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2

    “从没人给我画过画,你一定是认错了……我觉得我得走了。”这个奇怪的男人让阿琳娜下意识扭头看向斯莱德,这次她没认错斯莱德的战术手势。

    撤退。

    “但它们的确存在,”男人温和地说,“或许有人一直记得你。”

    阿琳娜猛得站起身,她慌张地扶稳桌子,还有那些晃动的酒杯。

    “我得走了——这真可笑,我想我是第一次碰见您!”她撂下这句话,急匆匆地走向赌场的暗道,这是为了她这种赢钱多的客人专门准备的。她穿过那些紫色的灯光和喝醉的人群,期间有两道视线刺得她汗毛直立。

    阿琳娜回过头,发现斯莱德和那个自称火柴马龙的男人都凝视着她。

    密道长而曲折,穿着高跟鞋快步走是对脚掌的折磨与考验,但阿琳娜做得很好,她以几乎是奔跑的速度穿过昏暗的密道。等到了他们的车那里,斯莱德已经站在车旁,他的手按在腰间的枪上,瞧见阿琳娜,顿时松了一大口气。

    “你身上有没有窃听器?”

    “什么?”阿琳娜懵了一瞬,她拉拉自己的裙子和披肩,转了一圈,让裙摆开了朵花,“我觉得没有?”

    “上车,我们得赶快走。”

    阿琳娜坐上副驾,她扭头四处望望,确认他们一切都好,“我碰见了一个古怪的家伙——”

    “他是蝙蝠侠。”

    “什么?!”这种尖利的叫声极少在阿琳娜嘴里出现,她惊骇到控制不住音量,那个暴雨夜晚的不愉快回忆又找上了她——这个世纪以来,她就再也没受过这么重的伤了。

    丧钟露出一个牙疼的表情,他忍了忍,余光瞧见阿琳娜震惊的表情,还是没忍住指责:“我让你停下和他搭话,然后你就像只傻鸟一样往他的网里扑去!”

    “我以为你是让我停下玩牌呢。”阿琳娜咕哝道,她有些委屈。

    斯莱德深呼吸了几次,他的车速显然已经超过了哥谭市的最高限速,不过也并没有交警敢于拦下丧钟的车给他开罚单。阿琳娜偷偷放下一点车窗,她让夜风吹进来,吹散车内和他们身上残留的酒味。

    “我们不能留在在冰山赌场了,”斯莱德说,“我会去问问黑面具,在他的地盘也有些地方合适——或者,我能直接买到扎斯的消息。”

    “好吧。”阿琳娜有些闷闷不乐,她脑子里止不住想着那些画。谁会替她画画呢?分明这么长时间以来,都没人想起过她。一个离谱至极的念头在她记忆里跳出一角,那是一只拿着画笔的手。

    手的主人显然很繁忙,她是个出色的工程师,身居高职,总得急匆匆地去第一线看看情况。她还是个有孩子的母亲,在难得的闲暇时间,她会带着孩子去商店门口排队,在物质并非那么充沛的年代,他们饭桌上却总是有一道美味的蛋糕。

    这个念头只在一瞬间,就如同黑暗中的火光一般熄灭了。

    “蝙蝠和你说了什么?”丧钟挑起眉毛。

    “他应该是想同我打探点什么,我什么也没说,应该什么也没透露……”阿琳娜补充道,然后她犹豫了一瞬,侧头打量斯莱德,揣测他现在是否值得信任。

    很快,她立马意识到,在哥谭,她其实并无选择。

    “我……他说他手上有我的几幅画,”阿琳娜舔了舔嘴唇,斯莱德严肃起来,他开始专注地听她讲,“画上的人就是我,而我在……烤面包。”

    “你压根不会烤面包!”

    “哦,我看了很多厨艺教程。”

    “你只是喜欢玩面团,我吃过你做的佛卡夏面包,让我回忆起了我刚开始进军队吃的压缩饼干。”

    “但你全吃完了!”阿琳娜委屈又惊讶。

    斯莱德也冲她冷笑,“因为那时候我们还睡在同一张床上,亲爱的。”

    她开始拒绝继续看向斯莱德,转而去瞧窗外的哥谭夜景,他们经过华人街,哥谭那些霓虹灯的光打在她的脸上。好一会,阿琳娜靠在车窗上,她轻声问道:“你觉得是谁画了那些画?”

    斯莱德竟然思索了一会,认真回答:“可能是娜塔莎·罗曼洛夫。”

    “她不会画画,”阿琳娜反驳,“她也不会画我,她以为我……好吧,总之不会是她。”

    “为什么不是?”斯莱德反问,“我可还记得我们在墨西哥那会,我半夜惊醒,瞧见她站在我的床头,手上拿着寡妇蛰……”

    “她什么?”阿琳娜头晕目眩地问道,今晚她遭受了太多不该知道的东西。

    “那不是重点,如果你想知道的话,那也不是我画的,我不会为你画画。”

    “我知道。”

    气氛重回冰点,斯莱德拧开了车载音响,先是哥谭广播报告萤火虫的行踪,阿琳娜不明白那是什么,斯莱德不屑地换台,广播里变成了音乐节目。主持人开着玩笑播放了一首摇滚乐,嚷嚷着让哥谭市民随着这个节奏燃烧起来。

    阿琳娜没听过的歌曲流淌起来,冲散他们之间沉郁得像奶油奶酪一样的空气。阿琳娜随着音乐轻微地摇头,她打着拍子,看着斯莱德放在方向盘上的手臂,西装没法束缚他的肌肉,哪怕他现在打着领带呢,比起绅士而言,也更像是海盗。

    如果他真是海盗,阿琳娜想,她过去也很乐意登上他的船。

    “你不能继续接触蝙蝠,阿琳娜,”这首歌结束的时候,斯莱德突然非常郑重地警告她,而且是用那种冷酷严肃,或者说很丧钟的声音,而不是他平时瞧见阿琳娜烤焦蛋糕假装出的生气,“他一定想从你这儿得到点什么,我猜他还没放弃追查你为什么来哥谭,又从阿卡姆里带走了什么。”

    “这不是……”阿琳娜咬紧牙,她试图反驳。

    她不怕蝙蝠!

    “他绝没放弃继续追捕你,阿琳娜,绝没有,”他的声音低沉,从嗓子里隆隆传来,“你不是个坏家伙,你杀人,过去替九头蛇和红房子做事,从你能握住刀开始就被人牵着线到处走。我敢说你杀的许多人都是罪有应得,或者说那是你唯一的选择——你脖子上现在还有个炸弹!”

    “哦,”阿琳娜僵硬地扭过脖子,她感到脸上有些热度,她有些警惕,也有些惊讶,结结巴巴地说,“实际上……我,我不久前还真的打算杀了蝙蝠呢。”

    ……还有你。

    她在内心补充。

    “你的过去,这不能让蝙蝠对你网开一面,你瞧见过他,他会持续不断地追在你身后,像是海里闻见血腥味的鲨鱼,或者非洲看见猎物受伤的鬣狗,”男人冷笑着说,“等你到了黑门监狱或者阿卡姆,阿曼达·沃勒又会拿你怎么办?”

    啊,沃勒,这段时间阿琳娜差点忘记了自己头上的达摩克里斯之剑。她的表情一定说明了些什么,这竟然让丧钟都有点同情她了。

    “只要你在我身边,你就是安全的,”他露出一个血腥的微笑,“我告诉过沃勒为什么别把手伸到我身边来。”

    阿琳娜努力不去想那次斯莱德究竟杀了多少人,那几幅画的消息依旧没从她脑子里消失,她咬住嘴唇,尝到口红的味道让她使劲皱眉。

    “如果……如果,”她强调,“那几幅画是一个很重要的人替我画的呢?如果我看见那几幅画,我又能回忆起我的过去了呢?”

    “如果那些记忆你会忘掉,那说明记忆本身就不重要。”丧钟轻蔑地说。

    “我不认为是这样。”阿琳娜的眉毛没有松开。

    “得了,你得学会往前走,我们的合作目前为止都很顺利!我们把蝙蝠,沃勒还有那些英雄耍得团团转!”

    阿琳娜犹豫着是否要指出刚刚她在赌场被蝙蝠识破了身份,他们还一道喝了酒,天知道蝙蝠有没有在酒里给她下毒。

    “还有杰森,你喜欢那孩子,对吧?你喜欢和他待在一块?你杀了小丑,你把他从那个鬼地方带出来——”

    “我们一起。”阿琳娜大声说。

    “对,”斯莱德竟然应和她了,这简直是不可思议,“我们一起——你在这个孩子身边,难道不开心吗?”

    阿琳娜没法否认。

    斯莱德瞧着她,他们的车缓缓停下,他拿起阿琳娜的手包,一切自然又平常,像是每个普通人值得拥有的那种生活。他给自己点上一根烟,在烟雾中看着仍谨慎小心的阿琳娜,他笑了。

    “这不就足够了吗?”

    *

    杰森·陶德并没有老老实实留在冬青的公寓里。

    在阿琳娜脱下裙子的时候,她听见了巨大的爆炸声,整座城市有一半的天空被映成了红色。她握紧着那条丝绸裙子,再松开时,裙子上面留下了明显的褶皱。

    “萤火虫,”斯莱德在听哥谭的公共广播,他向阿琳娜解释,“又一个哥谭的精神病,喜欢放火,但没什么本事。”

    “杰森在哪?”

    “楼顶,”斯莱德并不在意,“我没法把他关在这座公寓里学枪。”

    他的伤还没好呢,阿琳娜想,她清楚作为以前的罗宾,这个男孩绝不会是个普通人。恰恰相反,她认为杰森曾在蝙蝠侠那里受到的训练比九头蛇平均水准都要高得多,可这并不妨碍阿琳娜对他的忧心。

    她换上她的制服,从窗户那儿爬了出去,斯莱德挑了挑眉,他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脑,什么也没说。

    阿琳娜没有选择走消防通道上去,她像只真正的蜘蛛那样,从墙壁攀到楼顶。远远的,她就瞧见杰森·陶德伏在地面上,这几天斯莱德对他的训练成效斐然,他架起狙击枪的架势已经很有专业士兵的风范了。

    火光烧到了这儿附近,杰森专注地用狙击枪望着什么,阿琳娜伸长脖子,她也瞧向杰森枪口的方向——火光中和蝙蝠灯的信号一道映在云层中,人群的咒骂声,哭泣声,街道乱了起来,车辆拥堵在一起,不少人惊慌失措地从建筑里奔出,也有不少人借着这个机会用球棒砸开商店的大门。

    阿琳娜的目力能看清地面上的玻璃碎片,闪烁着,反射着火光和人们可怖的面孔,像是多年前的水晶之夜。

    “嘿,杰森?”她站在杰森身后发声。

    这下子把那男孩吓得不轻,他猛得丢下狙击枪,从腿侧拔出枪来,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准星对准了阿琳娜的面庞。

    “哇哦,哇哦,是我!”阿琳娜没想到他反应这么迅速,男孩看清她的时候,脸一下子涨红,他不自然地清清嗓子,又立马把枪放下了。

    “你做得很好,”阿琳娜夸赞道,“一个人当狙击手的时候,就得这么注意身后。”

    “我都没注意到你上来。”男孩咕哝道。

    “那是因为爆炸声太大了,”阿琳娜鼓励道,“你才刚开始训练两周,这真的很不错。”

    男孩的脸又红了点,阿琳娜这会吃惊地发现,他把脸上的纱布摘了下来,脸上那道“J”字的伤疤,几乎贯穿了他大半个脸颊。尤其在伤口的结痂还未脱落的时候,这显得本来稚嫩的面容称得上狰狞。

    又一声爆炸。

    这次离他们这儿更近了些,杰森·陶德重新举起了枪,他瞄准了一名趁乱朝民众举起枪口的凶恶男人。男人身上的口袋里,露出一点珠宝金饰的影子,他身上背着几个名牌包,脸上的表情惶恐和喜悦交加,活像只刚刚吃完人的野兽。

    杰森·陶德的呼吸声渐渐平缓下来,他的枪口随着男人呼吸的频率渐渐抖动——

    “砰!”

    阿琳娜抓住栏杆的手猛得用力,金属制品在她的手下变形。她匆忙扭过身去瞧着男孩,杰森·陶德也被这一枪给震住,男孩的眼睛里仿佛还映着男人崩裂的脑浆。阿琳娜定定地同杰森对视,直到爆炸又一次传来,火光吞噬那具没人在意的尸体。

    “这是什么?”阿琳娜问道,她的心跳砰砰直跳,“你不必……你没必要做这个,蝙蝠很快就来了!”

    她形容不出杰森·陶德在火光中的表情,那是一种终于如释重负的解脱和极致的悲伤。阿琳娜伸出手去,她和杰森一道从屋顶往下滑了滑,缩在一个小小的角落,男孩握拳的双手那么用力,只这一会时间,就有鲜血从指缝渗出。

    “我说我会处理我自己的事,”他低声说,“你以为丧钟……丧钟会教人做什么?”

    “这是斯莱德给你布置的任务吗?杀人?他让你在街头随机杀人?”阿琳娜口舌发干,愤怒冲上她的头顶,分明她干过也瞧见过许多比这更过分的事,可这都妨碍不了她现在浑身发抖。

    然而男孩却笑了,他讽刺地瞧着阿琳娜,“看,你觉得那个男人,如果蝙蝠来了,他会怎样?”

    “蝙蝠是个优秀的战术大师,他会逮捕那个男人,”阿琳娜谨慎道,“我认为他还有余力救下那些受害者。”

    “然后呢?”

    阿琳娜疑惑道:“然后?”

    “然后,他会出狱,甚至用不了多久,因为哥谭警署没那么多空位置给他,也因为他的罪名在哥谭根本称不上严重——很快,他就会重操旧业,因为事情就是这样运转的,从来都不会有一点改变,从来都是。”

    “你想做出什么改变呢?”阿琳娜不理解这个,她只徒劳地继续搂住这个孩子,“那些人又和你有什么关系?”

    “这就是关键了,”在她怀里的孩子吞了一口唾沫,他搂紧了枪,“事情不该是这样,你不应该像西西弗斯那样推着石头,日复一日,那样除了让你精疲力竭地死在路上以外,什么也做不到——我需要一场战争,他们也需要一场战争,结束这一切。”

    阿琳娜开始觉得自己手脚冰冷,“你不知道战争是什么。”

    “我可以学,斯莱德是很好的老师,你也是。”

    “但那……”阿琳娜组织了一会语言,杰森·陶德防备的,冷冷的瞧着他,他像只受惊的动物,一旦阿琳娜对他开始有所批判,她将会迎来猛烈的反击。可他又那样依靠着阿琳娜,他们在夜风中瑟缩在一块。

    “但那会让你非常痛苦,杰森,那会摧毁你。”

    就像小丑。

    杰森·陶德曾是罗宾。

    阿琳娜想,她还记得斯莱德给她看过的资料,那个男孩,小小的,年轻的,穿着滑稽的短裤,在哥谭上空飞翔。布鲁斯·韦恩是他的监护人,他应该拥有愉快且光明的人生,瞧瞧他现在,他满身伤疤坐在这儿,他的驼背再也不能好了!除非阿琳娜替他找来血清——这世上倘若真的有那么多血清,九头蛇就不会一直抓着她不放手了!

    “你可以下去,”他试着从阿琳娜的怀抱里挣脱出来,“我还要再等一会,别担心,我不会引起蝙蝠的注意。”

    她没有放手,“我也可以陪着你。”

    “你知道吗?我从通讯里听到了你和斯莱德的对话。”男孩没有重新架起枪,这让阿琳娜放松了点,无论多少次,她都讨厌看见新兵刚刚走上战争时的麻木。

    天知道当时詹姆斯·巴恩斯怎么忍受给她们当教官的。

    “哪段?”

    “关于画像的那段,我认为你应该继续和蝙蝠接触,如果你认为过去的事塑造了你,你就有权利知道,”他别过脸去,拒绝看向阿琳娜,声音低到能散在夜风里,“我妈妈死于那些药……她把我抛下了,独自一人,在哥谭的街道上,但我一直很想她,我从没试过忘记她。”

    “杰森,孩子,如果我真的和蝙蝠接触,我没法很好地隐藏和你的秘密,”阿琳娜慢吞吞地告诉杰森,“他太敏锐了,我也不擅长同人谈话,而你还不想见蝙蝠,对吗?”

    这个孩子坐在屋顶上,他脸颊的疤抽动了一下,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一般。有几个瞬间,他又像是新闻报道里的罗宾了。

    “你可以拿我的消息去和蝙蝠交换。”

    “……别开这种玩笑,”阿琳娜断然否认,“我不是出卖情报的人。”

    “我不是让你出卖我,这只是……一种交换,没你想象的这么严重,他有了只新小鸟,旧的这只就没那么珍惜了,”杰森耸耸肩,他想扯出一个微笑来,但是失败得很迅速,“再说了,如果我不愿意见他,你和斯莱德,你们会带我走的,对吧?”

    望着那双充满希望的眼睛,无论是谁也说不住拒绝的话语。

    “当然,当然,”阿琳娜有点语无伦次,“我当然会带你走,我可以……我可以带你去莫斯科,我很多年都没回哪里了,我知道那儿有一些帮派愿意给我们提供掩护。我还能带你去新墨西哥州,我在那儿认识过一个律师,他挺有办法,没准能帮你做点什么……”

    这种畅想持续到火光渐渐熄灭,阿琳娜和杰森在房顶上露出头来,看见消防车终于开到了这儿附近。一只新的小鸟拖着打着石膏的胳膊在火场旁安慰受害者,蝙蝠站在小鸟旁边,他的斗篷搭在男孩肩上。

    “红房子告诉我,说我的妈妈出卖了我,她把我卖给了祖国,”阿琳娜突然开口,她不确定地说,“不过他们同每个学员都这样说,我们的父母放弃了我什么的……娜塔莎一直和我说他们在骗人。”

    她的声音发着抖,“但……如果这是真的呢?如果他们真的为了一些更伟大的东西,国家啊,事业啊,他们抛弃了我呢?”

    杰森的目光看向火场,片刻后,他收起狙击枪,冲着阿琳娜微笑。

    “好吧,那样起码你会知道你应该恨谁,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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