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她身上。
程安安看向江丞，他今天穿了件浅蓝色的毛衣，臂弯处随意搭着一件黑色大衣，将面上的冷峻都缓和了几分。
她收回视线，却是无意识地一眼瞥见了杨锦楠腕间的手表，银色表盘，镶着一圈亮闪闪的钻石，璀璨夺目。
“不好意思，江总，今晚约了人吃饭。”
程安安说完，看了眼高阳。
高阳会意，向钱总点头示意了下，便和程安安向电梯走去。
杨锦楠饶有意思地看着程安安的背影，直到那两人进了电梯，才转回头来。
江丞眼底的阴郁已是肉眼可见。
她还是有眼色的，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转而去看钱北辰。
“北辰哥，你什么时候和她这么熟了？”
钱北辰也懒得理她，应付道：“我和谁熟还要向你汇报？”
“那倒不是，就是她这种人，忘恩负义的，还是离远点好。”
她一句话没说完，江丞已经抬腿就走。
“哎，江丞？”
杨锦楠站在原地跺了下脚，也只能看着江丞头也不回地进了电梯。
钱北辰笑了声，看向一脸不快的杨二小姐，“行了，我让司机送你吧。”
江丞到了地下停车场时，刚好就见程安安上了高阳的车，然后从他面前呼啸而去。
程安安看向后视镜，直到车辆转了个弯，那个蓝色身影才消失不见。
她明显心不在焉，连高阳说的话都没听见。
高阳重复了遍，“程律师，附近有家西班牙菜做的不错，我们去试试？”
西班牙菜吗？程安安收回视线，点了点头。
但最终这顿饭他们也没能吃成，甚至连菜都没开始点，程安安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李青安万分抱歉地说，蓉城项目的协议，半小时后需要和律师开个电话会讨论下。
程安安无声地叹了口气，悬着的一颗心便也终于落在了实处，她甚至安慰了对方，道没关系，她准时拨入。
挂了电话，她还没来得及开口，高阳已经了然。
“程律师，你这边有事的话就先去忙吧。我今天先试试他们家味道如何，如果好吃，咱们下次再约。”
程安安也只能笑着道了歉。
等她出了餐厅门，走了两步，果然就看见江丞的车停在路边，还没走近，车喇叭就响了两声。
程安安心平气和地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了进去。
江丞看了她一眼，也不急着开车，从兜里拿出手机，打开微信，说了句“会议取消”。
“何必这样折腾呢？”程安安轻声道。
“给过你机会。”
程安安无奈地笑了笑，还没开口，手机就响了。她看了眼，果然是李青安，对方又是一通道歉。
等她挂了电话，江丞悠然开口，像什么都未曾发生过一样，“还没吃饭呢吧，吃什么？”
程安安叹了口气，“我们可以谈谈吗？”
这句话有点耳熟，江丞挑了挑眉，“你说。”
“我想，我应该有自己的私人生活。”
“那你告诉我，什么叫你的私人生活？和男的约会？在我的眼皮底下？”江丞转过身，好整以暇地看着程安安。
那一瞬，程安安仿佛觉得回到了五年前，而这五年，他们俩都没什么长进。
“你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难听，我和别人吃饭就叫约会，那你陪杨家二小姐逛街又叫什么呢？”
“你这么在意我和她在一起吗？”江丞哼笑了一声。
程安安一口气堵在胸口，“你在转移话题。”
“我只是顺着你的话说。”
“行，回到原点。我希望我可以有我的私人生活。”
“不同意。”
“江丞！”程安安气结。
“我怎么记得那天晚上没有谈过这一点，这是另外的价钱。”
“……”
这用谈吗？就是蹲监狱，也是有人权的。
程安安懒得和他扯，无语地看向窗外。
那天晚上到底也是没能谈成什么有结果的东西，反而是回了酒店后，夜半时分，江丞贴在程安安耳畔，低声说了句，“你可以有自己的私人生活，经我同意后。”
程安安无语，抬起胳膊给了身后的人一个不轻不重的肘击。
身后的人哼了一声，却是将她抱得更紧，然后伏在她耳畔，闷笑出声。
那天之后，两人之间的相处模式暗暗却也是有了变化，更像普通情侣的模样。江丞会时不时告诉她自己的行程，程安安尽量配合他安排自己的时间，确实有事的时候，他倒是也能理解。
只是这种变化，却莫名地越来越令程安安不安。
离过年没几天的一个周五，终于到了年会的日子。整个律所从下午开始就显得浮躁，无人安心工作，宋小棉躲在程安安办公室里，关上门，化妆品摆了一桌子。
“安安，你等我画完，我来帮你画。”宋小棉正对着化妆镜往脸上拍化妆水，“啪啪”地响。
程安安笑，“我可不敢让你画，你这力道，再把脸拍烂了。”
“啧，说什么呢？你瞅瞅你前几年，就涂个粉底、画个口红，太草率了，”她透过玻璃看了眼外面，小声道，“你没看见陈思源，那妆容精致的，都能去参加女团选秀了。你要是不好好化个妆，站她身边，就是她经纪人。”
程安安失笑，一边噼里啪啦改协议，一边头也不回道：“那我才不站她身边呢，今晚站你身边，当你经纪人。”
“别呀，我们今晚都当女明星，一起闪瞎全场。”
宋小棉倒是也没夸下海口，她的化妆技术明显要比程安安强多了。但程安安总觉得有点浓，仔仔细细地照着镜子，手不安分地在脸上各处比划。
“口红是不是太红？眉毛是不是有点细？还有，你在我眼角点的这个痣是不是有点……风骚？”
宋小棉瞪了程安安一眼，将化妆品往化妆包里收，威胁道：“你千万别动啊，动一下，都损坏了我这个杰作的完美性，”顺带翻了个白眼，“特别是那个痣，很多女明星都这么画的。”
反正程安安是不能理解，便也罢了。
五点半左右，所里的人陆陆续续都出发前往年会的酒店。
宋小棉搭了程安安的车，正值下班高峰，路上堵得一塌糊涂。她坐在副驾，百无聊赖地瞅着车窗外龟速前进的车队，有一搭没一搭地跟程安安聊着天。
“你知道老张今年年会还请了客户来参加吗？”
眼看红灯，程安安微踩了刹车，“这不是很正常，他不是每年都请吗？”
“也是，”宋小棉忽然来了精神，“不过，听说今年老张还请了青藤基金，难怪陈思源那么积极。”
“嗳，绿灯了，”宋小棉伸手戳了戳程安安的胳膊，疑惑地看她一眼，“想什么呢？”
“没什么。”
程安安回过神，将脚从刹车上移开，随即暗暗嘲笑自己想什么呢，江丞什么人，这种年会他怎么可能亲自参加。
她们俩到达宴会厅换好衣服后，正碰上陈思源也刚从卫生间出来，一袭银银色亮片抹胸短款礼服，搭配着同色系高跟鞋，程安安瞬间就明白了宋小棉口中的女团选秀。
陈思源撩了撩头发，妆容精致通透到所谓的会呼吸，与程安安点了点头擦肩而过后，又转了身。
“程律师，你今天有点不一样哦，”陈思源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挺美的。”
“谢谢，陈律师倒是更闪亮。”
陈思源笑了笑，微抬着下巴，扭着腰肢翩跹离去。
宋小棉凑近程安安耳畔，“她这话怎么听起来这么酸？”
“她酸不酸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这脚可够酸的。”她脚下是双接近十厘米的高跟鞋，很久没穿过这么高的了，站了一会儿，小腿肌肉都是紧绷的。
“你能不能争点气，你看陈思源那鞋跟。”话虽这么说，宋小棉还是伸手挽了程安安的小臂，给她借了点力。
厅内还是同往常一样，按部门坐。程安安他们在的公司部基本没什么空位了，倒是李阁亮隔着人群冲她们招了招手，程安安和宋小棉便也就坐了过去。
李阁亮向老张方向看了眼，俯身凑近程安安，低声说：“听说老张要把今年的合伙人名额给到陈思源？”
程安安端起桌上的玻璃杯喝了口水，淡淡的柠檬味。
前几天老张问过她，对合伙人这个职位怎么想的，她当时回答说，还是不当合伙人来的自在。
老张倒是多少能预料到她的答案，只是看她的眼神多少带了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她业务能力挺好的，又有资源，当合伙人也是早晚的事。”程安安冲李阁亮笑笑。
可能是因着六七年前两人就有合作，李阁亮明里暗里还是偏向程安安的，语重心长道：“你也不比她差，怎么不争取争取？是不是因为她手里维系着几个大客户，比如青藤基金？”
“有这方面的原因吧，”程安安换了个话题，“还没恭喜你呢，听说你今年升权益合伙人？”
“你消息够灵通的。”
李阁亮还想聊聊青藤基金的事，忽然就见老张那边忽然热闹了起来。他看了眼，问道：“这人是不是青藤基金的？周什么来着？”
程安安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眼，倒也不意外，回道：“周简宁。”
宋小棉也看到了，对程安安道：“走吧，先去敬敬酒吧，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一会儿老张找不到人又该发脾气了。”
每年年会都躲不过这一趴，程安安即使内心抗拒，即使再不想当合伙人，面子工程总归是要做的。
她把酒杯推到正在倒酒的宋小棉手边，宋小棉便顺带也给她倒了一杯。
“简总，谢谢您来参加我们所的年会。希望未来合作愉快。”程安安客气礼貌地笑。
周简宁其实在程安安往这边走的时候就注意到了，此刻，人就站在他面前，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他还是不可抑制地心跳加速，又五味杂陈。
“谢谢程律师，后续项目上的事情还是要麻烦您费心。”
两人碰了个杯，清脆的响声淹没在四周欢快的浪潮声中，又涌来其他同事，挡在两人中间。
周简宁眼看着程安安冲她微微一笑后，退到了人群外。
程安安本想着在老张面前露过脸了，随便找个安静的桌，也免得和去年一样喝得七荤八素。但谁知老张隔了那么远，怎么就看到了她们，还招了招手。
老张这个场合喊她们除了喝酒，没别的事。
宋小棉向程安安示意了手中的酒瓶，悄声道：“喝这个，香槟。里面馋了白开水，看不出来。”
“可以啊，什么时候弄的？”
“你和周简宁说话那会儿。”
果不其然，人齐了后，老张带着他们浩浩荡荡地挨个桌敬酒。
他们人多，程安安和宋小棉缩在最后，装模作样地每次抿一小口，但也难免有熟人或者合作过的律师眼尖地点着她的名，非要和她干个杯。这个时候，程安安就分外感谢宋小棉那瓶馋了水的香槟。
只是喝到最后，程安安也难免觉得脸颊发烫。
年会行程过了大半，舞台上的节目已经到了尾声，马上要进行的是年会的最高潮，抽奖环节。宋小棉老早就念叨着看中了今年年会的二等奖，苹果手机，成败在此一举。
“程安安，青藤基金的人马上到了，你去一楼接下。”
程安安本来正聚精会神地和宋小棉讨论中奖概率，忽然被老张这么cue了一下，便叮嘱宋小棉，一会儿如果她中奖了，替她上台领下奖。
“行是行，就是谁领的就是谁的了啊。”
“行，都给你。”
酒店一楼大堂温度比楼上低好多，程安安忘记问老张一嘴，接的是哪位，便只能在一楼干等着。
她站在门后，能稍微挡着点从门缝处钻进来的风。双手交叠在腹部，微低着头，站姿端庄地像迎宾小姐，就差一条红色绶带挂在胸前。
站了一会儿，程安安就觉得刚才喝的酒慢慢从腹部升到了脸颊上，不用看，也知道此刻肯定红得跟猴屁股一样。
酒店的自动门再次打开的时候，她只觉得一股冷空气瞬间席卷而来，钻进了她全身上下的每一个毛孔里。她不自觉地跟着抖了抖，身上立马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
程安安抬头，就看见了江丞，大衣扬起一个角，又妥帖地落到腿弯处。
他显然也没料到一进门就见到了程安安，脚步迟疑了一下，便向她大步走去。
“你们老张也是够有眼光的，派你下来当迎宾小姐。”
程安安果真就像迎宾小姐一样，顺势做了个请的手势，“晚会在二楼，江总这边请。”
江丞回过头看她一眼，反而站住了，失笑，“你在这儿玩cosplay玩上瘾了？”
程安安生怕来来往往的有熟人，随即上前一步，站在他身边，垫了脚，低声道：“别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