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09

    在杰森·陶德体征稳定的第二天,他们离开了医院,阿琳娜终于开始近距离了解哥谭这座城市。

    阿琳娜被使唤去采买生活用品,她其实并不太乐意负责这项工作,她讨厌哥谭这种城市连绵的阴雨,她改造后的嗅觉总能闻见夜间墙角处挥之不去的呕吐和尿骚味。但斯莱德坚持她得为这个临时组建的团队做些什么,而不是拿着抹布反反复复擦拭已经反光的台面。

    他给了阿琳娜厚厚一叠现金,这都是从冬青的临时落脚点里搜刮出来的,这间本是冬青与斯莱德散伙期间的自用安全屋被他们无情征用,丝毫不考虑当事人本身的意志。

    阿琳娜穿上斯莱德那件对于她而言过于宽大的外套,杰森·陶德躺在轮椅上低头敲打着电脑,斯莱德则穿着一件装修工人的制服——天知道他从哪里弄来的,肌肉鼓起,正在安装那些用来维持孩子生命的医疗仪器。阿琳娜被这副古怪却富有生活气息的场景困扰了几分钟,直到斯莱德讽刺地抬头问她是否担心迷路,她这才从鼻子里重重出了一口气,把匕首揣进怀里,迈进了哥谭的夜色中。

    冬青的安全屋藏在哥谭的东区,地铁因为阿卡姆的爆破不得不停运,阿琳娜尝到了自己带来的苦果,只能徒步三十分钟去最近的大型超市。

    当她第一次来到新时代的超市时,她几乎被货架上琳琅满目的一万种奶制品和香肠震撼,在战争时代,这都不是能轻易获取的东西,阿琳娜隐约记得,即使在红房子的城堡里,她们也都并不是顿顿都能吃到奶酪。

    这儿人非常多,毒藤女今天刚刚在哥谭银行被捕,这给了饱经磨难的哥谭人一个有力的信号。所以即使在超市临近关门的时刻,人们仍推着手推车,大声嚷嚷着往篮子里装东西——食物,食物,这永远是人们被打破平静生活的第一反应,饥饿比什么都可怕,它带来的恐惧会伴随人一辈子。

    阿琳娜漫不经心地把各种罐头放在篮子里的时候突然意识到,或许这个时代与她当时的差别并没有她想象的那样大。过去人们总是害怕天上的飞机,投下的炸弹,急迫地保存最后一口面包,而现在这些人,阿琳娜紧紧握住她的推车,抿起嘴,她从人们脸上看到了一样的恐惧。

    这种恐惧来源于她,阿琳娜有些不适应,她无措地盯着车内的罐头包装,像是一脚踏碎蚂蚁窝的孩子,脚下粘着破碎的虫子尸体,这才迟迟地意识到了闯了怎样的大祸。

    午餐肉可以提供脂肪,水果罐头可以提供维生素,她还拿了一些麦片和面包,一些奶酪和蔬菜罐头,这些足够让他们活很长一段时间。阿琳娜加快了速度,意识到她像过去那些制造战争的混蛋,例如九头蛇,给这座城市带来这样一些苦果后,她没法再在人群中呆下去了——

    阿曼达·沃勒就在这时候重新联系上了她。

    阿琳娜狼狈至极,她提着一整包的食物,头发已经被人群挤散,她小心地带好帽子,穿着人墙走到了僻静处。

    “阿曼达。”她把食物暂且放在了脚边,警惕地瞧着来来往往的人。

    “你失败了。”女人说。

    “好吧,关于这个,”阿琳娜舔舔嘴唇,“我只是还没有成功。”

    屏幕里的女人凝视着她,让阿琳娜不由感到一阵厌恶,她害怕又羡慕这种人,阿曼达就像她在红房子里的第一个女教官——学员在哀嚎她也不手软,她最优秀的学生的血溅在她面前她也不会眨眼,但阿琳娜瞧见她在执行任务的时候拖着残破的身躯传递情报——怎么会有这种人!

    “斯莱德·威尔逊对你的影响太大了,”阿曼达说,她冷漠地望着屏幕,手里甚至还拿着报表,“你怎么还没有杀了他?”

    这句质问让阿琳娜平静的外表崩塌了。

    “这是你给我的情报的责任!”她厉声说,声音引起了不远处人群的注意,于是她不得不重新低下声,“你应该提醒我他的存在,并不是只有我试图杀了他,他也想杀了我——”

    她猛然住嘴,意识到自己这样的反应恰好印证了阿曼达对她现状的揣测,阿琳娜喘着气,努力让自己瞧起来冷静又可信,“我会完成任务。”

    阿曼达的脸色依旧没有缓和,“你最近联系过娜塔莎·罗曼洛夫吗?”

    “你没法靠着我威胁她,除非你的手下想看见你的脑袋出现在国会的会议桌上,”阿琳娜轻声说,恶意地盯着阿曼达一张一合的嘴唇,“我会帮你涂好口红。”

    “别误会我了,阿琳娜,我只是提醒你,娜塔莎·罗曼洛夫是复仇者,”女人笑了,“我听说蝙蝠最近一直在找些什么东西——”

    阿琳娜冷淡地说:“谁知道呢?他看起来经常丢东西。”

    “注意你的选择,士兵,如果你走错了路,你要面对的可能不止是我的报复,”阿曼达反问她,“你能否承受黑寡妇的枪口?”

    阿琳娜说不出话来,她听见周边有枪声响起,警车的声音由远及近,她从屏幕的反光里看见了自己的脸在警车的红蓝光下有多么难看。

    “你的新装备将在明天送达,”阿曼达意味深长地说,“记住,你只用留下新装备。”

    *

    阿琳娜这辈子经历了很多磨难,她曾在西伯利亚的冬天徒步在荒野之上,也在阿富汗的战场中行走过,她去过热带雨林,在沼泽地里潜伏过。现在她只不过带着一包食品回到他们的临时落脚点,但却感到了无比的疲惫。

    这种疲惫感在一开门瞧见斯莱德坐在沙发上的时候达到了巅峰。

    她放下食品袋,解开外套,在斯莱德扭头的一瞬间,把怀里的匕首朝他掷了过去。

    “你怎么——”斯莱德后半句话吞进了肚子里,他正和冬青通着话,匕首从他的耳边擦过,丧钟的表情凝固在愤怒和困惑之间,“你有什么毛病?”

    他顿了顿,又问道:“你怎么了?”

    阿琳娜不搭理他,电话那端传来冬青的笑声,她弯腰打开食品袋,斯莱德皱着眉走来过谨慎地望着她:“你有买罐头以外的东西吗?”

    “没有。”阿琳娜耷拉着眉毛,她拿起一些罐头,把剩下的重担交给了斯莱德,跨过客厅里惶恐注视着他俩的男孩,又跨过地板上已经被清理干净的作战服,她和斯莱德的身体已经痊愈,但他们的装备已经丧失了一大半的防御功能。

    斯莱德跟在她身后,在阿琳娜撬开番茄罐头的时候,他负责把其余的东西摆进储藏室里。阿琳娜惊讶地发现这间来自冬青的公寓家具意外的齐全,番茄罐头的汁水溅在她手上,有种鲜血的错觉,阿琳娜有一瞬间想要干呕。

    斯莱德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你在里面下毒了?”

    “滚开。”阿琳娜翻了个白眼。

    她犹豫了一秒要不要给番茄去皮,最后决定把罐头整个倒进锅里,反正斯莱德是垃圾桶,而那个男孩——她认为她的烹饪水平起码比阿卡姆强。

    “我们现在有多少装备?”阿琳娜在犹豫要不要继续接受阿曼达的装备,这意味着额外任务。

    “我的剑,你的匕首,我剩下了几个炸弹,你还有一把格(洛克34,一个弹匣。”

    阿琳娜停止搅拌,她惊异地问:“冬青的公寓里为什么没有枪?”

    斯莱德耸耸肩,“可能他已经老到忘记了这点……”

    “嘿,”冬青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我还在。”

    “抱歉。”斯莱德毫无歉意。

    “你的公寓里有烹饪锅,有花瓶,有地毯,”阿琳娜小声抱怨,“你甚至还有开通了所有频道的电视和麦卡伦威士忌——”

    “他还藏了威士忌?”

    “在冰箱,”阿琳娜自然而然地接道,“在你洗完碗前,那瓶酒不可能有你的一份——”

    “老天。”冬青说。

    “你怎么会不记得买武器呢?”阿琳娜皱眉问道。这在她心里是极其寻常的一件事,家里的枪,就应当和牙刷一样是不能缺少的东西,新安置一间安全屋,哪怕没法做好全部的安全措施,也得在入住时带上一把格(洛克。

    冬青在那端诡异地沉默了一下,“第一,这是我的公寓,很高兴你们还记得这点,我买下这间公寓的时候我真的以为我会就此退休,再也看不见斯莱德这张丑脸。”

    “然后你就把公寓买在了哥谭?”斯莱德面无表情,“多有创意,我欣赏你这点。”

    “第二,”冬青冷笑地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正常的公寓里就不应该有枪——你们不是还剩了一把吗?既然约翰·维克能靠着七发子弹杀穿高台桌,你们凭什么没法靠着一把枪干掉蝙蝠侠?”

    阿琳娜盯着锅里逐渐沸腾的番茄汤,“这就是为什么约翰死在了巴黎,而我还好好的在哥谭喘气。”

    “……第三,”一段沉默后,冬青重新开口了,“我收到了你们新孩子的转账。”

    “他不是……”

    “我不在意,”冬青打断了斯莱德,他的眉毛挑起,“你知道这笔钱是从哪儿来的吗?我追踪了他,这笔钱来自韦恩的账户。”

    “……布鲁斯·韦恩?”斯莱德问道。

    “哥谭还能有谁姓韦恩?”

    这个消息让沉默再次有实质般地充满了这间厨房,阿琳娜试了两次才关上火,她拿出手机开始现场搜索布鲁斯·韦恩的新闻。斯莱德脸上瞧不出表情,但以阿琳娜对男人的了解,她清楚这时候男人并不平静。

    “你知道吗?”斯莱德问阿琳娜。

    “什么?”阿琳娜正忙着浏览布鲁斯·韦恩的新闻,从暗巷里洒落的珍珠项链开始,到马戏团跌落的空中飞人,她扫过这个男人做出的慈善,最后目光停留在前几年他养子去世的新闻上。

    “蝙蝠侠和韦恩的关系。”

    “不,”阿琳娜轻声说,她知道这个距离,在客厅的男孩听不见他们的对话,“我过去不关心这个。”

    “你曾经为神盾局工作。”

    “我的级别不够。”

    “你的姐姐是黑寡妇。”

    “得了吧,”阿琳娜苦笑,“你又不是不清楚,复仇者从没有完全信任过我。”

    斯莱德和她对视了好一阵,这场面可笑至极,他们中间是一盆冒着热气的番茄汤,阿琳娜疲惫地解开围裙,突然丧失了继续沟通下去的欲望。她烦躁地抓抓头发,“你为什么关心这点?蝙蝠侠是谁有什么关系?我们只需要按照原计划走下去就好了!你过去从不关心你任务目标的真实身份!天啊,你真的老了!”

    她的声音带着的怒气让阿琳娜自己都吃了一惊,斯莱德也以同样愤怒的眼神回报她,外面雷声响起,雨大了起来,雨滴拍打在窗户上。他们像两只困兽,被逼着收起利爪呆在小小的笼子里。

    “哦,”斯莱德说,“用那种格外令人生厌的语调,他知道阿琳娜最憎恨这个,“我还以为你会是对娃娃兵敏感的那个呢。”

    冬青在装修厨房上花了大功夫,此刻阿琳娜的面前就有一整排漂亮的刀具,德国品牌,刀身泛着蓝光,触手可及。

    外面有人打开了电视机,几乎在哥谭新闻出现的同一瞬间,阿琳娜就抄起那把剔骨刀,全新的刀具闪闪发亮,非常适合割开眼前人的喉咙——斯莱德弯腰抱起了她,突然攀升的高度让阿琳娜迟疑了一秒,立马她就后悔这瞬间的迟疑,丧钟以一种不可阻挡的力道让她的后脑勺撞到了橱柜。

    即使血清再怎么厉害,也不能彻底改造人体的薄弱之处,阿琳娜咬牙把那把剔骨刀剜向斯莱德完好的那只眼睛,丧钟也如同野兽一样呲出牙来,单手紧紧抓住她拿刀的手腕。

    阿琳娜背后紧紧靠着橱柜,他们用超出常人数倍体能在不足三十厘米的位置较劲,斯莱德和她的喉咙里都发出了粗重的喘息声——

    橱柜晃了一晃。

    阿琳娜大惊之下夹紧了斯莱德的腰部,她双腿的力量几乎立刻让那儿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当然,更不堪重负的是橱柜。可怜的橱柜彻底散架,在厨房发出一阵巨响,压过了外面的新闻。

    轮椅的声音仓促又急切地传来,“阿琳娜?!”

    男孩坐着电动轮椅出现在了厨房门口,他脸上还缠绕着纱布,手上却已经拿起了阿琳娜那把仅剩的枪,杰森·陶德脸上表情在短时间快速变化,他尴尬地似乎立马想要举着轮椅夺门而逃——

    阿琳娜恍然,从男孩的视角,他看不见自己手上拿着的刀,只能看见她和斯莱德交叠的身躯。在一片死寂中,阿琳娜张着嘴,杰森举着枪,他们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于是都礼貌地等着对方。

    “我可以解释,”斯莱德懒洋洋地开口了,“但我确信不是你这个年纪应该听到的东西——”

    “闭嘴。”阿琳娜狠狠踹了他一脚,她握着那把剔骨刀,手紧了又紧,最后还是无奈地把刀插回了刀架,继续去处理那锅番茄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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