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遥遥的天际,一线灿金晨光刺破深蓝。

    夜空渐渐染出一片璀璨的红色,冉冉升起的朝阳从海平线浮起,穿过茫白的雾气播撒着柔和的光芒。

    雪靠着鼬肩膀,指尖泛起蓝芒,查克拉线把掉在地上的相册卷起,随着手指稍蜷落进掌心。

    眉眼间漾着怀念的笑意,她的手指轻轻抚上照片,橘色的光笼罩着她,整个人都浸在一层暖暖的光环中,白皙的皮肤更显细腻。

    “嗯……这你从哪翻出来的?”

    照片里有三个人,背景是水天相接的一片湛蓝,惠风和畅,神色和婉的美貌女子坐在椅子上,身后挺拔英俊的男人和她十指相握,右臂上托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

    雪看着掌心里静静躺着的相纸,断而不绝的脉脉温情烧进掌纹,烫得她不由得蜷起了手指。

    “客厅西侧的抽屉里,”鼬调整了姿势,将身体往后仰,让她能靠得更加舒适一些,“你小时候看起来像个小小软软的白团子,也好可爱。”

    “以前大家都说我长得很像妈妈,只有眼睛和爸爸一模一样,”雪垂下眼睫,声音又低又轻,“可我觉得不太像。”

    相由心生,即使容貌取父母之长,可她眉宇间戾气难掩,杀性太重,没有承袭母亲的温婉端庄,或是父亲的敦厚悯然。

    鼬愣了一下,伸手勾了她一缕头发在指尖,“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即使是父母子女,也不会完全相像。”

    雪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寂静片刻,鼬突然道:“……你在难过。”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雪侧过脸来,唇角微微勾起,冰冰凉凉的笑意只在表面浮了一层。

    “有一点吧,但也已经都过去了。

    最开始的那两年,我总是在一个人的时候忍不住的伤心,不敢念,不敢想,不敢回忆以前的事,有时候怕如梦重历,就睁着眼睛到天明。

    深夜里我坐在院子里,总觉得伸手好像就能摸到月亮,但真的伸出手以后,才发现其实遥不可及。”

    她这样说着,一只手就举了起来,此时晨光熹微,月亮成了一个若隐若现的白圈,她伸出五指,仿佛要抓住即将隐没的月亮。

    “但每次姐姐都能发现,她拉开窗户朝我招手,我飘荡不定的思绪,一下子落到了实处,就好像有一根剪不断的线,无形中牵着我。

    不知不觉间,因缘的丝线越来越多,每一个都是独一无二的羁绊,纵使天涯海角,也有所牵挂。

    再后来,我游历了许多国家,踏足过山川异域,遇见了形形色色的人,目睹过许多悲欢离合,这些错综复杂的历程让我重新审视所谓的人生。

    人之一生,渺渺一粟,那些追寻的、遗憾的、痛苦的、无法忘怀的人和事,终究会被命运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

    就算有飞天遁地之能,劈山填海之力,穷极一生也无法弥补、无法相见、无法重来。无论我做什么事,也没办法把死去的人再带回来了。

    其实我曾经想过,毁了整个雾隐为他们报仇,即便大多数村民不是凶手,可也做了凶手的帮凶。

    但我很快又想到,父母要是活着一定会阻止我,告诉我这不是复仇,只是纯粹的泄愤,毫无意义且丑陋。”

    “正确的选择永远是最难的。”

    鼬轻轻叹了口气,她在说她自己,却也不只是说她自己。

    “我知道你意思了。但是,雪,你真的已经放下了吗?”

    少女将原本指着月亮的手收回,她抬起头,久久地、定定地、像是要把心情全部传达过去似的,注视着他。

    “怎么会呢?我仍旧无法忘怀,但是已经不会囿于过往、困于其中了。

    这些锥心刻骨的过往放不下也无妨,心有所念,方有所成,人总要往心里装点东西,才能体会到自己是活着的。

    逝去之事,已故之人,放不下的,就无须故作洒脱;弥补不了的,就不必徒增烦扰。

    那些刻入命理的悲欢,那些带我来此世间的亲人,都会凝在原地、淡在记忆、化在岁月里,而未来还有无限可能。

    如果永远纠结于过去,就会看不清将来。

    既然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就让它过去吧。”

    听到她这么说,鼬有些错愕,一对长睫蝶翅似的轻颤着垂落,对上的那双冰蓝眼眸里,清晰地映出他的影子,明澈的宛如雨后天晴的湖水。

    此时剖白内里,她的气质极是通透,如巍巍高山、浩浩长川,身上的风华从容而潇洒,让人压不住的目眩神驰。

    被她这样凝视着,像是有一柄犀利清冷的匕首抵在了眉心。

    鼬配合地低下头,此时两人眼神相对,距离极近,似乎只要再低一些,他就能吻到她。

    雪偏了偏头,凑近他的耳边,“你觉得呢?”

    鼬刚想说什么,庭院另一边,传来乌鸦振翅的声音,几片漆黑鸦羽从窗外飘进来。

    他偏开目光,看向报信的乌鸦,“有人往这边来了。”

    “一般人看不穿外面布置的幻术,”雪微微挑眉,“白眼?”

    鼬微笑着颔首,“还没发现,只是例行搜查,要杀了吗?”

    “他不在我的名单里。”雪遗憾地叹息一声,“走吧,我们换个地方。”

    她霍的起身,“去青女大人的神祠,我要开启归墟之阵。”

    青女大人?

    归墟之阵?

    这些都是什么?

    鼬不明所以,他第一次听见雪语气尊敬地说“大人”这个词,她素来不把任何人摆在高人一等的位置上,偶尔吐出这两个字,也多是嘲讽的意味。

    没时间一点点解释,雪把搭在椅子上的火云袍卷起来,牵起他的手往外走。

    鼬稀里糊涂地跟着她走,解除“幻景霓裳”后,雪的步伐越走越快,鼬被她牵着小跑起来,恍惚间回想起五年前刚进晓时,她也是这样拉着他一路跑到会议室。

    这个瞬间,他突然冒出一个短暂而隐秘的念头:

    若是雪牵着他要一直跑到天涯海角,他也很愿意和她远走高飞。

    ——

    神祠位于雪之一族族地的最中央,也是最高处。

    鼬跟着转了六七个弯,路越走越宽阔,远远就看到青砖白墙围拢,整齐的台阶高高伸向肃穆的冷白殿宇。

    因为常年潮湿的气候,石阶上爬了许多细软的青苔,晨曦晕染朝霞,散发着淡红色的光芒,是雾蒙蒙的暖光,照在青苔上显得生机勃勃。

    台阶之上,便是一座石制环形建筑,八方形的游廊环绕一圈,典雅写意,清幽侘寂,乳白色的琉璃瓦重檐殿顶,在熙光下愈发耀眼。

    抬头看时,两扇白玉大门紧闭,材质厚重,无锁自合,中心处雕刻着古朴的纹路,与雪之一族的家纹相似,但要繁复细密得多。

    踏过苔痕盈绿的石阶,两人在门前站定,雪定了定神,久远晦涩的记忆与此时的景象交叠,一幅幅画面在眼前疾掠而过,明晰而生动,仿佛是泛黄胶片的定格。

    热闹和死寂隔着岁月在此重合。

    停顿回想片刻,雪双手结印,这印法复杂无比,耗时也长,幽蓝光芒在五指之间不断地隐现着,首尾相连流转,好似□□一般。

    她并起皎白的手指,勾纵着流烁的辉光,印法□□向前倾覆,与石门纹路相合,瞬间无形之中泛起一丝波动。

    白玉石门犹如判官手中的折批,揭开了一条小小的缝隙。

    “我进去,不合适吧?”

    想问的太多,反而不知道从何问起,鼬颇为好奇,话到嘴边却只吐出这么一句。

    作为出身大族的家主长子,他清楚这种地方不是外人可以进的。

    “按规矩来说应该不行,但现在就剩下我一个人了,哪管什么规不规矩?”

    她拍了拍鼬的肩膀,“没事,别把自己当外人。”

    鼬不禁失笑。

    推门走进,便入过殿,两扇门扉自行合拢,纵目一览,左右各有配殿,正殿两侧也有耳殿,游廊翘起的檐牙挂着青铜风铃。

    迎面的正殿乃主祭之所,阵法保护之下,殿内洁净无尘,兼有小巧别致与端庄大气之美。

    院内左侧,矗立着一幢盘龙石碑,其上是密密麻麻的篆体碑文,与现今通用文字有异。

    “雪之一族历来信奉霜雪之神青女大人,我母亲便是最后一代司祭,这碑文记载的是青女大人的神名和神职,再往后便是我族千年历史。”

    站在石碑之前,纤细的手指拂过一个个古篆字,雪缓缓念出:

    “青女,天神,青霄玉女,主霜雪也。

    青女乃出,以降霜雪,行十二时之气,以至于仲春二月之夕,乃收其藏而闭其寒。

    遂古之初,污瘴频生,极北六月大雪,先祖于冰原得遇神降,霜封雪冻,掩邪秽不洁,祛病消灾。

    恩泽照临,既安且宁,谨以至诚奉之,蒙天神赐佑,得御霜雪之力,居极北冰原,长侍吾神。

    六月逢神,故以水无月为姓氏,乃传雪之一族,家纹‘云容冱雪’,家训‘冰清玉洁’,世代祭奉霜雪之神,不得改弦易辙,违者非我族人。”

    碑文很长,她没再接着念下去,话音一转,说起这座神祠:

    “祭祀青女大人的神祠,唯司祭可开,非神祭之时不得擅入,所覆封印与地下海眼相连,接引潮汐之力,生生不息,强行破除会引动海水倒灌。

    也正是因此,我族旧址才能保留至今。

    雾忍就算搜查,也不会搜查这里,因为他们进不来,也看不穿。”

    说到这,她冰蓝色的瞳仁稍稍一转,唇边笑意是说不出的嘲讽,

    “封印阵法虽巧妙,但仍有缺陷,虽然海眼无法禁封,但可以暂时将其压制一段时间,那时阵法便会短暂失效。

    当年,海眼的位置被雾隐暗部找到,这术便不再被高层所忌惮,由长老会发起、三代水影签署的诛杀令,迫不及待地颁发下去。

    但他们不知道,这层封印阵法仅为掩饰,只是近百年来历代司祭研究出来的术法而已,雪之一族真正传承千年的神之法阵,是归墟之阵。

    若我族如竹取一族那样宁为玉碎,选择献祭于归墟,整座岛屿都会堙灭。

    只是那时族人们但求寻一生路,不愿同归于尽,归墟之阵便也依旧沉寂。”

    鼬精准捕捉到关键词,眉心微凝,“你要开启的,是献祭法阵?”

    “不会有事的,我也不是要拉整个雾隐上路,”雪朝他笑了一下,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不过是借此做个了断罢了,我心里有数。”

    鼬抿了抿唇,还是没说出阻拦的话。

    直觉告诉他,不要扰乱她的计划。

    她不是那种需要保护的人,虽然他真的很想能像照顾一枝玫瑰花一样,把她护在玻璃罩里。

    过分束缚她,很可能会适得其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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