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0

    斯莱德没有回答那个问题。

    阿琳娜也没有再问。

    他们默契地沉默,阿琳娜开始收拾房间里的精美衣物,斯莱德则继续坐在客厅里保养装备,他们偶尔就第二天的计划交谈,但更多的时候都在假装那件事没有发生。接着他们各自洗漱,阿琳娜帮助杰森的伤口换药,她开始喜欢上抚摸杰森刚刚长出头发的脑袋,斯莱德在房间里四处巡视,检查安保系统的运行。

    这是他们一贯的相处套路,他们保持距离,斯莱德不去问阿琳娜在九头蛇的牢房里经历了什么,为什么娜塔莎·罗曼洛夫同她分离了近一个世纪。阿琳娜也从来不问斯莱德,每年在特定的日子消失是去了谁的坟墓,为什么她的女儿至今不愿同他说一句话。

    他们换上睡衣,阿琳娜坐在沙发上把长发编成辫子,斯莱德最后在窗户那儿挑开窗户朝外张望,他检查了房子周边所有的摄像头,倒在阿琳娜旁边柔软的床垫上。

    留下一个在黑暗中欲言又止的杰森·陶德。

    斯莱德尽力让自己入睡,他心底有股烦躁的,恼人的火焰在燃烧——这不是阿琳娜的错,他告诉自己,得了吧,他认识这个女人超过半个世纪的时间,他难道不明白九头蛇对她做了什么?

    九头蛇把利刃插进她的脑海,逼她尖叫,让她崩溃,摧毁她珍视的每一样东西,因为除了这样,没办法把阿琳娜这种人变成一把好用的刀。接着他们站在她心灵的废墟上,搭起一幢又一幢虚假的房子,告诉她这就是你最初的样子。

    可一些顽强的东西就像废墟里的植物在这些虚假的大房子里悄悄冒头,像是娜塔莎给她的拥抱,她童年时那艘巨大的破冰船,莫斯科红场上人们高唱的歌曲,甚至她养过的那只狼犬。阿琳娜同斯莱德回忆过很多次,那只狼犬优美的头骨,长而有力的四肢,还有一口好牙。

    “等她长大了,一定是个好猎手,她是那一窝里最漂亮的好姑娘!”

    当然,没有斯莱德。

    那些被阿琳娜珍爱地收藏进记忆匣子,锁上三遍放进地下室,躲过九头蛇搜查的宝贝里,没有斯莱德。

    他完全可以理解。

    斯莱德起身,躺在他旁边的女人立马警惕地睁开眼,阿琳娜手伸进枕头下,那儿藏了一把匕首。片刻后,她意识到了斯莱德没有敌意,于是困倦地重新合上眼:“周边好着呢,没人进来。”

    “我知道,”斯莱德说,“睡吧。”

    他走出门去,感到阿琳娜困惑的眼神在他身上转了一会,可她没有张口发问,她像他年轻时美国画报和电影里宣传的那些好妻子一样,以一种令人羡慕的睡眠质量重新睡去。

    他们从不在这种事情上交谈。

    第二天,他们在傍晚时分前往冰山餐厅。

    阿琳娜坐在斯莱德的副驾上,她有些紧张,但还是美得惊人,丝绸贴在她的身上,衬得她的肌肤和发丝都闪闪发亮。披肩遮住了她的手臂肌肉,黄昏的从车窗里吹进,她的一缕发丝飘在额前,她的眼睛里映出了哥谭的夕阳。

    “我以为你说你这门课及格了。”斯莱德挪开视线。

    “我的确及格了!”阿琳娜重重咬字,她沮丧地扯扯裙子,“我只是不习惯这么穿,而且我压根不清楚我这门课为什么会及格!”

    “你是个美人。”

    “红房子里每个人都很好看,他们靠这个挑选女孩,你真该看看娜塔莎穿芭蕾舞裙的样子。”

    “我很确信那会是黑寡妇让我见到的最后一个画面,”斯莱克客观评价道,他听见阿琳娜已经开始用俄语小声念叨着什么,于是出声打断,“说说吧,红房子都教了你什么。”

    “好吧,”阿琳娜缓慢地说,“我其实记不太清了,但是——”

    “我从没对你的记忆抱有过期待。”

    女人撇撇嘴,她思索了一会,“首先,打扮起来,把头发卷好,穿上裙子和高跟鞋,刮掉毛发,睫毛,眼睛,嘴唇,用上化妆品——你得漂亮,但是不能太漂亮,不能让男人觉得你有攻击性,藏起你的肌肉线条,但你得把胸部和屁股凸显出来。”

    “然后,靠近目标,表现得对他感兴趣,或者让他对你感兴趣——我不知道,这不是矛盾的吗?”他们把车停在了冰川餐厅的地下,阿琳娜拿出镜子来看了看自己的妆容,“要聪明一点,但不能太聪明,或者说不能让目标觉得你比他聪明。要有意同目标唱反调,吸引他的注意力,同时也要表露出对他的崇拜,让他心情愉悦——这太难了!我宁愿去杀人!”

    斯莱德张了张嘴,他有好一会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倘若冬青出现在这儿一定会哈哈大笑,毕竟这种情况出现在丧钟身上实在少见,可事实上,这出现在阿琳娜和斯莱德的相处中却并不少。

    “我一会该怎么做?”阿琳娜虚心请教道,“我应该多久输一轮?我应该同几个男人搭话?或者女人?我应该吃东西吗?如果他们请我喝酒,我应该喝吗?酒杯里会被下毒药吗?”

    “……为什么酒杯里会有毒药?扎斯不靠毒药杀人。”斯莱德只来得及抓住最后一个问题。

    “谁知道呢?”阿琳娜耸耸肩,“或许有别人,寡妇们一直这么干。”

    丧钟的太阳穴那儿有根血管正突突直跳,跳动的频率随着他的心跳和怒火越来越快,昨晚他心底那把烦闷的火再次烧了起来。他瞧向阿琳娜,瞧着女人裹着披肩,像画报女郎一样坐在他身边,斯莱德突然意识到他宁愿阿琳娜穿着那套沉闷的战斗服在他面前杀人,或者穿着他的旧衬衣在沙发上睡觉。

    “我们换个计划,”他说,“你什么也不用干,只要确保你一直赢下去就行。”

    “如果你想喝酒,就喝酒,如果你不想说话,就不说话,如果你想吃东西,就去吧台那儿点盘小食——这是我的任务,我来负责其他一切的东西。”

    *

    斯莱德估算错了。

    他没预料到阿琳娜这种人对哥谭苍蝇的吸引力,这和他过往的刻板印象有关。在他看来,敢于前往红房子出身的寡妇身边需要非凡的勇气,哪怕这是个没顺利毕业的寡妇。

    他太常看见阿琳娜杀人的模样,她拿着枪或者匕首或者赤手空拳,那双白皙的手上总是染着血。又或者阿琳娜跟在自己身边,斯莱德并没有自夸,但在这个世界上,敢于骚扰丧钟身边女人的人一定早就死于自己的愚蠢。

    现在,他离着阿琳娜半个大厅,冰山赌场暧昧的紫色灯光让一切都丧失了分寸。

    哥谭男人可极少碰见这样的女人,那个俄罗斯女人坐在最中间的牌桌,独身一人,她的肌肤在灯光的映照下比丝绸更光滑,那双蓝眼睛在金色的睫毛下像是在对每个人微笑。

    她看上去不大,大概二十出头的模样,可脸上那种天真到有点愚蠢的表情让她在冰山赌场的毒蛇里格格不入。她对什么都很好奇,似乎什么也不会,见到筹码的表情带着兴奋和紧张劲儿,披着略微保守的披肩也掩盖不了她的好身材,摸牌的样子一瞧就像是那种在女校读到十八岁的乖乖女。

    不少人抱着嬉笑和轻视的态度看着女人的好戏,期待女人在牌桌上遭到毒打,这时候他们才好上演一出戏码,给这个误入的小羊羔一点来自哥谭的欢迎宴会。

    随后他们端着酒杯,酒杯里的酒一点点下降,他们站在牌桌旁的脚几乎都到了酸麻的地步——不过这一切都没人真正在意。

    连赢四盘后,女人面前的筹码堆到了令人咋舌的高度。

    开始有人接近她,大部分是男人,这些男人吃惊地发现这个被幸运女神眷顾的外乡人格外容易哄骗。他们同她说起在加拿大的滑雪场,说起澳大利亚潜水时的难得美景,这时候这个女人就会放下手中的牌,专心听他们说话——这究竟是哪儿来的天使!她的家人怎么会忍心让这个女孩独自一人出现在冰山赌场这种地方?

    当所有人聚在一块开始谈论哥谭的政治走向,下届检察长的选举,一批外星武器的售卖和贿赂贪污的时候,这个俄罗斯女人牌桌上的筹码已经足够吸引所有人的眼神。

    角落里有个独眼男人举起杯子,恰好在这个时候,金发女人不经意地站起,她的脚步小鹿般轻盈,跨过那些藏在阴影里的话题,带着她刚刚点的酸黄瓜三明治和奶酪球走进了休息室。

    “扎斯出现了?”阿琳娜嘴里嚼着食物,她快速咽下,手摸向了藏着匕首的位置。

    “不,”斯莱德神色复杂,“让场面冷静些,瞧瞧那些人的眼神,他们想吃了你。”

    阿琳娜显然把斯莱德的话误认为了警告,女人皱起眉头,“我能搞定他们,我一直在注意周边的危险情况。”

    “留在这儿,过半小时再出去。”斯莱德并没有解释。

    阿琳娜显然是个好士兵,不解的情绪只在她眉眼间出现了几秒,随后她安静地坐在椅子上,嚼着三明治里的酸黄瓜。大部分时候,阿琳娜都是个可爱的士兵娃娃,只不过此刻,她看向斯莱德的眼神让他觉得有点毛骨悚然。

    “你昨晚去哪啦?”她问。

    耳机里,负责检查监控,主要是防备蝙蝠的杰森·陶德毫不掩饰地大笑一声,斯莱德的表情凶狠起来。

    “不关你的事。”他说。

    “你不开心,”这个女人一点也没被吓住,“是因为我?我忘了那些记忆?斯莱德——这不公平,你明明知道九头蛇对我做了什么。”

    他恼怒起来,这和耳机里杰森·陶德的笑声有关,这也和女人懵懂的表情有关。斯莱德·威尔逊不是个能坦率承认自己弱点和失败的人,他是个最冷酷,最强大的雇佣兵,所有人听到他的名声都得瑟瑟发抖,他得顾忌这个。

    “你就不能吃你的三明治吗?”

    “我想知道是我做错了什么吗?你总得给我点提示,我会努力去回想的。”

    “怎么?”丧钟的声音突然变成了他在任务中会有的模式,他磨着牙,像一头嗜血的狼,他缓慢地站起,手摸上了自己的枪,这让女人条件发生也一同站起,摆出了防卫的姿态,“你过去差点杀了我,你剖开我的肚子,我的肠子他妈的流在地板上,你挑了那幢别墅,你选的那种地板——然后你让我像条死狗一样在那儿等死!”

    杰森·陶德不说话了,斯莱德把耳机丢到旁边,他喘着粗气,面对同样不说话的阿琳娜,“你凭什么认为我能原谅你!”

    “我不为当时差点杀了你感到抱歉,”女人说,让斯莱德的额角青筋再次跳动了一下,她声音降下去,“我也不祈求你的原谅——如果这能让你好受点,我出了别墅就后悔了,我给冬青打了电话,让他来接你。”

    “我应该说谢谢吗?”

    “不客气?”阿琳娜疑惑道,随后她缩了缩脖子,裹紧了自己的披肩,吞吞吐吐道,“你知道我总是忘不了过去——”

    “是,所以你一直是红房子的士兵娃娃。”

    “或许我是,”阿琳娜小声说,“但我如果我没法面对过去,我怎么知道我是什么,我又该做什么呢?斯莱德,这个时代对我太可怕了,我熟悉的规则在这儿都不适用,我听了快一个世纪的指令,现在你们突然告诉我可以自己开枪啦……”

    她开始慢吞吞地朝门口挪去,那张一贯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突然有了些尴尬的神情漫出,“我不记得你……和我的过去,”她郑重地说,“但我会努力想起来,如果那对你来说很重要,我觉得那对我而言也会很重要。”

    东欧女人的脸上泛起一点小小的微笑,很快,似乎她自己也被这个微笑震惊了,飞快恢复了面无表情然后小跑着重新回到牌桌,尽管时间远不到约定的半小时。

    斯莱德原地停驻不动,直到他的心跳平复,他才弯腰捡起地毯上的耳机,端起酒杯走出房门。

    “你会后悔的,关于你刚刚那么对我。”杰森·陶德说。

    “说。”

    “瞧到阿琳娜周边那个有小胡子的男人了吗?那个块头很大的,对,第三个,条纹西装拿着威士忌的那个男人。”

    “我看到了,所以?”斯莱德把胸前的微型摄像头对准聚焦那块,他皱紧了眉头,“他是精神病还是杀人犯?”

    “如果你和他搭讪,他会告诉你他叫火柴马龙。”

    “糟糕的名字,他爸妈一定为他羞耻。”

    耳机里的声音诡异地停顿了很久,“好吧,”前罗宾拖长了声音,干巴巴地说,“这是蝙蝠侠常用的假名。”

    丧钟猛得放下酒杯。

    “瞧,”杰森·陶德又强调了一遍,“我说你会后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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