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觉逐渐恢复，它告诉旷晴，宇宙像一只颤抖的鱼，半透明的红网网住了它，彩色光点从网眼中游弋而过，像漏网之鱼，又形同头晕时眼前的金星。柔软的乐声在耳边轻轻响着，音量让人能听出存在，又听不清旋律，只留下一种细密、繁杂之感，恍若催眠的白噪音。

    旷晴甩甩头——身体还能被感知，五感也存在。集中精神，她的大脑开始试着理解当下的处境。

    她坐在几乎望不到头的红色原野上，原野的尽头垂直向高空卷曲，又以惊人的角度折成地面的平行线，横贯天空。至于天空的其它区域，也遍布着红色的“原野”，相互穿插，都是半透明的……

    原野的不同部位被稍细的红色牵拉在一起，那些红色又分出更细的红色，就像一颗树在不断分杈……只是这颗树是网状的、没有边际的。那些直径小于一毫米最小分支，甚至在持续而轻微地振动，仿佛受到惊扰的神经末梢。级别略高的分支约有手臂粗细，让她得以很好地观察其内部的结构：在她看来，里面的物质像是被放大的怪异晶体，由多种常规和不常规的立体图形组成，呈现出色度不同的红色。

    “大家感觉如何？”一团黑影窜进旷晴的余光，原来是身旁的霁月坐了起来——旷晴回过神，和五名队友面面相觑。看来他们在这个“世界”存在形体，至于原因，就不得而知了。

    “这些红色的立体网状结构，和我们以前见过的冷暗物质很像。”旷晴很快说出自己的结论，“但，细节变得丰富了。”

    “我们还能以更直接的方式与这些暗物质互动。”林策说着，伸手拨动面前的红色细丝。

    一团苹果大小白光划过，带来明快的乐音和灼人的热浪。希瑟伸手擎住它，吹了吹，咬下一口，光团收缩，希瑟放走了它，又从嘴里吐出个小光球：“呸，好辣。”

    “你别乱吃东西……”凯利咬字有点拖沓，可能是过于无语了吧，“我知道我们处于意识投射状态，身体并不在这里，但你还是别乱吃东西比较好……”

    “别偏题，”林策打断他们，“我们暂无明显危险，可‘她’呢？我们该去找‘她’了。”

    说是寻找，其实更像四处游荡、熟悉周遭环境。途中，他们常常遇到细小红丝的干扰，不得不将其动手拨开，就像分开树林里的灌木丛；而那些不同寻常的红色“枝条”，确乎带着隐约的、有类植物的气息。

    旷晴很快发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这里没有所谓的“地面”与“天空”，重力均匀地分布在冷暗物质原野的表面。

    她注意到，凯利一直侧耳倾听着什么——然后她才重新注意到那微小繁密的背景音。它太容易被忽视了，就像实验样品发出的本底信号。

    林策不时触碰沿途的红色物质：“它们不仅温度不同，硬度和密度也有很大差异。”

    “你们看，”沙迪注意到一处不太寻常的暗物质，“有的冷暗物质完全不透明……”

    希瑟拽住那柱柔软的暗物质，试探性地往后一拉——谁知半圈柱面被撕下，露出空心的内部……

    零壹蜷在冷暗物质柱里，同特行组面面相觑。

    她比上次见面小了五六岁，估计是心智退化的具象化。她还穿着希瑟和她一起挑的裙子，但他们需要再认识一次。

    霁月清清嗓子：“你是把我们带到这里的生物计算机吗？我们没有恶意，也知道你没有恶意，你不必害怕我们。”

    “我……”小姑娘往后缩了缩，眼睛却不再睁得老大，“零壹。”

    “零壹？那是你的名字吗？”希瑟笑眯眯地弯下腰，尽量让视线与零壹平齐，钦佩道，“你的捉迷藏玩得真好！”

    “你指的‘捉迷藏’是否是一种儿童游戏？”零壹严肃地说，“我不是在玩游戏。”

    “你是不是误会我们要伤害你，才躲起来的？躲藏这一行为与游戏‘捉迷藏’具有共通性，因此我认为你会是个捉迷藏高手。我们不打算伤害你，而且在你愿意的情况下，能够和你一起玩游戏，所以我夸赞你的捉迷藏玩得好。”希瑟有模有样地模仿人工智能的说话方式，还对着零壹挤挤眼。

    零壹回答：“你的语言存在一定的逻辑错误。”

    沙迪闻言首先忍不住，发出憋笑的气声。旷晴扶着额头。

    零壹继续陈述：“我确实担心你们会伤害我，尽管现在担心程度有所下降。但是，我躲起来不是为了你们，而是为了躲避一种不属于任何人类的智慧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