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

    过了运动会,日子就像是按下了加速键,一夜之间天气就迅速凉了下来。

    我很喜欢微凉的秋日周末。

    爸爸总是偷偷叫醒我,两个人鬼鬼祟祟地悄声出门,去吃街头第一家早餐店的第一笼汤包。

    汤包须得慢慢吃,急不得。轻轻地夹起一个热气腾腾的汤包,放进伴有姜丝的醋中微微降热。

    然后咬开一个小口,小心吸吮着里面鲜美的汤汁。等到汤汁吮尽,包子也不再滚烫,直接整个放入嘴中,大块朵颐。

    我们吃一人一笼汤包还嫌不够,有时还会加上一碗热干面或是几根油条,两杯原磨豆浆。

    最后带上一碗煎饺回去作为妈妈的早餐。

    这也是李竹个最爱的的秋日清晨。

    当然也有起不来的时候,享受不到那样的美味,但爸爸同样会带一份煎饺回来给我。

    但周末在家也避免不了见证不和谐的环节。

    在爸妈又一次为钥匙应不应该放在沙发上而吵架的时候,妈妈出奇的愤怒,她几乎是吼着说:“老娘我说了几百次了,所有东西都必须归位,不见了你找得到吗?。”

    我爸也不甘示弱:“吼什么吼,一天到晚就在叨,钥匙我放这怎么了?”

    他俩针锋相对,骂着我听不懂的粗鄙词语,吵得不可开交。

    直到他们低头注意到了我才默契地停了下来,两人决定各退一步,把决定权交给李竹个,让李竹个来评判是非公正。

    事实上,大多数这个时候李竹个都会挺我妈——这也许是女性与女性之间本能的偏袒。

    但这次李竹个却积极地考虑了一下,认为两人互相理解理解会更好,于是斟酌地和我妈说:“妈妈,其实吧,这是件小事情吧,没有必要这么生气…”

    妈妈的音量一下子又拔高了一个八度,打断我的话说:“你敢帮你爸?”

    李竹个的声音不由得弱了下去,可依旧倔强地坚持道:“但是这真的是是一件小事情。”

    爸爸原先一副已经做好了被批的表情,大概是李竹个的话刺激到,整张脸都生动地眉飞色舞起来,底气十足地和我妈说:“你看你看,你脾气……”

    我妈作势想给我一巴掌,被李竹个灵巧躲过,爸爸赶紧站出来:“怎么还打小孩呢你?”

    李竹个藏在爸爸身后,仍然嘴硬地说:“这明明是件小事情,可是妈妈你一定要吵起来,这到底有什么好处呢?”

    有什么好处呢?

    内心深处的我也迷茫了一瞬,但我很快又回过神来。好处有没有我不知道,但是——李竹个你完蛋了这点我很确定。

    大人的世界本就光怪陆离,对自己最亲密的人往往没有半分好脸色,反而在外装出贤良淑德温柔的模样,我们总是一次次的伤害自己最爱的人。

    我妈的脸色越来越黑,一会生气地骂骂咧咧,一会自嘲般讥讽地笑。

    看得李竹个心惊胆战,越来越怕,整个人都不自觉得微微颤抖。

    李竹个的内心极其矛盾:【我明明没有说错,为什么又惹人生气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当然是你80斤体重里的180斤反骨作的呀,我抱着看笑话的心态安心地看着这场闹剧会怎样收尾。

    ……

    十分钟后,李竹个一个人在沙发上垂头丧气,爸爸却已然叛变,去床边安慰隔壁房间里的妈妈去了。

    不久,爸爸又跑回来,做贼一般贴着我的耳朵小声密声说:“虽然你帮了爸爸,但是不能不尊重妈妈呀。”

    他看了看我不可置信的表情,一鼓作气继续说道:“你就让一让妈妈吧。”

    李竹个震惊地瞪着雾眼朦胧的杏眼,委屈地瞪着爸爸,她想哭又忍着。

    可那头爸爸固执地拉着我仔细分析说:“你看爸爸有爸爸妈妈,也就是你的爷爷和奶奶。但是妈妈呢……你妈妈的爸爸妈妈都已经不在了,她除了你没有可以依靠的人了。”

    爸爸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教我歪曲是非:“所以即使她错了,你也得向着她,这样她就不会觉得自己无依无靠了。”

    是非不分有时并不是贬义词,因为在某些场合下人们将之称为——人性。人间拥有人性,才与其他万物区别开来。人性是温暖的,使人心生出情意,亲情便是其中一种。

    那天午后阳光明媚,耳边却是妈妈低低的咒骂声与抽泣声,我听见爸爸郑重地和我说:“你要多向着妈妈一点,你要保护她。”

    过了好一会,我才听见自己的声音。

    李竹个艰难地克服了自己的执拗,说:“好。”

    她声音稚脆:“我永远都会向着妈妈,保护她。”

    灵魂深处的我忽然沉静下来,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心口攸然慢了几拍。

    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觉得这承诺看似简单,却很难做到,在未来的某一天,也许会让人很难过。

    不过这时,只是这时,仅仅这时,我看着爸爸生动的面容,垂下眼睑不禁祈愿:愿望人间,承诺不悔。

    李竹个别扭着跑回去和妈妈说她是对的。

    李竹个看见我妈抿着笑装作勉为其难地原谅我的样子,爸爸夸张地装作深受打击的样子,不免稚气地想:

    【大人真的很奇怪啊!】

    此时的李竹个并不懂妈妈的开心,也不懂爸爸的开心,只是单纯地发觉原来简单的谎言会使他们都很开心。

    他们开心,李竹个也跟着开心,好像没有什么其他事情比这件事情更加重要。

    【原来开心如此简单。】

    就像李竹个每周必写的作文里写的那样:

    今天又是开开心心的一天!

    开心那么简单,可又偏偏那么复杂,就像我的人生一样,捉摸不透。

    比如现在的我,还会因为李竹个瞬间转晴的心情而感到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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