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30

    阿琳娜有个计划。

    一个优秀的好士兵总是应该有计划,她在凌晨自然而然地决定了困扰她已久的一件大事。又在躺在床上的时候构思了如何悄身一人潜入布鲁斯·韦恩的慈善晚会,顺利看到那几幅和她过去相关的画的全部流程。

    斯莱德是个阻碍,不过好在他今天有了别的打算。杰森……阿琳娜认为这个孩子的心理状态有些进步,但一次性把布鲁斯·韦恩的消息摆在他面前还是太超过了,她可以事后再慢慢告诉他。

    计划的顺利让她一整天都很开心,甚至她特意早起,给屋子里充满困倦的两人做了早餐。或许她忘记了正常人类一天至少需要六小时的睡眠,好在两位男士只是平淡地望着桌上的三明治,在排除下毒可能后尽量快速地消灭这些食物。

    斯莱德狐疑地看了她好一会,阿琳娜坦然以对,需要的时候,她也可以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最终,丧钟把她灿烂的心情归咎于他昨晚向她和杰森承诺,他们不久后就会离开哥谭前往俄罗斯,那儿有可以给杰森脊椎动第二次手术的医疗团队,还有可以训练民兵的军事基地。

    丧钟大口吞咽三明治,确认那些甜腻的东西几乎接触不到他的舌头,杰森·陶德的眉毛高高挑起,看起来正盯着男人涨红的脖子艰难蠕动,或许他心中正怀疑史上最伟大的雇佣兵可能会死于食物堵塞的呼吸道——

    “一切都会没事的。”斯莱德·威尔逊这么说道。

    十个小时后,全副武装的丧钟走入安全通道的第十二分钟,阿琳娜从卧室小跑出来,她又穿上了丝绸长裙,赤着脚小跑过客厅,在餐桌的一角找到了被她随手乱丢的耳环。

    杰森·陶德的眼睛追逐着她耳边跳动的钻石,他缓慢地抱起双臂。

    “你要去哪儿?”

    阿琳娜拢了拢头发,她冲男孩笑笑:“别告诉斯莱德——你的屏幕上怎么是黑面具的消息?他哪里惹到你了。”

    “我密切关注哥谭的每个反派。别扯开话题,阿琳娜,你要去哪儿?我需要和你保持联络畅通吗?”

    他瞧起来是真的很担心,这让阿琳娜的心脏缩紧了一瞬,即将出口的谎言变成了选择性的实话。

    “有人邀请我去参加一个慈善晚会,”杰森·陶德表情抽动的幅度大到牵扯了伤疤,他龇牙咧嘴的瞪着阿琳娜,女人又摸摸自己的钻石耳坠,“我决定参加。”

    “一个慈善晚会,”男孩重复道,“你为什么对这个感兴趣?你看起来不像——九头蛇培养了你什么爱好吗?”

    “主要是因为邀请我的人。”

    “详细解释一下,”杰森顿了顿,“请看在我吃完了你做的三明治的份上。”

    “没什么特别的,只是一位英俊的蓝眼睛的年轻人,”阿琳娜说,“我头一次见他,我可能还要在他家里遇见另一名英俊的男士,考虑到场合,我需要打扮一下。”

    杰森·陶德的沉默比哥谭的血债还要深重,阿琳娜忐忑不安地望着他,男孩脸上的表情十分奇怪,仿佛他正试图说服自己一些奇怪的事。

    “好吧,”他说,“阿琳娜,我很高兴你能在我们昨晚的对话后尝试一些有意思的东西。”

    “你真贴心。”阿琳娜更愧疚了。

    “而且,”男孩重重发音,仿佛那些单词烫嘴似的,“你和斯莱德目前并不存在法律承认的婚姻关系,同时你们也不具有一段传统意义上的恋爱关系——换句话说,你们对彼此都没有义务。”

    话题到这儿就有点太古怪了,阿琳娜眉头皱起来,她喊道:“等等——”

    男孩没给她解释的机会,飞快地扯着嗓子喊完了接下的话:“但我觉得同时约会两个人有点进展太快了——”

    阿琳娜差点把自己的耳坠和耳垂一块扯下来。

    “不管你在想什么,别想了。”她尽量友善地说,不去管由她捡来的孩子给她安上的飞来横祸,坚强地挺住了一切,娜塔莎该为她骄傲。

    她甚至还记着找出自己的高跟鞋,喷上香水,穿上外套。在出门前她打开粉饼盒,露出里面的微型炸弹和镜子,在镜子里的倒影中,她看到了自己完美无缺的金色卷发和一脸不忿的男孩。

    这算是种进步吗?比起刚开始的小心翼翼,杰森·陶德开始逐渐在这间小小的安全屋里步入他的叛逆期——阿琳娜不知道应该感谢上帝还是觉得这是一场噩梦。

    “你该——”

    “不,”她握住门把手,堂而皇之地翻了个巨大的白眼,“这间屋子里只有一个人会因为总试图告诉别人该怎么做从未被他的两任前任差点杀死,也只会有一个人因为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后悔自己的下半生——猜猜那人是谁?”

    她做了个鬼脸:“不是我。”

    *

    韦恩庄园像她过去在红房子训练营,半夜空腹偷喝多了伏特加,在第二天不用杀人的情况下做的最好的那种美梦。

    她开着车,一路从林荫道最远端慢慢开过来,她来得已经有些晚了,不少车已经停好的位置。那座辉煌的城堡越来越近,月亮挂在城堡之间,深秋的夜风吹过,带来草坪刚刚修建过的青草气息。人人都很体面,人人都很友善,这儿不像哥谭,反而像是什么电影里的大场面。

    阿琳娜在驾驶座紧张起来,如果她的假身份今晚被当众拆穿,立马离开哥谭那将是她避免社会性死亡的最好方法。

    她该干些什么?她是不是应该先去打声招呼?理查德·格雷森今晚会来吗?还是她应该去问布鲁斯·韦恩关于画的问题?

    天,她现在对布鲁斯·韦恩唯一的鲜明印象,就是她被蝙蝠追杀时被迫降落的广告牌。

    她惨无人道地划开了他的鼻孔。

    关于鼻孔的想象没能进行多久,一股被注视的感觉就爬上阿琳娜的脊背,她猛然惊醒,手贴着裙子按住了里面的枪。

    她四周望去。

    什么也没有,只有人们的欢笑声,屋内温暖的光透过无数扇玻璃床映在阿琳娜脸上,深秋的风刮过还不剩多少的树叶,带来人们对玛莎·韦恩的赞美与同情。刚刚的不适宛如肥皂泡一样破裂,快得甚至没给阿琳娜留下抓住线索的余地,她深吸了一口气,放开枪。

    “娜塔莎小姐。”有人这么喊着,英伦腔,声音有些苍老。

    阿琳娜没有在意,她仍在出神。

    “娜塔莎小姐,”那个声音又说,“我能有这个荣幸带您参观整个展览吗?”

    阿琳娜花了一秒时间才意识到这是她自己对外宣称的假名,她带着心虚回过头,看见了一个像是从詹姆斯·邦德系列影片走出来的管家。一切有关于英伦管家刻板印象的词都能给这个人安上,他举止优雅,训练有素,和阿琳娜聊天的时候礼貌又轻快地给她讲了这座庄园的悠久历史。

    大部分话语都从阿琳娜的耳旁飘过,她抱着一种敬畏的心态扫过那些她并不太懂的画。布鲁斯·韦恩出现在人群中,他遥遥朝阿琳娜举杯,笑容和广告牌上的一样完美,可还是有让阿琳娜觉得古怪的地方。

    “他瞧起来很累。”话语脱口而出。

    “是的,布鲁斯老爷最近的工作比较繁忙,”管家的胡子翘了翘,“他偶尔还是能意识到他拥有一家公司。”

    不,还不对,阿琳娜没有回应布鲁斯的举杯,她仔细地打量这位哥谭最出名的男人——英俊,要他来说,她认为布鲁斯·韦恩比罗杰·摩尔更富有魅力,前提是他并不开口讲话。

    一旦开口,那种轻浮的表象能击败他皮相的一切优点,让人不得不惋惜这个男人为什么没长一个配得上他外貌的脑子,或者惋惜他为什么不是个哑巴。

    而阿琳娜瞧得更深入些。

    “发生什么事了?”她侧过头问管家。

    “麻烦您说得更详细些。”

    “他受伤了,”阿琳娜指着布鲁斯·韦恩精心掩饰,但因为肌肉本能抽动露出的破绽,“极限运动造成的?我最近没在新闻上看见韦恩先生度假的消息,他看起来……”

    他们隔着人群对视,她看清了那双蓝眼睛里的红血丝,非常碍眼。

    悲伤。

    “疲惫。”阿琳娜用仅剩的礼貌说道。

    “哥谭总是充满意外,女士,”管家冲她微笑,他抬起手,温柔但坚定地引导她进入侧厅,“我想您想参观的展品在这里。”

    他们逐渐往人群稀疏的方向走去,这座庄园大得惊人,阿琳娜不由自主地开始幻想杰森·陶德住在里面的情形。小小的男孩,没有伤疤的脸,或许他的脚步会遍布整个庄园,所有人都能听见他的笑声,又或者他会像一只流浪猫一样,探索这处他可能永远没法回来的家。

    他们来到一个平平无奇的房间。

    “哦,”阿琳娜说,她试着打破沉默的氛围,“我还期待着一些别的东西。”

    “我能给您提供些什么?”

    “我不是这个意思,”阿琳娜尴尬地摆摆手,她试图开个玩笑,“当一位英国口音的管家带我进入一座城堡,我总是会下意识地觉得这里有隐藏的神秘特工,巨大的地下基地或者……我不知道,一些危险美艳的女反派会出现在现场和主人发生点什么。”

    有那么几秒,她觉得管家的笑容有点僵硬。

    “詹姆斯·邦德?”她试探道,“我还以为英国人都看007呢。”

    那种滞涩的张力被打破了,管家重新恢复到优雅的模样,“显而易见,这座庄园的主人总是充满固执地不接受一些传统的教育——这边。”

    他推开了门。

    房间的灯缓慢地从两侧亮起,一点点揭示了这间屋子的全貌,阿琳娜立在门口,因为她不知道该做怎样的反应。通常来说,当人们被相似的自己包围的时候,没人该知道说些什么。

    这是她,又完全不是她。

    阿琳娜没忍住下意识地往画那儿走去,她皱着眉,带着警惕和疑惑和画上的女人对视。

    这幅画完全是照着她的模样画的,她脖颈后侧的细小黑痣,她沾着面粉的金色睫毛,她的耳垂比一般人都要小巧些——这百分百是她。

    而这又并不全是她,阿琳娜从未有过面包房工作的经验,红房子和九头蛇给她的卧底任务并不包含成为一名厨师。只是这些画太逼真,以至于阿琳娜恍惚间以为自己拥有了一份另外的人生,在那些日子里,她是愁眉不展的女学生,是优秀的面包师,是在舞台上起舞的芭蕾演员。

    记忆在敲击她那扇封锁的大门,她开始感到头痛。

    疼痛对于阿琳娜并不陌生,可这是种全新的感觉。她感觉每根血管都在她体内高歌,血液冲刷着管道,她的心跳宛如巨锤,有人高举起那把巨锤,伴随着心跳的频率重击着她的神经。

    有几秒钟她的大脑一片空白,然后杂乱无章的记忆再次潮水般涌向她。

    有人抱着洋娃娃般的女孩,说我心爱的孩子,分别让我和你的妈妈心碎,但伟大的祖国需要更多的力量。这只是一所需要住宿的学校,整个苏联的天才儿童都会在这里被培养成优秀的人才,你会在那里找到新朋友,我真舍不得……但我们会走在同样的道路上,我为你自豪。

    他们承诺过,你能在假期回家,我们会照顾好索康——哦!好狗狗!让阿琳娜离开,别咬她的裙子!

    阿琳娜,我的宝贝,我来给你画幅画,等你回家,我再给你画一幅新的,就在同样的位置,让我们看看你会长到多高!

    她的脚步迈在被冰冻的鲜血上,她的脚步迈在烧焦的土地上,她的脚步迈在纽约的下水道,科威特的石油田,纷飞的战火里留下了她的血脚印,历史的暗面充满她难以逃过的罪责。她谋杀无辜的孩童,她破坏宁静的和平,她和每一种期待都背道而驰。

    她的家,她的亲人,她的狗,她的房子和祖国,都已经湮灭在她不知情的地方了。

    潮水涨而复退,只给她留下疼痛。

    “过去多久了?”阿琳娜问,她感到了脸上的潮湿,或许她今天不该化妆的,“她还活着吗?为什么这些画会在哥谭?”

    她不确信自己和阿尔弗雷德的年纪相差多少,但这位老人以一种温和的目光注视着她,轻柔地开口:“一位母亲和另一位母亲结为了好友,在她弥留之际,她把她的女儿托付给了另一位母亲。”

    “当然,”阿琳娜点点头,“当然。”

    她指着画上面包房的炉灶,“瞧,现在没什么人会在自己家的厨房装这样的烤箱了……不太安全,您看,时光飞逝啊。”

    “哦,天啊,”老人说,他望着阿琳娜因为泪水而闪闪发光的脸,眼底似乎已经湿润了,“我真抱歉——”

    “别这么说。”阿琳娜打断了他。

    老人合上嘴,他仍保持着那种礼貌,一点也不介意阿琳娜粗鲁的行为。

    “就只是……别,你永远想不到那是什么感觉,别为我感到抱歉,你不了解我,我也不了解你,韦恩邀请了我,我确信这份免费的邀请仍需要我支付报酬——所以,说吧,你们想要我做什么来交换这些画?”

    “没人能完全体谅他人的痛楚,女士,但一位失去过孩子的人对于类似的情景总是格外容易被触动,”他双手交握,“这多残忍,对吧?为什么子女和父母总是失去彼此?”

    “我以为这里失去孩子的人是布鲁斯·韦恩。”

    “没人规定只有父亲能为失去的孩子哭泣。”

    “这份眼泪到得有些迟。”

    “有些事并不能用速度衡量,女士。”

    “……这么久了,您为什么就不能让它过去?为什么偏偏是现在?我又能给您什么答案?”

    “就像这幅画的创作者,有些事的伤痕会伴随着人类的一生。”英国人失去了他职业惯用的微笑,这让他看起来更接近真实年龄了,一个苍老的,疲惫的,被悲伤填满的躯壳。

    阿琳娜只用五秒就能杀了他,他们站在的房间并不大,而他的西装下藏不住枪。阿琳娜可以让子弹射进他的眉心,可以拧断他的头颅,可以让这个即将破坏她计划的男人快速死亡。

    管家想必也意识到了阿琳娜的改变,他站得更直了,如果阿琳娜没有猜错,这个男人也一定受过训练。

    如果他足够聪明,他就不该在现在继续张口。

    “我的孩子,”他颤抖地说,“他还活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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