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人

    她一愣,半晌才扭捏道:“也、也不是……我只是有些饿了,去找吃的,在后面听到的,也不算偷听……”

    “她们还说了什么?”

    “不、不记得了。”

    “好吧……”司月抿抿嘴,时宜地换了话题,“姐姐还不知道咱们阿典的全名呢。”

    “槐典,”阿典牵过司月的手,小小的手指在她掌心一笔一画写着自己的名字,还不忘解释,“是槐树的槐,典章的典。还有阿瑾,名字是瑾蕴,瑾玉的瑾,蕴含的蕴;还有阿鸿……”

    司月静静地听完她念完所有人的名字,最后才笑着问她:“那阿花呢?那个……晚上会发光的小孩。”

    “阿花呀……其实阿花也可以不发光,阿花喜欢发光就发光。”

    “原来如此……那阿花叫什么呢?”

    “阿花就是阿花呀。”

    “啊……我还以为你老师会取名衡花、凛花,或是……”

    “不是,”阿典摇摇头,“不是老师起的名。”

    她挑了挑眉,颇觉奇怪,便问:“哦?那是谁呢?”

    “唔……唔……”

    阿典皱眉思考了许久,就在司月以为她已经忘了的时候,明视的声音从车顶上传来:“是与戎和融明两位师姐起的名。”

    司月闻声抬头,不想明视早翻身跃下,稳稳坐在阿典身旁,脸上带着点擦伤的痕迹,略显几分狼狈,却依旧笑吟吟地看着她们:“怎么问起这个?”

    “有些好奇罢了……”

    司月心虚地想起面饼。

    明视笑了一声,道:“这可不是件什么好事,你应当不想听。”

    想听。

    司月还是默默点了点头。

    半晌,明视开口:“清城傅氏经此事后便逐渐没落,傅氏家主独子傅荣嗣苟活至今,依旧挣脱不了当年的阴影。……别捂着耳朵,你也可以听听。此事受益者是何人、主谋可能是谁,他们都心知肚明,可惜证据不足。”

    司月越发好奇起来,当日穆芊芊可并未给她看过这段记忆。

    明视又道:“你可知阿花,就是那青鹿……与化形,可算是老师的半条命了。前些天陈昭要借走阿花时,老师可是真生气了。幸好陈昭如实说明了他的计划,不然非叫他缺胳膊少腿来见你。”

    阿典也配合点点头。

    她继续补充:“青鹿一族除营梦境之外,还有一点就是貌随人定、相随心定。咱们的阿花,也就是老师唯一的睹物思人的寄托了。

    阿典问道:“什么是睹物思人啊?”

    明视屈指刮刮阿典的鼻子,道:“怎么跟辅治一样死脑筋……你见到一个小东西,就会想到一个人,然后你的情绪也会随之改变。”

    见阿典一脸茫然,明视轻轻叹了口气,换着法解释:“你看见老师的信,高不高兴?”

    阿典点点头。

    “这就是了。”

    阿典又似懂非懂点点头。

    “罢了,我去看看她们,你管好这儿。”

    “好。”

    待明视走后,阿典立即安静下来,只有嘴巴张张合合,不知在嘟囔什么,司月靠近了些才听清她的话:“你见到一个小东西,就会想到一个人,然后你的情绪也会随之改变。你见到一个小东西……”

    司月别过头,坐得远些才不出声笑了。

    倒像是陈昭以前读书时那样了……

    ……

    一路西行,人迹罕至之处更见古树高耸,一条足有五人合抱之粗的巨蛇盘在树枝上,腹部鼓起处应当是它的战利品,在巨蛇蛇尾下的空地上还有一对破损的兽角。

    司月指着巨蛇问道:“这蛇什么品级?”

    阿典正要下意识作答,车内冒出一个小脑袋,睁大眼睛看向巨蛇,只思考片刻就回答出来:“霜桐弘览!阿典姐姐,它的毒有麻醉的作用,可以送给医者!阿典姐姐、阿右姐姐还有小也妹妹一块儿就能把它打趴下!”

    司月有些奇怪,又继续问:“那你知道它是什么品级吗?”

    小孩眨眨眼,摇头道:“老师说不用我们记住这些,品级不能衡量实力。”

    愈发好奇了。

    司月还要问,却早不见小孩的踪影,只好将注意力放回到这片丛林中。

    除去体型巨大的猛兽,便有各种形态怪异的,譬如这只不慎被坐在车顶的明视抓住的小兽:其形如鸟,面孔如虎,偏偏还保留着鸟的短喙;彩翎飘扬,偏偏在翅膀中横生仅有观赏作用的爪;眼睛如猴眼般大而圆,赤色的瞳孔满是惊慌。

    “现在的双魂生怎么长得一言难尽……”明视忍耐着,捏住它的脖子,笑眯眯问道,“外面来了多少人?我们后头又跟了多少不怀好意的?”

    “各方大约五十人,无门派、非大家族的队伍不计其数,各有十来人;单个的也更多,只是死的死伤的伤;跟在、你们后头的,大概就有二十多、人!(兽语)”

    司月抬头,屏息凝神听着。

    明视点点头,又问:“那只新来的……异兽,是个什么情况?”

    “吾、吾等还未来得及拜见就、不见了,不是失踪,是、是抹杀!(兽语)”

    “抹杀?”明视松手,小兽无力地落在车顶上,像人一样用爪子捂着喉咙,挣扎了好一会儿才结束这诡异的动作逃也似得飞走了。

    “奇怪,还有这号人物……无名英雄凭借一己之力消灭异兽救天下无辜百姓与危难之际事后隐姓埋名佳绩流传万世……又是一个不错的看点。……真是越来越不懂现在的人喜欢的点了。”

    明视敲了敲车顶,扬声道:“老地方!”

    随后,她跳下落到司月身旁,嘱咐道:“你也听到了,后面有点脏东西,我去去就回。待会儿必然越来越危险,你且好好看着她们。”

    不待司月点头,明视顺手拉住一只从车旁跑过的犬形巨兽,同时口中哨声一响,原本隐没在丛中的群兽涌出随明视而去。

    如果没看错的话,那些应当都是兔子,只不过体型稍微大了点。

    司月拍了拍正要起身的阿典,道:“你在门口守好,别让她们出来,谁要是受伤了我就偷偷告诉你老师,叫她好好罚你一顿。”

    “老师才不会罚我们!”

    “行行行,”她揉了揉阿典的脑袋,继续道,“你们老师可是花了大价钱请我来的,可别让我在这儿空坐着,不然白费了你们老师的心意和钱,乖啊!”

    阿典这才妥协,安心守在门口。

    司月翻身跃上车顶,见后方并无异常,正要松一口气时袖中的悯离忽地收紧,司月会意,转身前召出长剑,反手握住剑柄朝身后一刺,只听到尖锐刺耳的长嚎在身后响起。司月松手,悯离没了束缚继续冲刺,将那巨兽带离众人,司月这才得空看清那巨兽的模样:生四翼,翠羽覆之,赤白相搏;喙长而细,紫色的兽纹自此蔓延开来直到脖颈处逐渐淡化;生六目,右上方的眼睛被悯离刺穿,渗出暗红且浓稠的血液;双爪短租有力且锋利,尚有动物毛发与血迹留存;尾羽长三丈,末端有一道喷射毒液的小孔,只因尾羽的覆盖而隐藏起来,现下已经显现且见其正有点点深紫色的液体滴落。

    司月又细看,才发觉自明视离开后四周凶兽皆蠢蠢欲动,虎视眈眈地盯着她们。

    原来危险是在这儿,险些松懈了。

    司月才收回悯离,便有一条巨蟒自高空落下,她正要挥剑抵抗,然而巨蟒并无半点多余的动作,只是极速下坠,最后落在一行人后方,坚硬的鳞片被尖物划开,留下道道触目惊心的伤痕,自此了无生息。

    她捏印,霎时间悬于树枝间的藤蔓如疾箭一般冲到司月周围,在灵力的驱动下迅速伸长,分节处新生的叶片脱离,化作利刃攻向四周涌来的兽潮,凭着这一层屏障才勉强抵御部分兽潮。

    司月正要割破手掌心,想起陈昭的嘱托后又不甘心地收回这个念头,转而结印引来昨夜骤雨的残存,千万雨滴浮在空中,自兽群口鼻吸入后凝成冰霰再迅速炸开为碎片,自兽群体内最脆弱的部分穿出,顷刻间削去大半威胁。

    “阿典……”

    “我在!”

    “有灵……灵源石吗?”

    底下沉默片刻后只见一个人影爬了上来,司月没看见那人的模样,只从那人手中接过一袋沉沉的灵源石,又道:“下去躲好,过些日子补给你。”

    司月就灵源石倒在手中,刹那间灵源石分解,其中灵气被吸入掌中,彼时一阵气波涌散开来;司月又脱下宽大的外袍丢在脚边,露出系在腰间的几沓黄色符纸;她解开红绳,随着灵力的牵引,数张符纸在她身侧盘旋,纸上的符文开始亮起光;她大手一挥,须臾又见数张符纸逐一飞出,或停在兽类面前或直接依附在它们身上。

    司月攥拳的瞬间,符纸或引发爆炸,不消多久就浓烟弥漫;或凝结成冰,一颗颗巨大的冰块掉在地上;或引来蜂群无数,逼得那些兽群哀嚎不止;甚至,调来不知从何处来的水流,不少兽类被困在水中窒息而死……

    如此场面,果真吓退了兽群。

    随后,司月扯下另一边的八张符纸,朝八个方向飞去,最后围成一圈形成肉眼可见的屏障,一有兽类靠近,八张符纸迅速移动绞断它们的利爪。

    见此情形已算得暂时平安,司月才松懈一会儿。

    随即一支长枪穿过屏障与她擦身而过,而后正中一只从地底下钻上来的甲兽的身体。

    “那个人……有翅膀?!”

    闻言司月转头,惊道:“阿典,你、你怎么还在这儿?!”

    阿典正要回答,车却慢慢停了下来,司月面色一凝,看着不远处的人,低声道:“阿典,再去拿灵源石!”

    阿典应声,立即爬下去进到车里,司月立即封住车门,攥紧了手中的锦袋,警惕地看向高处。

    来人身形修长,高近乎一丈;金黄色的长发随意披散装束,或许是用了灵力才在周身飘动;双目几近白色,若无阳光直射时又变为赤色;身着浅金色的长袍,腰间仅一条细长的白绳,也许仅是作为衣饰;外袍穿的几乎算得上是随意,白皙的皮肤露了大半,掩不住这人脚腕上夺目的红色宝石的光辉以及挂在胸前偌大的坠子;更让人注目的还应当是那人身后巨大的金翼,每每振翅便令人眼花缭乱,阳光在它的映衬与剪散下更似千万星辰洒落。

    司月挺直身,问道:“阁下何人?”

    那人不答,右手轻抬。

    司月只听身后一阵响动,转身同时急忙躲开也未料方才那柄长枪又与她擦身而过,带着的风刃尚且还在她脸上留下一道不小的口子。

    司月皱眉,正要动手时却见无数的羽人纷纷出现:有男有女,着白色或灰色长袍居多,发色多为黑、白、赤三色,高六至八尺不等,皆身形修长,肤色各异;但耳尖处都挂着一枚小小的黑色玉石,手持银色长枪,投向司月的眼神净是她所厌恶的轻蔑的怜悯。

    “蝼蚁,”这人缓缓开口,空灵的声音落在司月耳中却显得无比嘈杂刺耳,“渺小的蝼蚁。”

    接着,他举起长枪当空一划,一道人像展现在她面前:此人白发赤瞳,皮肤白皙;左脸上有三道似是被野兽抓伤后留下的疤痕,尖耳上有一道暗红色的兽纹,赤、黄二色的翅膀依旧引人注目;双眼看向前方,带着戏谑与隐忍。

    “可曾见过此人。”

    司月已经猜到个大概,笑道:“见或不见与你何干?说与不说又与你何干?”

    闻言,他冷漠的脸终于多了几分俗世的情绪,挥枪拦下早已动怒的另一个羽人,继而又用先去那般口吻加上些玩味的笑意朝司月说道:“渺小的蝼蚁,心魄却为污浊的俗物所束,所见所想无不是此生终不可得之物……”

    “……”

    司月攥紧拳头。

    “此皆地上生灵所不可避免,却全然有违吾族所崇之圣洁!然,吾生而悲悯世人之可悲,体恤尔等鄙贱粗陋,予尔通法,得以瞻仰吾族光辉、洗涤尔等丑陋的灵魂!”

    忍住。

    “若有此人踪迹,奉信呈上,赐三十金;若有其躯体呈上,赐白金;生擒而呈上,赐千金。”

    司月在心中骂了他千万遍,面上仍笑着应道:“当然!”

    他不屑地冷笑一声,便携众羽人离去。

    “这个鸟……”阿典立即捂住嘴,想到老师平日的规训,改口道,“这个……人,会飞的人,说的是什么?我没听明白。”

    “这是羽人……你怎么出来了?”

    “羽人?好像没见过,老师好像也没说过。在阿芽的小册子里……应该有吧,你怎么知道他叫羽人?”

    “我胡诌的,你快去查查这是个什么糟心东西!”

    “哦,”阿典走前又看了看她,欲言又止,最后点了点自己的脸,道,“上招姐姐,你脸上这儿出血了,我叫阿宋拿药来。还有那些小花,还好你洗掉了。”

    司月应声。

    “啊?什么小花?”

    “就、就是你脸上的花呀!”阿典见她不知,又解释道,“你昨天在陈昭哥哥那里时,脸上就有花了呢!”

    “什……什么花?”

    “唔……桂花、梨花、桂花、桂花、迎春花、梅花、梅花、桂花……好多呢!”

    司月脸一黑,怪不得陈昭笑得停不下来,面上不好发作只能先记着账,应了阿典后翻身下车,在不远处检查一圈,最后站在一棵大树旁,伸手贴在树干上,鹅黄色的光点萦绕在她手周围,褐色的流云纹光点自视线可及处溢出,而后源源不断涌向这棵树,最后一齐汇入司月的掌心中,那微弱的阵阵悲嚎也戛然而止。

    阿典自然注意到这景象,便上前来问:“上招姐姐这是在做什么?”

    司月另一只手敲了敲她的脑袋,答道:“这一带早无兽类踪迹与气息,就连刚刚那条掉下来的大蛇也不见了,你不觉得奇怪吗?”

    阿典闻言认真嗅了嗅,眉头却皱了起来,有些疑惑却也没说话。

    “必然是那鸟人的手段!”

    “羽人。”

    “咳……自然是你羽人的手段,先看看这些鸟……羽人的武器、出招方式,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哦——”阿典点点头,等着司月收回手才把药递给她,道:“这是阿宋的药,虽然不能让容颜……唔……容颜依旧,但尽可免于疼痛缠扰。”

    司月有些想笑,一旦阿典解释某个东西时都这样刻板严肃,将书中的或是别人口中的描述一字一句背出来,司月甚至都能看到说这句话的本尊当时是何神情。

    “走吧,现在好像安全了很多。”

    “嗯!”

    “以后不能像那个鸟一样骂人这么难听。”

    “那个羽人是在骂人吗?”

    “骂得可难听了,你老师要是知道你们哪个人学会这个,可得发通火。”

    “哦。”

    ……

    少年从树上跃下,牵动了大腿上的伤口,痛得“嘶嘶”几声。

新书推荐: 不做太子妃后在敌国当了督察使 女配超强却过分谨慎 反派你听我解释(穿书) 开局女主就无敌[快穿] 黄昏迎恶鬼 冷色焰火 老板,我要开撩了 云端列车[日久生情] 请修理我 糖衣火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