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染生命中最后的几天，其实和平常并没太大不同。

    依旧在同一间屋子裡，依旧在侠客身边──只除了，她越来越虚弱，越来越感觉睏倦，越来越无法维持清醒。

    只除了，他注视着她、她凝望着他的时间越来越长。

    最后，她终于无法离开床榻。

    如同她所祈求的，侠客一直陪着她。

    虽然他本来就不怎麽常出门，但他平常大多数时间都在忙自己的事──只是，这几天，他把关注点都放在了她身上。

    其实侠客自己也不明白，为什麽会不自觉的想看着她，和她的请求无关，而是他本身就想这麽做。

    也许是，想将这个少女最后鲜活的模样更多的刻印进脑海。

    见识过那麽多死亡，这样缓慢的告别，对他来说也是初次经历──他第一次，看着一个人渐渐的困顿萎靡、渐渐的苍白病弱。

    在她身边，即使闭上眼睛，似乎都能听到生机从她身体裡滑走的流动声。

    生离死别在他的世界是常态，他已经习惯了身边之人的来去──他原本是这麽认为的──但现在，他却发现自已无法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那种看一眼就少一眼的感觉，让他很不喜欢。

    胸口有种无法言喻的烦闷之感，是他此生从来没有过的，即使聪明博学如他，也没办法解释这种陌生情绪。

    他并没有放弃寻找救她的方法，只是，除念本身就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除念师”也几乎等同传说。更不用说那个女人死后，她的念成了强烈的执念，稍微碰触一下都可能爆发。

    他身边的人拥有的几乎都是“攻击型”的念能力，偏向防守、治疗的能力很少见，即使有，也对染染的症状束手无策。他不但拜託了团长，甚至在猎人协会发佈了委託，依旧没有得到解决办法──或者说，在这麽短暂的时间裡，没有办法。

    这是离开流星街之后，侠客第一次感觉到深深的无能为力。

    那真是一种，非常难以忍受的感觉。

    第五天，染染躺在侠客怀裡沉沉睡了好长一段时间，他以为她再不会睁开眼帘的时候，她竟毫无预警的醒了。

    对上那双黑眸，他就明白，这是她最后的时光。

    「侠客……」毫无血色的少女仰起脸，对着他微微弯起苍白如纸的唇，她知道，他一直维持着这样抱着她的姿势。

    「嗯？」他回以灿笑，伸手抚上那头瀑布般披散的黑髮。

    她的头髮真的很美，即使身体衰弱至此依然光滑柔顺，如玉石般微凉、触手生腻。

    「我做梦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侧过脸，有些眷恋的在他胸口蹭了蹭，她轻声说道。

    「梦裡，是你穿越到了我的世界。」

    在你死后──这句话，染染并没有说出口。

    她和他，做了同样的梦吗？这代表了什麽？侠客微微沉吟。

    「妳的世界……是什麽样的？」他之前做过的梦裡，大多聚焦在和她一起度过的日常生活，并没有太多关于那个世界的讯息──说来好笑，他们一起生活这麽久了，他却是第一次问这个问题。

    也许有些凉薄，但除了她从漫画裡得知的那些讯息，他其实并不太关注她的过去。

    这个问题让少女的眼眸稍微亮了起来，也许，是因为提起了她魂牵梦萦的家乡。

    「嗯，那个世界没有念能力这种东西，也没有个人实力特别突出者，发展的是科技武力……虽然也有战乱的地方，但我生活的国家，还算和平安稳……治安挺好的，大家都很守法，虽然小奸小恶难免，但在那裡，人命是很贵重的……几乎不会出现走在路上随时会被杀，或是看到尸体而习以为常的现象。」

    她说了好长一席话，却很意外的没有露出疲态，那双黑眸越来越亮，一时间光华闪烁宛若倾倒了满天星斗。

    「在来到这裡之前，我长到这麽大，还从来没有见过死亡……」

    「听起来……很无聊。」她这是……迴光返照吧？他垂下眼睫掩去眸中思绪，轻轻笑道。

    「我就知道你会这麽说。不过，有一点你一定很喜欢。」染染也忍不住笑了。

    「我的世界，科技比这裡进步至少二十年！你绝对想像不到，科技发展的多迅速──就像手机，几乎完全变成另一种东西了。」

    很显然，手机对曾经的她来说，也是重要之物──她接着滔滔不绝描述了各式各样的功能。和他此刻所认知的手机比起来，确实是进步了很多，让人心生嚮往。

    她说，那叫做智慧型手机。

    「那真的，让人很想见识一番。」这句话他说的非常真诚。

    怀中少女似乎说累了，安静下来。他凝眸看去，只见她不知何时阖上了眼帘，呼吸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

    「染染……？」侠客伸手抚上那张细緻容颜，语气极为温柔的低唤。

    这一刻，他竟无比的渴望她再睁开眼，再看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