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扰乱

    日子就这样慢条斯理却毫不停歇，如水般悄然无声流过了。

    自艾菲莉特受伤，在家裡养了足足半个月才完全恢復元气后，侠客感觉自己的心态似乎有了转变。

    似乎……更渴望她待在身边了。

    「艾莉，过来。」似乎，也已经不习惯她不在怀裡。

    在床上躺了两週终于被获准下床、正绕着客厅随性漫步的少女，听到召唤立即朝坐在沙发上的男人走去，很自然的跨坐在他膝上，双手环住他脖颈。

    墨黑阒静的漂亮黑眸凝望着他的眼，专注得彷彿全世界只看得到他一人。

    侠客笑着伸手，直接将她按进胸口抱了个满怀。

    「嗯……妳好香。」将脸靠在墨髮披散的雪白颈窝中，深吸了口气，他垂睫低语。

    她从不用香水，但身上总有淡雅香气──并不是花香果香，也不是沐浴露或洗髮精的味道，也许是那些沾染在她身上的人工香味经她的体温酝酿，调和成了世上独一无二专属于她的馥郁。

    艾菲莉特和任何女人都不一样，无论他是什麽样子──是一脸柔情的温暖浅笑也好，是满身浸染鲜血的伤痕纍纍也罢──无论什麽模样，她总这样安静清浅的看着他、接纳他。

    她不会故作羞涩，不会惊慌恐惧，不会欲拒还迎，更不会歇斯底里尖叫着逃离他。

    在她面前，他不需任何算计；无须一丝防备。

    可以完完全全的放鬆。

    「呐，艾莉。」

    他抬起头，撩起几绺垂落在少女容颜上的秀髮塞至耳后，修长手指顺着小巧精緻的眉眼，一路往下抚过挺直的鼻樑与水润红唇，一遍遍描摹着熟悉的绝丽轮廓。

    「我好像……有点离不开妳了。」带着叹息似的语气。

    她眨了眨墨黑眼眸，没有回答──他也没指望她回答。

    在她身边，什麽都不用做，只要将这娇小的身子搂在怀中，感受这份温暖柔软，那总是散着醉人清香的髮丝，那从相接肌肤传递的微微脉动，这一切，都让他觉得放鬆，甚至能够安眠。

    真正陷入深沉梦境、不会被四周环境的细小动静惊醒的睡眠。

    这样很不妙……当侠客意识到这点的时候，才发现似乎察觉得晚了。

    这真的很不妙。

    对出身流星街的他来说，能在一个人身旁心无旁骛的熟睡，代表全心全意的信任。

    在此之前，从未有任何女人能做到这点──无论什麽境况，只要枕边有人，他都一直保持在能瞬间杀掉身边人的浅眠状态，这也是他不太和人一起睡的原因。

    对于艾菲莉特也是如此，他最初也不会和她睡同一个房间，只是不知什麽时候起就习惯了她的存在，也许是因为她实在安静且完全没有威胁性？

    直到现在，他竟能和她──同塌而眠交颈而卧。

    很多生活细节，就这样润物细无声的改变了，自然到连惯于算计一切事物的他都后知后觉。

    就像他习惯了每晚抱着她入眠，而不是提防她。

    就像他习惯了她从身后抱住自己，而不下意识做出防卫举动。

    就像他习惯了她小猫似的蹭在腿上；就像他习惯时间到了就听到那清脆悦耳的三个字；就像他甚至习惯了回到家第一件事是寻找她的身影……

    习惯，其实是种最无解的现象。

    对一般人来说，习惯只要21-60天就能养成，但对理智冷静且熟知人类心理的他来说，习惯也许要花上以年为计的时间。

    「怎麽办呢？」

    怎麽办？是要杀了她、还是杀了她，还是杀了她？一向冷静理智的大脑告诉他，如果认真思考的话，选项只有一个。

    他是蜘蛛，镇日行走在生死的钢索边缘，有消遣的玩物可以，但不能有这样可能成为弱点负累的心爱之人。

    那样会很麻烦。

    尤其，她是这样脆弱无力，能轻易被任何人事物伤害。

    五指修长漂亮的手停在雪白脖颈上，这细幼纤柔的小脖子，他只要轻轻一扭便能折断；或是指尖微微施力，就能穿透颈动脉……便能让掌中所感受到的轻缓脉搏停止，能让温软肌肤变得冰冷僵硬，能让她，无声无息消逝在世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