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需要坚持陪我来的。”手上提着箱子身上挎着包行色匆匆的劳伦突然转身朝向对方说,“就送到这吧,接下来我自己可以的。”
“拜托,我都帮你办好手续了,不差再多几步。”伯恩将护照递给劳伦,一只手将她掰正重新没入赶航班的人流。
“顺便说下,我也去英国。”
“什么!你回英国干嘛?”劳伦抬起头看向伯恩。
“我有我的原因。”伯恩视线依旧直视前方,不再多透露信息,手指一指:“右转了。”
毕业离开英国的一年后,劳伦回去过一趟。
恢复意识的那一刻,重新看见那些华贵却又冰冷的装饰品,劳伦心下一沉,果然,眼前站着的是自己已经一年多未见的父母。
勒温夫人短暂看了眼劳伦,然后又低下眼眸,对于接下来会发生的事她束手无策,只能切断视线站在自己丈夫身侧较远的地方选择逃避一切。
“什么时候打算回来。”勒温先生冰冷的声音传来,他自下而上,视线轻擦过劳伦悬在身侧的手回到此刻正凶凶盯着他的水蓝眼眸。
那张与他有着几分相似的脸庞此刻却用着看敌人的目光看着他。
“永远不。”劳伦紧绷着脸色,坚定开口回答。
“我查过你这一年的生活,工作并不顺利,生活也很拮据……脱离了家族的支持,你的独立,似乎是个笑话啊。”勒温先生说话不急不慢,魔杖在空中轻轻划过,一张绘制着千万字节的家族谱赫然闪着金色出现在眼前。
截取一角,轻点一下,其他名字逐渐淡化只留下他们这支英国分支依旧保留在空中,劳伦斯·勒温的名字在上面似波纹闪现泛着熠熠金光,而在它的边上浮动着勒温家族的族徽。
“我并没有把你的事情告诉德国那边,你还是勒温英国分支的下一任家主,过几天你的几位亲戚要来英国谈生意,你到时候和我一起参加聚会。”
勒温先生并没有把劳伦的回答放在心上,他还是那么自信,自信于家族财富的吸引力,自信于自我掌权的强大,而施舍一些权力给他人就是对他们最大的馈赠,自信于权利与威望是所有人都在追逐的东西,而他自己无疑是掌控一切的存在。
他笃定那一套家族的思想与荣辱观在劳伦的大脑里根深蒂固,就像他满意于自己对后代思想的教导方式一般。
“哦!感谢你的提醒。”
劳伦眯眼看着空中闪烁的金色字符,拿起魔杖,念出魔咒。
‘exkludieren*’
*德语:排除
这是德国勒温家族历代家主才能习得的魔咒,以防家族出现某些顽固的叛徒,而这个魔咒可以将这些血统叛徒从家族中彻底除名。
霎时间一串神秘的泛着黑雾的金色魔咒符号从魔杖顶端冒出,似乐符悠扬谱奏出,缓缓缠绕上她的名字,将其紧紧抱住,随金黄色的名字被黑雾缠绕,逐渐开始燃烧,后又慢慢融化凝固,一串动作下来,劳伦斯·勒温的名字只剩下几个字母还能依稀辨别出。
“这是!”勒温先生气愤的瞪大眼睛,胸腔起伏,努力压着怒气说,“逆子。”
“有一件事我想我需要告诉你。”劳伦说,“没有你,我的未来一定会过的很好,而你,你将永远无法摆脱你是个糟糕的父亲、失职的家主,总结一下就是,一个混蛋的事实。”
“这是我对你最后的‘祝福’。”劳伦目不转睛盯着勒温先生,脸上扬起讽笑:“好好享受这座勒温祖宅吧,以勒温家主的身份,一辈子。”
说完,转过身,踩着脚步离开。
“夫人!”勒温先生带着怒气转头看向妻子,但得来的只是妻子冷漠的眼神以及淡漠的说辞,“你设了反幻影移行咒,我走不动路。”
勒温先生生气地转过头,朝空气喊了声:“卷卷!”
“主人。”小精灵恭敬颔首,等待克劳斯下达命令。
“去把劳伦斯拦住!”
“是。”说完深深鞠了个躬,幻影显形出现在劳伦身后,叫住劳伦,“劳伦斯小姐。”
劳伦回头,“卷卷?什么事吗?”
“劳伦斯小姐……”卷卷耷拉下大大的脑袋手指搅在一起似乎很是苦恼,良久才抬起头,大小凸出的眼球泛起光,“一路顺风。”
等卷卷再次回到勒温先生面前,看着孤身一人的卷卷勒温先生没好脾气的问:“人呢?”
“卷卷叫了劳伦斯小姐,劳伦斯小姐回头了,卷卷拦住了劳伦斯小姐,完成了主人的任务。”
“然后呢?”
“后来劳伦斯小姐说她要回家,卷卷祝她一路顺风。”
“什么!这都是什么!”勒温先生被小精灵的回答弄得语无伦次。
“卷卷,这里没你事了。”勒温夫人突然开口,打断了对话。
“是。”小精灵瞬间消失。
“夫人,这……”勒温先生稍稍示弱,无助指指脚下。
“你自己好好想想过几天怎么和各家主解释吧。”说完,瞥了眼他就离开了,独留下勒温先生一个人有脾气也发不出,整个人定着蔫在原地,烦躁锤了锤空气。
“劳伦。”勒温夫人叫住站在家宅不远处的劳伦,她显然也在等自己的母亲出现。
“妈妈。”劳伦向勒温夫人走去,语气中带着些微的期待,“妈妈,和我走吧。”
“不,劳伦,我没法和你走。”勒温夫人摇摇头,拒绝了她。
“为什么?”劳伦追问道。
勒温夫人深呼吸一下,深深看了眼劳伦,陷入回忆,缓缓向她道来。
“你父亲和我相爱过,爱情让我们选定彼此,家族让我们坚定对方。”勒温夫人说,黯淡的眼眸里带着复杂情绪。
“我的母亲教会我如何选择合适的另一半,我的父亲告诉我纯血巫师的纯净传承是古老家族独属的荣光。”勒温夫人的手抚上劳伦的黑发缓缓延至脸旁,“某一天,爱情会消失,但家族荣耀会是夫妻最坚固的纽带。”
“我曾属于林氏家族,而现在我又变成了一位勒温。”
“从来没有人教过我,脱离家族,成为一个独立的自我,我做的一切行为都有打上家族的标签。”
“我的家族告诉我永远不要离开你的家族,作为克劳斯的妻子,勒温夫人,我没法做到让他一次接受失去妻子与女儿,我也做不到让两个家族的巫师同时经历两件让他们蒙羞的事情。”
“所以,很抱歉我无法理解你的行为,但作为你的母亲……”勒温夫人眼眶逐渐湿润起来,指腹在劳伦脸庞摩挲,“我希望我的女儿,劳伦斯以后可以一直都过的开心。”
“我会的。”眼泪自眼眶落在勒温夫人指尖。
“那就好。”勒温夫人抽泣几下扯上一个牵强的笑,放下手“再见。”说完转身准备离去。
“等下。”劳伦叫住她。
“嗯?”
“这个。”劳伦递出一张纸头,“这是治疗用的魔药配方,那个魔咒还没研究出反咒,只能物理冲破,颜色如果开始泛灰就是熬煮过头了。”
勒温夫人低头看了看纸张,一时间不知道是先该为自己的女儿骄傲还是为勒温先生的遭遇作出反应,抬起头说:“他的确是需要被修理下了。”
看着母亲与过去相比愈加消瘦的身子与自己距离逐渐拉大,劳伦深深看着那个方向,那个身影,想要将她久久印刻在脑海。
自此,对这个家,算是做出告别了吧。
“请节哀。”
“节哀……”
“真的想不到她……节哀。”
身着黑色巫师袍的几位巫师围绕着勒温先生与到场的几位亲眷表达着对逝者的哀思。
阳光正好的午后,草丛间冒出的几棵白色小花昭示着春的呼唤,衣着得体的巫师群们聚集在此——埋葬历代勒温家族巫师的墓园,空旷青草地上排列着接近一百张椅子,葬礼办的仓促,庞大的勒温与林氏家族巫师们都只能尽量赶来,英国交好的纯血家族大多都尽数赶来。
“时间差不多了,”一位齐肩短发的亚洲脸女士朝着人群说,“请落座吧。”
宾客们排着队,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声响,顺序落座,注视着勒温先生抱着勒温夫人的遗体小心翼翼放在前面的大理石桌上,他怀里的勒温夫人用代表纯净的白色天鹅绒裹着,上面还缀有熠熠生辉的金星。
从德国赶来的勒温先生——现如今德国勒温的家主,也是克劳斯与奈莉的堂哥从座位上站起身,站在遗体前,低沉的话语传给在场的巫师。
等致辞仪式结束,奈莉·罗齐尔——勒温先生的妹妹身旁坐着的短发亚洲女士从座位起身开始跟进流程。
偌大的勒温家宅的会客厅,纯血家族的巫师们三两成群,分散各处,有的女眷围坐在奈莉与勒温夫人几位表亲身边轻声安慰。
亚洲女巫一个人坐在角落,手里拿着铁质酒壶,独自扬喉饮一口。
“辛苦你了。”勒温先生来到她面前落座。
“应该做的。”女巫抬眼看了下他,将酒壶利落收好,揉揉鼻子,“老酒鬼了。”
“你是怎么和奈莉认识的吗?”勒温先生问道。
“我是她丈夫葬礼承办人的女儿。”
勒温先生垂着的无光眼睛抬起看向亚洲女巫,正犹豫着开口,奈莉从不远处打断了这里的交谈。
“那个……”/“克劳斯,堂哥说他有话要和你谈。”
一位举止优雅,身材苗条,气色不似在座的其他同龄纯血巫师夫人般略显颓色的妇人坐到了几秒前勒温先生坐的位子上,眼神望向会客厅,与身边的女巫错开视线,黑色网格头纱将她半张脸挡住。
“你还好吗。”
“谢谢你让我还可以见她最后一面,姑姑。”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几下,复方汤剂作用下的劳伦拿起铁酒壶再次仰喉,闭上眼睛尽力不去让眼泪流下。
毕竟一个毫不相关,看过多少生离死别场面的葬礼承办人,在一个陌生人的葬礼上痛哭,实在是不寻常的事情。
“为什么这里头不能兑点酒进去呢。”
时间流逝在转动的指针间,宾客陆续离开,劳伦一个人驻足盯着会客厅墙壁上的肖像画,里面的勒温夫人扬起柔和的笑,无言看着此刻藏匿在亚洲女巫面孔下的劳伦。
“她一直很喜欢家里门庭若市的样子,她说这样让她很有女主人的样子。”勒温先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所以我把她的肖像放在了客人最多的会客厅。”
“我想象不到从此生活里没有了她会是什么样子。”勒温先生深深看着画像中的女子。
“我可以看出,她很喜欢这里。”
亚洲女巫语气平淡开口:“既然结束了,那我也就告辞了。”
还没等勒温先生应声,亚洲女巫就充满礼节地欠欠身子,转过身打算离开。
“回来一起生活吧,劳伦。”
女巫的脚步一顿,神色沉重,随后又变成玩笑的语气:“你在说什么啊,勒温先生。”
“我知道是你。”
“我猜到你会去找奈莉,而奈莉也会帮你。”
“劳伦。”
“我的工作结束了,容我就此告别,勒温先生。”女巫冰冷的声音传来。
“回来吧,劳伦,我们是家人。”勒温先生带着卑微的语气,话语里满是小心翼翼。
而劳伦,她听完猛地转过身,泛红的眼眶死死盯着勒温先生,咬着牙齿从嘴里蹦出一个讽刺的单词。
“家人?”
“我不会再强迫你做你不愿意的事,从今往后,你都可以随心所欲。”勒温先生苍老的脸颊带上浓厚的颓废感,在劳伦面前他卸下了一日强装的精神,霞光下他的身子早已不似当初硬朗。
“回家吧,劳伦,我在祈求你,请让我弥补这么多年对你的伤害。”
“弥补?”劳伦讽刺一笑,皱眉抬起眼眸看向勒温先生。
“对我的伤害?”
“你还知道你毁了的是我的整个学生时代吗?”
“你毁了迪亚的一辈子啊!”
“弥补?弥补什么!你把迪亚还给我啊!你把我弟弟带回来啊!”
“让你的后代去完成你做不到的事情,你就是个懦夫。”
随着劳伦语无伦次的宣泄,她开始感受到她的头发开始长长,鼻梁逐渐变挺,眼瞳颜色开始变蓝,复方汤剂的药效在逐渐失效。
“劳伦,对不起,对不起……我以后都不会了,从现在开始我都不会再逼迫你做任何,任何……”一向骄傲的勒温先生终于承认了自己的过错,他不停地祈求着劳伦的原谅。
“呵,以后……”闭上眼睛泪水划过脸颊,劳伦的样子重又变回她的原貌,水蓝色眼眸里是宣泄不尽的狂风暴雨。
“如果你能做到这些,你当初为什么不能为我们这样做。”干涩的嗓子无力阐述出自己的崩溃,劳伦眼神淡漠,像看着一座雕塑般不带色彩。
“回家吗?只要你在的地方,对我来说就不是家。”
“14号房客人点的餐做好了吗?”
“别催我!”
伯恩穿过昏暗简陋的破釜酒吧一楼,走上一个漂亮的木楼梯来到通向的二楼客房,每间客房门上都贴着黄铜的数字编号,沿着长长走廊走过,最后在拐角贴有14号房的门口停下。
礼貌性先敲门几下,看里面无人回应才掏出魔杖施咒打开了房门。
不似一楼的简陋,客房被打扫的整洁舒适,几件橡木家具锃光瓦亮,壁炉中燃着一蓬噼啪作响的旺火,可以说是给客人带来了最舒适的留宿服务。
死死拉上的窗帘杜绝光照进房间,安静的气氛让房间里散发出更加的压抑,劳伦靠着床坐在地下,手里拿着一个酒瓶,时不时仰头喝上一口。
看到自己身旁的鞋子,劳伦抬起头瞥了眼伯恩,开口就满是酒气:“你来干嘛?”
看着对方糟糕的状态,隐约的泪痕还留在脸颊两侧,伯恩叹了口气,“that’s why.”
“你个小姑娘嘀咕啥呢。”劳伦不耐烦拿起酒瓶又是一口。
“我来看你怎么样了!”伯恩一把把她拉起来坐到床上,“你该出去透透空气了,都快一周了!”
劳伦睨了眼伯恩,撇过头不以为然地不做理会。
……
房门打开,劳伦换好常服斜视一眼门口等着的伯恩,手上拎着酒瓶。
“把酒瓶放下。”
“不!”
“不允许带酒……”伯恩看劳伦的眼神,咽咽口水语气明显虚了些,“或者带,随便了,能出门就行。”
破釜酒吧的员工推着餐车来到14号房门口。
这是位怪异的久住客,她在这住了一周多了,除了下楼到吧台点酒——虽然并不常见,相当一部分时间她都选择让员工将餐点带上楼,在破釜酒吧工作的人就没怎么见过她出门,若不是见过她的全貌,恐怕员工堆里都要窃窃私语怀疑她是什么潜逃犯了。
送餐员敲敲门:“送餐服务——”
房内无人响应。
二楼走廊上,伯恩与劳伦并肩走着。
“劳伦,我尽早给你定机票吧,你在这一直这样也不行啊,还是早些回国吧。”
“我自己会去弄回程票的,趁着这次,我在这还有些事要做。”
“你来这还有什么事?”伯恩纳闷问道。
“送餐服务——”
“不好意思,进来吧。”劳伦将房门打开让送餐员将餐点送进来。
伯恩张着嘴看送餐员将放着十盘布丁和一瓶雪莉酒的餐车推进房内。
“别告诉我,你还有的事是窃取这家店的布丁秘方。”
“是私事。”
“勒温小姐,这是刚刚猫头鹰送到我们这的你的信。”送餐员从工作服中拿出信封。
“放那吧。”劳伦随手朝着一处一指,捋了捋额前碎发,忽略伯恩盯着的视线打开雪莉酒倒到玻璃杯里,尝了口润润喉咙。
“oh……”劳伦将一只手放到太阳穴上皱眉拿起信纸,上面清晰地印着《巫师见闻》的标志。
又回到熟悉的小教室,哈利看着房间其他三个早到的选手,离第二个项目还有一个星期,这几天他一直专注于一个问题:怎么才能在水下存活一个小时。
而看着其他三个比他大多的选手,克鲁姆阴沉着脸站在角落,在与芙蓉交谈的塞德里克看到哈利进来,朝他笑着打了个招呼。
他们每个人看起来都好像心里早就有了解决方案,只有他还是一片空白,想到这哈利心里又急躁紧张了起来。
“呃!这个新速记羽毛笔太糟糕了,你看,它的字体太糟糕了。”
闻声四位选手纷纷朝门口望去,教室门打开,妆容精致,亮丽的黑色长发随意盘起在脑后,精明的眼睛扫视过在场的人,一举一动在她这个人身上都带有着强大的气场。
“劳伦斯·勒温,《巫师见闻》杂志社外派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