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刻，在她心中“理智到近乎无情”的侠客，笑着目送她离去之后，却有点不想回头面对身后的少女。

    当然，这一点点莫名的情绪被他极快的收拾好，再次出现在染染眼前的，依旧是那个稚气容颜上挂着明媚笑容的少年。

    「……要和我说……什麽事？」染染拥被坐在床上，看着那张漂亮的带笑的脸，心底没来由升起惶恐之意──相处久了，她多少也能看出他的笑容究竟有几分真实。

    侠客坐到床沿，伸手将仰脸看着他的少女抱进怀裡，一手揽着纤细的腰肢、一手扶在她脑后，下颚靠在柔亮光滑的髮顶，将她整个人禁锢在自己的气息之中，形成一种极具保护意味的姿态──他忽然不想，看到她脸上的神色。

    他的动作异常的温柔，让染染心底的不安之意越来越大。

    然后那把清越好听的嗓音在耳畔响起，向她叙述了一个事实。

    那个绑架她的女人，对侠客提出了一个交易：她想知道旅团成员的能力及弱点，而用以交易的另一端，就是染染的生命。那个女人拥有的念能力相当罕见，能致人于死却并不即时，而是慢慢的夺取中招之人的生命力，使人渐渐衰弱直至死亡，这段时间可由她自由控制。

    她在染染身上，使用了这种能力。

    脑中一懵，似乎忽然停止了运转。染染一时有些消化不了这段话的意思，沉默许久之后，她才慢慢的从他胸前抬起头来。

    明亮晶莹宛如墨玉的黑眸眨了眨，她专注凝望着眼前难得不带半分笑意的脸，唇瓣开翕，异常平静的吐出三个字。

    「我……会死？」

    「……嗯。」她的反应有些出乎意料，侠客微怔了下后才回应。

    「这样啊……」染染依旧冷静的像在谈论他人的事，想了想后继续问。「还剩几天？」

    「……我不确定，可能……四五天吧。」微挑了挑眉，思索了下那个女人当时话中语意，侠客诚实的回答，一手轻轻抚摸着那头滑顺的长髮。

    这几天，大概是留给他犹豫的吧？所以他才当机立断的杀了对方──看到那个人眼神的那一刻，他就明白，无论施与怎样的手段，她都决不可能妥协。

    染染点了点头，很神奇的，心底竟然宁静了下来，没有半分难过痛苦或惊惧，反而忽然浮现出那个女子苦笑着向自己道歉的模样。

    原来……她说的“对不起”是这个意思。

    是因为……她有可能会杀了自己？她其实并不情愿下这个手的吧？

    不知道为什麽，这一刻，染染对于那个即将夺走自己生命的人，产生不了任何怨怼愤恨之情，反而觉得……她能理解她的痛苦挣扎，因为那个人的眼神，是那样的悲伤寂寥。

    沉默了会，她抬手抚上面前那张精緻昳丽的脸，歪了歪头后问道。

    「……侠客，你在烦恼吗？」

    「……不。」他垂下眼帘，有些违心的吐出否定的字。「对不起染染，我没办法选择救妳。」

    「呵，我知道。我知道你会这麽选择……可是，你是不是……犹豫了，对吧？」染染没有忽略他回答时那短暂的停顿，她依旧认真无比的凝望着眼前少年，不愿意错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神情。

    「即使只有一刹那，但对我来说，就值得了。」

    少女轻柔婉转却坚定的话语令侠客抬起眼睫，回望进那双灿如明星的黑眸中，眸光异常温柔，且带着极其罕见的愧疚之意。

    「嗯，我犹豫了。」这一次，他回答的没有半分迟疑。「如果可以，我真的……想救妳。」

    但是没有如果。

    他是蜘蛛，是以冷静理智着称的蜘蛛脑，他永远也不可能做出背叛旅团的事。

    而她的反应，再一次出乎他的意料，令他感到愕然。

    「真好。」她微微弯起了唇角，诚挚的、没有半分违心的说出五个字。「你对我……真好。」

    侠客一瞬间哑然。

    他曾设想过无数她得知噩耗后的反应，她也许会哭诉他的冷漠、会指控他的残酷，却唯独，从没想过她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她竟然觉得，他对她……很好？

    「……妳是不是傻？」眨了眨带着困惑之意的绿眸，他静默了好半晌才回复。

    他脸上明显的无语之色令染染噗哧一声笑出声。

    「呵，是啊，我一直都是……又傻又蠢。从以前到现在，都没有长进过。」

    一直都是这样的，苦苦追寻着明知求而不得的人事物。

    哪怕只有一瞬间也好，她想要……

    「但这样……也好。」她说着，眼神渐渐迷离起来，柔婉的声音越加低了下去……「这样的结局，比我想像中好多了。」

    「至少我，得到了……」

    他向她说了“对不起”。

    他甚至，为她犹豫过。

    她觉得，她也许能自我安慰的告诉自己，她终于将渴求期盼已久的东西，握进了手裡。

    哪怕只有微乎其微的一丝丝。

    哪怕，下一秒就会流走。

    「呐，侠客，我能求你最后一件事吗？」小手在他脸上抚了抚，柔软滑嫩的触感让他不自觉眯了眯眸。

    「最后这几天，可以，陪着我吗？」

    「好。」他微微颔首，一手附上她放在自己脸上的手，没有丝毫犹豫的答应，同时握住那隻柔软小手，放到唇边亲吻了下。

    这声带着明显宠溺之意的应诺，令染染开心的弯起眉梢眼角。她抽回自己的手，双手交叠按在胸口，微微叹了口气后，用一种如释重负的语气真挚的、一字一字的向他说道──

    「侠客，我终于能自由了。」

    话竟，晶灿黑眸弯起，唇边弧度缓缓加深，绽开的笑意涟漪般一层层漾开，最后结成一朵洁白无瑕的莲，耀眼得让人目眩神迷。

    这是第一次，她露出不含一丝哀愁、宛若初尝甜意的雉子那般天真纯粹的笑颜。

    那画面是无法言说的……无与伦比的美丽。

    侠客感到无比惊艳。

    同时，难以言喻的酸涩之意就那样突如其来的，伴随着眼前纯淨绝美的画面，从心底蔓延开来。

    侠客第一次尝到如此矛盾的情绪，他既想多看几眼眼前的笑颜；却又心酸的难以直视。

    <自由.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