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闹的街道上，秦若明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他试着叫了一声。
那人回头，是陆千凝。
只是她神情淡漠，似乎并不认识秦若明，疑惑地看了一眼他，又自顾自往前走了。
陆千凝！陆千凝！！
她的脚步越来越快，秦若明边跑边喊她，一直追到了荒无人烟的郊外。
没有人影，没有生息……她消失了。
四周陷入黑暗……
寒意驱散，逐渐恢复温度和知觉。秦若明动了动，感觉到浑身使不上力气，手艰难地触摸着周围的环境。
等等！这是什么？
柔软的触感，这温度……不会是……秦若明想着想着不自觉红了耳朵。
他满心期待地睁眼，却发现自己身上围了三头狼。银月狼似乎被他吵醒了，伸了伸腿，不满地哼着气。
这还是梦吗？这是梦吧。
要不还是歇着，换些欢喜的梦境吧。
正当他打算闭上眼继续睡觉时，陆千凝走了进来。
“醒了？”
不知是否由于长梦初醒，秦若明有些恍惚，这一声到了他耳中，竟有些温柔。
已近傍晚时分，暖黄色的夕阳懒洋洋地洒在大地上，洒进洞口，洒在陆千凝身上。
她清洗了一番，换上了一件棉布质地的长裙，全身素白，唯袖口领口绣着一些暗纹。乌黑的长发被发带束在颈后，一身清冷的仙气淡了几分，染上了烟火气，倒是更像凡间田野采茶的小娘子。
“好些了？”
只是一开口，声音还是那般冰冷。
秦若明不敢妄动，梗着脖子应了声。
陆千凝比了个手势示意银月狼可以离开了，几匹狼似乎出于狼孩对陆千凝的情愫，很听她的话。
“你能驱使它们？”秦若明惊魂未定，后背破烂不堪的衣服因吓出的一身冷汗混合着暗色的血黏在身上，十分难受。
“你将狼群引开后，我便寻到此处，结识了一个狼孩，是他协助我找到你的。”陆千凝言简意赅，将来龙去脉与他说了一遍。
秦若明终于放下心来，惊叹道：“这世上竟然真的有狼孩的存在！好神奇！”
“神奇的应该是你居然活了下来。”陆千凝嗤笑一声，摇了摇头。
“笑话！我秦若明会被那群东西打败？！”他一激动，便扯到了后背的伤口。
嘶……怎么不是很疼？
他活动了几下筋骨，奇道：“伤口居然愈合了！难不成这里还有隐世仙人？”
“是我。”
秦若明惊奇道：“你竟然还会医术？真是没想到啊！”
“算不上会，机缘巧合罢了。”
想到什么，秦若明起身问她：“你呢，你的伤怎么样了？”
他圈起陆千凝的手腕，将窄袖往上推了推，女孩有些抗拒地想要抽离，却如何都挣不脱他的桎梏。
“为何不医自己？”他的眼神滚烫，蹙起的眉宇间满是心疼。
“你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吗？医者不自医。更何况，此去只是同行，往后便是陌路，我不想欠你什么。”
“一月之期未到，我便还是你雇的侍卫，我的职责就是保护你。 ”
他的眼神真切，真将自己当成了一个侍卫，一心一意保护主人。
然而这份心意再一次被拒之门外。
“我说过，保护好你自己就可以了。”回答他的是冷冰冰的语气。
秦若明急道：“可我是个男人，我还没死，怎么能让你受伤？”
陆千凝反驳道：“没有绝对的男人保护女人，只有强者保护弱者，想要保护我，就努力变强吧。”
“我娘说……要保护自己在意的人。”秦若明低头，嗫嚅道。
“我这辈子没什么可以许给你的，空余一身功夫，一柄剑，就算只剩最后一口气，我也会护你周全。”
他说得那般认真，眼神那般坚定，陆千凝差点都被感动到了。
可是面对少年的一腔真诚，陆千凝选择了回避。
恰好这时，慕影的出现让陆千凝回过神来。
“小姐，伤如何？”
陆千凝摇摇头：“无大碍。”
“他醒了？”
她向后瞥了一眼，“嗯，看样子是好得差不多了，我们再休养两日便出发。”
“小姐，需要我做什么？”
“不用，我一个人就可以了。芊蓉姐让我去义州办点事，你我一同前去倒惹人注意，那帮杂碎恨不得把眼睛放我身上，一举一动都舍不得放过。”
“是，属下知晓。”
慕影应声，低垂的头才敢抬起一些，看清她的样子。她穿着素白的衣裳，装束似曾相识，让他不禁回想起被救下的那日。
如果这世上有神仙，大抵不过如此吧。
慕影以前不相信这些虚无缥缈的存在，毕竟真正的仙人又有谁见过呢？都是市井中的传言罢了。
眼神被她吸引，手也不自觉想要抚一抚她的发丝。
抬到半空时，指尖微颤，下一瞬便惊醒，慕影身躯一震，在心里责骂自己出格的举动。
陆千凝并没有在意，她权当他是一时抽疯。
只有一旁的秦若明将一切尽收眼底，心里不是滋味。
“陆千凝，他是谁？”
“属下……吧。”说实话陆千凝自己也不清楚自己与他的关系，放在以前，那就只是毫无干系的下属，可现在，他似乎对自己的情感有了一些变化。
陆千凝说不上来，但也没有放在心上。
毕竟她每天要担心的事情很多，这种私人情感问题在她心里不算重要。
秦若明心里憋着一口气。
可是他分明看到那只想要触碰但又收回的手！
想起什么，慕影开口试图掩盖方才失礼的行为，“小姐，魔化后的净世青莲不知副作用，勿用。”
陆千凝敷衍地点点头。
“你这一口一个小姐叫的倒是亲切，她不是你们魔宗的圣女吗？这又是哪门子小姐？”秦若明阴阳怪气道。
慕影本就觉得这个男人讨厌，这会儿居然出言不逊，对自家小姐不敬，心中便生出怒意，陆千凝瞟了一眼便知道他在想什么，先行出声化解这不和场面。
“是我让他叫的，你有什么不满同我说便好。”
秦若明嗤笑：“你倒是挺会护着他。”
这小子是吃了火药吗？怎么突然间说话如此冷嘲热讽？
陆千凝不再与他争论，转头对慕影吩咐道：“无事，你回去罢，多盯着些那个疯子，我暂时不会回去，魔宗那边就交给你了。”
“是，小姐。”慕影答道，看了一眼秦若明，“不要轻信外人。”
这话意有所指，声音不小，刚好传入秦若明耳中。
外人？他算外人？怎么说也是和陆千凝一同经历了生死的，就算不是朋友也不至于沦落到外人吧？
秦若明差点气得七窍生烟，好在陆千凝拦在他面前，不然他肯定得和这个叫慕影的打上一架。
等慕影消失在他们的视线后，秦若明按捺不住心里的烦躁，问了一句：“陆千凝，我算外人吗？”
陆千凝从上到下打量了他几回，“不算。”
少年听到自己满意的回答后，嘴角抑制不住地扬起，忽地又想到了那个烦人的家伙，“那他呢，他到底是你什么人？依我看，他对你可不一般。”
“你想多了吧，他就是我随手捡回来的一条狗。”
只有陆千凝自己知道，慕影还没走，这话也是故意说给他听的。
不知从何时开始，陆千凝察觉到了慕影心态上的变化，也许是这次她遇到了危险，也许是上次回来时他的失言，也许……从很久之前就开始了。
可是这是为什么呢？
她不过是那天心情好，怜悯心作祟，救了他。
不过费了番口舌说服芊蓉救下他，这花费的力气远没有斗魔场打一只小魔耗费的大。
感情是软肋，对谁都是。
但他不该有，陆千凝只把他当做自己的武器，一件勉强算得上称手的武器。
慕影问过她那日为何救下自己，而她只是轻飘飘地回了句：
“我救你，无关风月。”
救下他，只是想救下当年的自己，抚慰心里的创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