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欲初识懵无觉，因果循环终成怨。奈何人心惶难测，是非对错倒复颠。

    ——《李竹个的光阴回溯记事》

    圣诞节快到了，学习也紧张了起来。

    当然，李竹个向来感受不到学习的紧张程度的，只是从周甜拒绝一起出去玩的次数中推测。

    大概是天生对这方面迟钝，在我眼中，日子总是和前一天的一样：小摊上热气腾腾，放学路上吵吵闹闹，别无二致。

    除了早餐结了凌的路面越来越滑外——毕竟，李竹个已经因在去学校的路上滑倒而莫名其妙掉了30多元了。

    多少个早餐啃着便宜无味的北京方便面，看着人来人往可怜的眼神，真的好难。

    一想起这个金额我就心痛得难以呼吸，不愿再回忆起在平平无奇的冰面上连摔亖跤的场面。

    值得高兴的是，各种各样的圣诞节日物什在这时候摆满了街头小巷。

    绿色的圣诞树、红色的圣诞帽、可以自己编的红绿手环以及涮糖粉变树的糖球。

    想来卖得很好，卖小物什的老头一向刻薄淡漠的脸上也挂起了笑容。

    他那双饱经风霜粗糙变形的手上常留着过长泛黄的指甲，大拇指的指甲恰恰好放得下5角的硬币。

    那小老头放了一摞硬币在上面，颇有节奏地轻微上下晃动着。

    大概是李竹个受之前老师亲自给她剪指甲的影响，我每次路过，目光都紧紧地盯着他的指甲，脑中是李竹个带上指甲剪亲自为那老头剪指甲的幻想场面。

    我闭上眼睛，仍然不能停止住想像。

    嗐！

    李竹个每天心里到底在想啥啊？

    在圣诞节的末尾，我也收到了一份礼物。

    那看起来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简陋玩具，不过是在学校课外书推荐里定了一年的杂志，杂志方送来的一个神奇小礼物——一棵愿望树。

    说明书上写着，只要许下一个愿望，将一个小石头放在容器里面，再浇上愿望水。

    如果许愿成功，光秃秃的石头就会长出水晶树。

    但李竹个因此高兴了很久。

    她许下了一个愿望：

    【希望我们一家永远相亲相爱。】

    ……

    好朴实无华的愿望。

    然而我偷偷吐槽道。

    说明书上面写着只要一天就可以长出来。

    于是李竹个虔诚地将愿望树放在抽屉的最里面，满怀期待地等着明天。

    而我则在心里突然浮现出最近吵架次数明显变多了的爸妈模样，哭笑不得。

    迷信要不得啊！

    ——何况还是迷信国外的！

    显然李竹个十分看重这次愿望树，为此还特去警告了万彦。

    “你要是敢动手动脚，我就…”

    她想了又想，实在没想到什么威胁能够威胁到他来，只好凶神恶煞地小声说：“我就和你鱼死网破！”

    第二天早上李竹个迫不及待地来看，石头上果然长出来小小的水晶树来，满意地看了又看，怕破坏了似地将它又藏回了抽屉深处。

    【好啦，我们家果然相亲相爱。】

    ……

    下午，我唱着铃儿响叮当一路小跑到教学楼门口。

    我仍然在奇怪，李竹个心中明明知道愿望树一定能长出结晶的枝丫，却仍然忍不住虔诚地相信它一定能帮我实现愿望。

    突然万彦拦住了我。

    他沉默着不开口。

    我奇怪地看着他，正准备绕过他走。

    他又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点急躁，说：“这次真的不是我，你别生气啊。”

    然后是他一贯地脚底抹油作风，溜之大吉。

    【吃错药了？】

    我心中疑惑不解，直觉没有什么好事，但也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等我到了座位上，就领悟了。

    李竹个的愿望树不知被谁拿到了桌面上，刚刚长出的枝丫碎成了一片片，在冬日灿烂但冰凉的阳光里，反射出五光十色的梦幻色斑来。

    真过分！

    李竹个又要哭一场了吧，我默默叹气道。

    玻璃瓶容器也不见了，树就七倒八歪地放在我的桌面上。

    李竹个想：【又是这样。】

    ？

    又是那样？

    我惊悚地发现李竹个咬牙切齿的微笑，一眼就能让人识破她糟糕的坏心情。

    李竹个：【我是不是不应该许愿。】

    我连忙安慰：不是的。

    李竹个：【不该许愿，许一个那么好的愿望，现在愿望碎了】

    我：不是这样的。

    李竹个：【那么…】

    李竹个：【是不是我就不能相亲相爱了。】

    我在心中沉默下来，终于明白即使是我自己，也无法安慰那时的李竹个。

    一个胖乎乎的女生站在我面前，她的脸竟然是模糊不清的，可我总觉得她好像有几分幸灾乐祸在其中。

    她嘴里说着歉意的话：“对不起啊，我就是想看看这个礼物是怎样的，万彦说你有一个，所以我就拿起来看看，没想到手滑就摔了…”

    “很重要！”李竹个打断她。

    “啊？哈哈，我真的是不小心的，我当时…”她好似没有听见这话一样。

    “非常非常重要！”李竹个抬起头再次打断她。

    神奇的是，这次我看清了她的脸，她大眼圆脸，眉眼十分讨喜，是一副愣住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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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项姣，也有戏称为“香蕉”，人送外号：班级小喇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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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回忆起这几年的记忆，发现我对她确实不熟悉。

    项姣也大声回道：“那你说怎么办？怎么赔你一个吗？”

    李竹个的思维乱了起来，没头没尾地喊道：“我不要！我要…一模一样的…我就是要这个…我要变回去…没有摔…”

    她越说越委屈，语无伦次地不知道想说什么。

    对面的女生似乎有些生气了，气呼呼地摔下一句话：“这个已经坏了，不可能变回去，给你赔你不要，一个破圣诞许愿树还要怎样！”

    李竹个与项姣最终没能达成一致意见，不欢而散。

    然而李竹个心里的怨气仍然在放大：

    【明明不熟，为什么要翻别人的抽屉？】

    【明明只是个小玩意，为什么不自己去买一个？】

    【明明我已经把愿望放得这么小了，为什么还是做不到？】

    人真的很奇怪，尽管只是一颗愿望树而已，我却有一种失去全世界的悲哀感。

    我看到我的眼泪一颗一颗的往外蹦，落在我手心里，又摔落在水泥地面上，我没有办法停止。

    太丢人了。

    李竹个消极地想：

    【原来这样的愿望我也做不到，那我爸妈是不是永远都不会和好了？】

    她抱住自己，将头埋在臂弯里。

    我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直到许毅突然轻轻拍了拍我的后背，他熟悉欠揍的语气蓦然响起：“你怎么哭了，有人欺负你了吗？”

    ……

    李竹个看不见他的神情，可是突如其来的惊吓让我哭得更厉害了，声音也压抑不住，从臂缝中传出。

    他的声音有了一丝慌乱：“你居然还有被欺负的时候？看在你是我兄弟的同桌份上，你和我说，我去揍他一顿。”

    【居然也会有人会在意我？】

    【可是你是我的死对头啊。】

    【可真是…太丢脸了。】

    李竹个固执的埋着头，飘起一只手，摆了摆，示意他别管走吧。

    他果然走了。

    上课铃声如约而至，我不得不做几个深呼吸，擦干了眼泪，整理了一下桌面。

    就是神色仍然恹恹的。

    没办法。

    我严重意识到李竹个的情绪如此不可控，喜怒哀乐全然写在脸上。

    譬如现在她不高兴了，撅着嘴皱着眉头，好像全世界都欠我八百万一样。

    快放学地时候，项姣不知道为何又出现在我面前，这回她带了几分认真，甚至夸张地鞠了个躬，和我大声说：“对不起！”

    ？？？

    饶是26岁成熟心智的我，一时间也怀疑她是不是有病。

    她一边说一边我往我前后左右看了看。

    确认没人后，又恢复了些许漫不经心的样子，拍着胸脯打量着我说：“许毅不会就是喜欢你——这样的吧？”

    李竹个：【有病？】

    很难得我与16年前的自己看法一致。

    我不说话，加快了收拾书包的速度。

    她见李竹个不接话，又说：“为了你那个什劳子水晶树，还过来和我打了一架。”

    李竹个停下来，凶巴巴地看着她的眼睛说：“骗人！”

    【许毅从来不打女人。】

    可小喇叭还在叭叭着说：“他都过来锤我桌子了！我以为他都要打我了，我看他就是喜欢你！”

    我又听到她小声地补充了一句：“居然是这种凶巴巴的女人。”

    李竹个实在受不了，忍不住开口说：“关你什么事，别烦我了。”

    说完，她拿着书包，推了推若有所思的项姣，在狭窄地过道里挤出一条路来。

    事后李竹个一直很后悔。

    因为小喇叭确实名副其实。

    现在全班都知道了许毅喜欢我。

    ……

    许毅很不理解地问我怎么能污蔑他？

    李竹个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解释，第一次在吵架时哑火。

    于是她决定对许毅恶劣一点，这样就能撇清自己的关系。

    李竹个心安理得地接受自己的想法——

    【反正我本来就是许毅最讨厌的人。】

    但很快许毅用行动打破了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