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木

    【2019.04.06】

    今天只是一个平平无奇如同往日一样淡如水的日子。

    一大早赶路的时候路过很多人在七嘴八舌地讨论着什么,我听见“没救了”、“跳的那个”、“学校学生”的字眼。

    李竹个心里早已翻不起波澜,她背着笨重的书包,手里拿着一个吃了一半的鸡蛋饼。那鸡蛋饼又硬又难嚼,李竹个扯着饼,不小心掉落在地上。

    她叹口气,走到饼前面试图捡起来,然后余光看到不远处的一片液体,穿过无数人的裤脚,边缘已经泛黑,部分鲜红映出阳光正好。

    ——那是血迹。

    李竹个的手愣住,鸡蛋饼被来往的人踩瘪,她却仍然毫无反应。

    警戒线里只有清洁阿姨正在拿着高压水枪冲洗,警戒线外的人群久久不散,伸着脖子摇头可惜。

    李竹个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脚已经向学校方向走去,昏昏沉沉地走到教室,才听到隔壁班嘈杂的声音。

    很多人都在说话,说来说去,意思只有一个——那个曾经的年级第一跳楼了。

    【怎么可能是那个讨厌鬼?】

    我与那时的自己第一反应都是不相信——那个目光疲倦又清醒的人,怎么会说没就没。

    可是他就是不见了,怎么也找不到人。李竹个自欺欺人地按住心中的惊悸,只相信自己心中所想。

    过了几天的某节自习课上,隔壁班级来了一个穿着大褂的胖乎乎女人,李竹个听见隔壁班的声音一会大,一会小,一会儿在哭,一会儿在笑。

    从来没有任何事情像这件事情一样压在她的心上,让人感到无能为力。于是李竹个偷跑出去,趴在窗口上瞄,看见整个清北班的人合十双手,身着深色披肩的胖女人大声说道:“让我们和他告个别吧。”

    【告什么别?他万一没死呢?】李竹个气愤想,虽然这么想着,但她才真切的意识到——那个少年再也不会回来了。

    我听见李竹个听着窗内一堆哭声,小声说道:“这么讨厌的人,死了也好。”

    我心下很奇怪,李竹个明明是笑着打趣般说出这句话,可是她的心却透着浓烈的悲伤与羡慕,很难说死的只是一个不知名字不甚熟悉的陌生同学。

    大概是这新闻里才会出现的画面突然出现在自己的生活里,又或许是因为死亡这个话题对于一个17岁少女来说也许还太过沉重,李竹个一天都恍恍惚惚的,明明生活没有丝毫变化,心情却莫名伤感。

    我的心底也像被击中哪一块似的,迅速蔓延着李竹个由心的悲伤,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说不出话来。

    那个和我同一天生日的少年死在这样温暖又沉重的春天。

    李竹个想要去向谁倾诉,她和张月立提起,然而月立出奇冷淡道:“可是我突然觉得,这个世界缺了谁都照样再转啊。”

    李竹个看着平时温暖善良的小太阳月立躲闪的双眼,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对连路边的一只小狗都不忍它挨饿的月立来说,这样的话未免过于冷漠。

    回到家里,爸妈的声音也变得繁杂刺耳。

    “听说你们学校有个学生跳楼了,你是不是认识?”

    “个个你可不要学他,真晦气,活着有什么不好的。”

    “其实生老病死都是人之常情,之前我们楼下的孙奶奶,之前老年痴呆摔了一跤,没几天就去世了。”

    “之前爸妈为了保护你才什么都没有让你知道,现在你也该成长了。”

    “李竹个你有没有在听我们说话,你说句话。”

    李竹个正常地,非常正常地笑着,应付好在她脑中刺耳的一切,犹如平常般拿出作业放在临时的木桌前,好像一切不必在意的样子。

    直到他们安静下来,坐在沙发上继续刷着手机时,李竹个才悄无声息地从一个大铁盒的最底层拿出一个作业本,那本子看起来很破烂,但其实里面一片空白,唯有首页清清楚楚地写着:

    “我要诅咒孟弋翮,诅咒他一生不得所愿,不为人喜,即便我死后也是如此。”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这个名字,却莫名的感到熟悉,像是折磨了我很多年的困扰。

    李竹个把那张不知年代的泛黄破纸撕得稀碎,随着高楼的风吹向不知名的远方。

    我想起来最后一次见到那位年轻的逝者时,还是那次物理只考了53分的月考。在月考前,每个班都需要将桌椅拉开,再将暂时无用的书本挪到大会堂空场地。

    李竹个去的时候场地已经只剩下窄窄的一条路了,与那位不期而遇。迎面相逢,那位年级第一明明看不清脸,我却能清楚地知道就是他。

    我心里总觉得他应该很瘦很瘦,他正站在我面前时,我又发觉他竟然如此臃肿,以至于狭窄的过道容不下两个人。

    李竹个心里有很多想要嘲讽嫉妒的话,可她最后只是试探性、友好性地问道:“你怎么胖成这样了?”

    对面的人笑意很轻地笑了一声,笑得很不真心,回复道:“吃药吃的。”

    好在李竹个很瘦,俩人勉强错开,她回头看了一眼,纠结要不要补上“年级第一身材管理也不太行”的刀。

    可是背过身的那个人却也回头,真挚道:“谢谢你,李竹个,再见。”

    李竹个猝不及防看见那双灿烂明动的双眸,一时间哑口无言。

    我总觉得这个画面如此熟悉,好像经历过无数次一样,可真正经历时,又带着丝丝缕缕的遗憾。我突然意识到,这也许是我忘记了的很重要,很重要的人与事。

    我究竟还忘记了什么呢?

    ……

    然而现在,李竹个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这样压抑的情绪一直持续到晚上淋浴的时候,花洒下李竹个突然弯下腰来,她的眼泪大滴大滴地滑落,可她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只能抱住自己颤抖的身体,听水声喧哗。

    李竹个忽然想起最后一次见到那个逆着夕阳和蔼的老人。那画面越来越清晰,好像那天的晚风吹拂过我的脸颊,能听见那时耳边蝉鸣。

    可奶奶的声音慢慢变得模糊:“个个,你要开心啊……”

    【再也不会有人抱着我,问我饿不饿、为什么没有回家了。】

    那竟然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我甚至连她什么时候走的也不能知道。

    我也说不清楚这生活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却又觉得处处都是问题。耳边聒噪的蝉鸣让李竹个迟迟不能入睡,我也亦然。

    我想现如今最重要的问题就在于

    ——李竹个有点活累了。

    第一次,单纯地,只是因为活着而感到疲劳。

    可望而不可即的章叁,父母之间的争吵,同学老师的歧视,消失的同学与老人,这些又有什么好在乎的呢?

    李竹个甚至不再愿意多说一句话,她喜欢望着对面顶楼发呆。有一回竟然看到了一只体型巨大的鸟歇息在对侧,它翅膀展开,在天边优美地划过一条弧线,又消失不见。

    李竹个眼角沁出些眼泪来,大脑比生理后一步反应过来——那就是自由自在的鹰。

    *

    今天月考成绩下来了,李竹个竟然又倒退了个百来名,差点跌出年级五百之外。我习惯性地伤心了一会,又开始想象晚上对付妈妈询问的光景。

    这样的成绩,活着确实也没有什么意义。

    我狠狠地敲了敲自己的脑子,我怎么会也冒出这样的念头,我明明知道,明明知道…

    明明知道什么呢?明明知道未来所有的一切与现在的成绩毫无关联。可未来也会有新的“考试”,有形的无形的,人们仍然会拿着一纸简历来判定你的“分数”,作为你的标签。

    终其一生,都要被锁死在这成绩铸就的牢笼里,实在过于可悲。

    晚上妈妈果然拿着成绩单,从门口到书桌一路追着我,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也不能怪李竹个,她确实是不知道,我耳边是巨大的蝉鸣,连妈妈的话也不甚清晰。但李竹个猜大约又是在说自己考得多么差,上未来大学多么悬。

    “妈妈,好吵啊。”

    “我好声好气地和你说话你就这么敷衍我是吧?”

    “妈妈,你没有听到楼下的蝉声吗?好吵。”

    “现在是四月,哪来的蝉鸣?你这死小孩,妈妈都是为你好你懂不懂?”

    “不是蝉鸣……那就是蟋蟀、蝈蝈,还有鸟叫……有没有打铁的人,时钟滴答的声音。”

    “我们住在13楼你怎么听见……”

    妈妈的脸色一点点怔忪,她的声音渐渐带了几分惊恐:“个个,你不要吓妈妈,你再听听。”

    李竹个也明白过来,她不再说话。我却仍然能够听到耳边机械地,清脆地,又无法停止的声音。

    妈妈看着我,欲言又止,最后无奈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轻声说道:“个个,我知道你压力大,这也没有办法,你还是要努力啊。明天妈妈给你请个假,带你去看看耳科医生。”

    李竹个嗯了一声,并不是很在意这件事。她捏了捏自己的耳朵,嘈杂的声音好似小了一些。她又捂住自己的耳朵,发现声音像是是自己身体里发出来一样,无法抑制。

    【不过是幻听而已。】李竹个麻木地想。

    相比较而言,她更庆幸于今天逃过了妈妈的耳提面命。

    好失败的人生,我在李竹个无眠的漫漫长夜里无助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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