扒拉着桌上的果盘。

    严叙朗和颜绾纠缠那会儿,顾廷昀和江丞的合作早散了,他也很少再去京城,自是没见过颜绾。

    但程安安却印象极深,倒不是有多深的交情,只是她和颜绾在那个圈子里多少有点相似,无身份无背景。

    程安安目不转睛地看着台上的女人,她似乎没怎么变,此刻站在台上,仍如一株傲霜盛开的凌霄花,单薄却又坚韧。

    一曲终了,女人下台,腰肢纤细,有人迎了上去。

    程安安仍保持着身体前倾,眼睛微眯的动作,直勾勾地瞅着前方姿态亲密的二人。

    顾廷昀这会儿倒是认出了熟人,挥了挥手,嗓音兴奋,“严旭朗?”

    程安安看到那人转过头,嘴角噙着笑,面色如常地带着颜绾走到了他们面前,看向顾廷昀,“什么时候回的国?”

    说话期间,他的手就那么搭在颜绾的腰间。

    顾廷昀往程安安处挪了挪,给这两人让了地儿,回道:“刚回来,这么巧就遇见了,一起坐会儿?”说罢,余光扫了眼他身边的女人。

    顾廷昀离开京城后,虽和严旭朗联系不算密切,但多多少少还是知道些他的动态的,比如他前段时间刚和陆家订了婚,陆家就一个女儿,他也认得,并不是眼前这位。

    严旭朗拉着颜绾大大方方地坐了下来,看了眼一直盯着他们的程安安,向顾廷昀主动介绍:“这位是颜绾。”

    顾廷昀这才正眼瞅了颜绾,立马就眉开眼笑,招呼着“颜小姐喝东西、吃水果”。

    程安安只觉得心里堵得慌,勉强朝颜绾笑了笑,随后视线扫过严旭朗的手,上次见到的订婚戒指早已不见踪影。

    接下来,顾廷昀和严旭朗倒是聊得起劲,但就连心不在焉的程安安都听得出来,他们这几年估计也没太多联系,这些话题都是浮于表面的安全话题。

    期间,严旭朗不知怎么总是将话题往程安安身上带,用调笑的表情关心着她的“事业前途”以及“终身大事”。

    程安安终于没有忍住,趁着颜绾去卫生间的功夫,她端起酒杯,轻呷了一口,语调显得漫不经心:“严总和陆鹿准备什么时候结婚?”

    严旭朗一手搭了沙发背,一手晃了杯中的酒,那五光十色的液体显得光彩夺目,目光磊落地瞅着程安安,对她能问出这句话倒是一点都不奇怪。

    搁以前,她能直接当着他的面,骂他朝三暮四、朝秦暮楚。

    严旭朗心里暗笑,怎么这么说他还要反过来感谢她今日的仁慈?

    “年后,到时候请你们喝喜酒。”

    顾廷昀这个墙头草,立马举了杯:“恭喜恭喜。”

    程安安却是一动不动,只是眼中多少带了些嘲讽,连嘴角上扬的弧度都透露着鄙夷。

    这些人是不是都一个德行,做着享尽齐人之福的美梦?

    顾廷昀的目光在二人之间转了转,自是感觉到了这微妙的氛围,他悄悄拉了拉程安安的衣角,又帮她叫了杯不含酒精的饮料。随后转过头,便和严旭朗又是聊得热络。

    程安安瞅了眼顾廷昀那满脸的谄媚,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

    不知道他们说到哪个话题,忽然就出现了“江丞”两个字。

    隔着酒吧五颜六色的灯光和嘈杂的背景音,程安安忽然觉得,从刚才看到严旭朗和颜绾那刻脑子里一直崩着的那根弦,勒得脑仁隐隐作痛。

    严旭朗这人喜欢记仇,看了眼默不作声的程安安,“周简宁负责的那块地,你们是不是周二做的项目交割?”

    程安安手中的饮料不知何时又变成了鸡尾酒,喝得脸都红了,支了下巴,似乎是回忆了下,点头“嗯”了声。

    “呵,”严旭朗喉间溢出一声低笑,眼睛却是瞅着顾廷昀的,闲散开口,“你是不知道,就上周二那天,江大少愣是半夜一点给我发了定位,让我去接他。好嘛,人搁高架上呢,车头都撞瘪了。”

    顾廷昀也不傻,将前段时间的事情联系起来,直接这件事和程安安有关,心里第一反应就是“活该”,但此刻又不得不顾了严旭朗的面子,故作惊讶状:“哟,那人没事吧?”

    顿了顿,余光扫过程安安低眉臊眼的可怜样,实在忍不住,不咸不淡地补了句:“咱就是说,晚上还是少出门,这天灾人祸的,谁也说不准。”

    天灾不见得,人祸那是肯定的。严旭朗的脸上带了嘲讽,他大半夜赶过去那会儿,瞅着江丞那发了狠又颓废的矛盾样,和五年前有的一拼,便大概能猜到怎么回事。

    严旭朗刚想开口,便听到“砰”的一声脆响,却是程安安将手中的酒杯掼在了桌上,杯中的液体在透明的玻璃杯中晃荡地厉害,溅了一大半到桌上。

    程安安也不看二人的表情,许是喝多了,起来的时候身形趔趄,被顾廷昀眼疾手快地轻扶了下,她不在意地挥挥手,径直去了卫生间。

    卫生间镜子前,颜绾正慢悠悠地洗手,在镜子里看见来人,含笑点了点头。

    程安安其实和她算不上很熟,便勉强回了一个笑。

    倒是颜绾喊住了她,“安安,这些年还好吗?”

    程安安停住脚步,看了颜绾略显苍白的脸,点点头,“挺好的,你呢?”

    颜绾没有回答,反而说:“以前的事,我都没有来得及跟你说声谢谢。谢谢你,安安。”

    程安安反应了半天才想起来,有一次,颜绾一身白衣不知被谁有意还是无意泼了一身酒,那会严旭朗不在,满屋子的人,表情戏谑地等着看她笑话。

    程安安包里刚好有一件刚才逛商场新买的裙子,便借给她换了。

    后来颜绾想将那件裙子还给她时,程安安早就离开了京城,不知去向,连名字都在那个圈子里消失地干干净净,没有任何人提起,恍若从来都未存在过。

    此刻,她说得郑重其事,程安安反倒不好意思起来,离得近了,看她眼底透着粉底都没遮住的青色,略带了担忧:“你没事吧。”

    颜绾脸上的笑容略有些牵强,摇摇头,“没事,可能最近经常熬夜,所以脸色不太好。”她踌躇着还想说什么,几次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来。

    程安安看她面露犹豫,说道:“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吧。”

    颜绾这才开口,“严旭朗……是不是订婚了?”

    程安安心中微微讶异,瞬间便想起了陆鹿。

    颜绾看程安安的表情,便知道证实了她的猜想,反而镇定下来,只是心底深处总止不住冒出一股股凉意,她伸手撑了身后的洗手台。

    “年初遇到他时,我就看到他手上戴了戒指,但后来他再也没戴过。我试着问过一次,他没有直接回答。”

    程安安略有些犹豫,却还是问了出来:“那你还和他在一起?”

    颜绾低了头,不知在想什么,脖颈弯曲的弧度如易折断的天鹅颈。片刻后,又抬头对她笑,眼里闪着晶莹的东西,“我想在他结婚前任性一回,”然后幽幽地补了一句,“就这么一回。”

    程安安心里忽然就泛起了酸楚,也不好说什么,那是别人的人生,她又有什么资格发表意见、指手画脚。

    等她回了卡座,严旭朗和颜绾已经离开了,顾廷昀正探了身子,和隔壁桌的一位美女互换微信。

    程安安忽然觉得酒吧里闷得慌,便想出去透口气,走出酒吧外,凉意丝丝,才恍然发觉,申城的秋似乎已经深了。

    因着周末连着喝了两天的酒,周一大早,程安安赶去新项目开会的时候,脑袋还昏沉着,在心里暗骂了顾廷昀一路。

    新项目是一家文化传媒公司要去港股上市,程安安拿到资料后粗略地看了下,这家公司近几年倒是制作了几档大大小小的爆火综艺节目,幕后实际控制人叫钱北辰,程安安只觉得这名字莫名有点熟悉,却是怎么都想不起来在哪见过或听过。

    程安安到的时候,各家中介已经在了,好巧不巧,券商是熟人,合作过的李征,其实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毕竟李征所在的证券公司也算国内数一数二的大公司。

    李征一看到程安安就喊住了她,“哎,程律师来的正好,有个法律问题。”

    程安安耐心听李征说完,回道:“之前境外搭红筹架构时未办理审批,确实属于历史沿革中的法律瑕疵,从法律角度而言,建议后续申报时如实披露,同时我们也会在法律意见书中尽量做出对公司有利的法律意见。”

    李征敲着桌面的手顿住,扫了眼在坐的公司领导层,皱了眉,明里暗里表露的意思是,可以当做不存在,不披露的话,证监会也查不出来。

    程安安笑了笑,说:“抱歉李总,出不了干净的法律意见。”

    李征看着程安安,心下怀疑她在故意跟他唱反调,当即就变了脸,“程律师不妨回去和张律师商量下,咱们也都是为客户考虑。”

    “法律意见书我和张律师都要签字,其次,这个问题我们之前其他项目上也碰到过,我们内部的意见很统一,刚才也表述清楚了,不如李总回去再内部讨论下。”

    李征脸色难看极了,倒是公司在场的一位领导开了口,说是尊重律师意见,会反馈到公司管理层,希望律师就这个问题提供一份法律分析备忘录。

    会后,李征拦了程安安的去路,笑得绵里藏刀,“程律师不会不知道这个项目能不能成,中介费是不一样的吧。也是,程律师还不是合伙人,自然是不了解合伙人的业绩压力。”

    程安安也笑:“李总,给您后续的职业生涯排了个雷,这可比业绩重要多了,您应该感谢我才是。”

    这个项目开了个会后也没什么动静,程安安难得的有了几天稍微轻松点的时间,过了几天12点之前睡觉的日子,加上顾廷昀跑到长白山滑雪去了,没人打扰她,每天睡足八小时,脸色都红润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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