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了新环境，陈莫照例没能和身边的人熟起来，她忙得不可开交。

    不光要完成日常训练、争取下赛季出道，离开家前，陈莫对陈先生和莫女士都保证过，会参加高考拿到毕业证。虽然两人对她成绩如何并不关心，可她的性格摆在那里，班主任又特地打电话找她谈过心，陈莫自然不会对学业糊弄了事。

    离高考只剩三个月，时间紧任务重，于是，早午晚餐的饭桌上、每日训练的间隙中，她总是戴上耳机看网课、放听力，又或是拿出草稿纸演算数学题。

    青训营里的少男少女们见她打游戏还不忘冲刺高三，敬而远之尚来不及，哪会凑上来打扰——万一耽误她学习、或者被她抓住求教该怎么办？

    就这样，陈莫成功落单。

    这天中午，她又一个人吃饭，正看着政治考点，耳边传来一句训斥：“吃饭就认真吃！少盯着手机。”

    摘下耳机揉耳朵，陈莫还以为自己听岔了。当今时代礼貌和客气是主旋律，别管背地里怎么想，很少有人会暴脾气指着人当面训出来。她扭头一看，嗬——隔壁桌坐着几位职业选手，最瞩目的赫然是队长韩文清。对方正一脸严肃地盯着她，眉头皱着，显然很不赞同她的行为，显然，那声训斥来自于他。

    这气势，果然很霸气雄图。

    一时之间，陈莫脑袋里只剩下这一个干巴巴的形容词。

    “你叫陈莫？”他问。

    眼下还没出正月，因为事忙，韩文清尚未去过青训营，但他听张新杰提过陈莫——是一来青训营试训的姑娘，玩的是剑客。人到那天，张新杰还特意给人买了生日蛋糕送去，把几个队友都吓了一跳。青训营教练也提过她，说陈莫剑客玩得好，人也漂亮，话里话外暗示他下赛季陈莫就能出道。

    没亲自过眼，韩文清自然不会点头。

    正准备抽空去一趟青训营，午饭落座时，韩文清发现邻座的姑娘一个人坐着，吃个饭眼睛粘在了手机上没离开过。

    作为看不惯就立刻出声的人，他出声了。

    姑娘迟钝钝摘下耳机，恍惚惚转脸望来，看见他一下子睁圆了眼睛，目不转睛的。长得还行，面生没见过，外套上有青训营的标志，陈莫？韩文清迅速把这张脸和听过的人名相联系。

    陈莫当然分得清为自己好和单纯的指指点点，“哦”了一声应下，回忆队长刚才的发言，她努力争取：“队长，不盯着手机，只是戴耳机行吗？”

    不一样是不专心吃饭？听她讨价还价，从小被教育吃饭分心有碍消化的韩文清脸色一沉。

    “队长，她今年要高考，估计正学习呢。”同桌的白言飞赶紧小声开口。他最近去过青训营，恰巧撞见了人姑娘计算数学题，所以知道陈莫高考的事。

    陈莫配合地颔首，抬手机给队长看自己屏幕上的网课。

    最终，队长大人一槌定音：“先吃饭再说。”

    众人闷头干饭。

    周一的下午惯例是教练为他们复盘职业比赛的时段，围坐在一起，陈莫听得认真，不时记上几句。她接触荣耀的时间不长，又是网游里混出来的，对职业比赛的很多细节和操作都云里雾里的，所以拼命追赶。

    讲到一半，队长韩文清驾到，也不打断教练，只是拉了把椅子坐下和他们一起听。半大孩子们顿时老实的像鹌鹑，效仿来人抬头挺胸脊梁笔直，连教练的神色都严肃了很多，分析时措辞谨慎规矩，不复之前的谈笑风生。

    导致一切发生的“罪魁祸首”就坐在陈莫身边，偶尔低头记笔记时，陈莫眼角的余光会扫到他的侧脸，这个看起来很凶的男人盯着录像，沉默地听着教练分析，眉头不时隆起又收平，显然思绪并不平静。

    霸图前天的比赛，不像教练口中分析的那么顺利吗？

    认真看着录像上大漠孤烟出拳抢攻的一招一式，她企图发现什么玄机。

    “高考是怎么回事？”复盘结束，莅临视察的队长大人对青训营的成员们进行了一系列合理关切、深入指导，最后停在陈莫的电脑前。

    暂停回放的比赛视频，陈莫把椅子转过来，高度差让她不得不抬头仰视对方。

    要不要站起来回话？这个问题在心里盘桓一秒，她很干脆地放弃了——那样太正式。

    于是，继续坐在转椅上，陈莫按午休时组织的措辞答：“学校那边要求参考率和达线率，老师也不希望我直接放弃学业，所以会在训练时间外抽空复习。”

    并没有对她两头兼顾的决定发表看法，沉默了两秒，她听见队长问：“复习计划做了吗？既然要复习迎考，就安排好自己的休息时间。”

    她保证：“做了，以后吃饭会专心。”

    韩文清点头，话题转回青训营的训练上，听陈莫阐述了几句对前晚比赛的想法后，两人开了一局指导赛。

    事实证明，哪怕是指导赛，韩文清也依旧践行着自己的风格。

    照例是那张月下宫阙。开了录像，陈莫在一览无余的屋顶与拳法家正面撞上，二者的比赛自然不像剑客对决般剑光迎来送往、悦目赏心，拳影的破坏力大得惊人，强硬而霸道地冲向剑客，一时间砖瓦迸裂声不绝于耳，技能光效频频浮现。

    进攻、进攻，拳法家的存在仿佛就是为了诠释这两个字。

    饶是陈莫看过不少大漠孤烟的战斗集锦，依然在交战的最初被这股一往无前的气势所慑。

    不愧是拳皇。眼睛发亮，她控制角色应对呼啸而来的拳风，在拆招和闪躲间寻找反击的机会。

    不像联盟著名的机会主义者黄少天，将剑客的“奇”和“准”发挥到了极致，陈莫打得很正，却并不呆板，飘逸冷静、直指关节。哪怕数次被拳法家的强攻打乱，她也很快恢复了自己的节奏。

    ……

    剑客倒下时，拳法家尚有百分之四十六的血量。

    这不是大漠孤烟，只是他随便拿的一张账号卡。第一次和职业选手PK的陈莫思绪飘远，想到了同被封神的斗神剑圣枪王魔术师。

    像队长这么难打的人，还有四个。

    陈莫转脸看向把她打爆的韩文清，头一次感受到了对方的凶残。

    取下账号卡，韩文清开口：“没玩过其他职业？”

    虽是问句，他的话却更近陈述的口吻。

    对方在看着她，于是陈莫用点头代替回答。高中的时间不多，她不可能有空闲再练个小号。

    “青训营有卡，从明天开始，24个职业都用一遍，对其他职业的技能理解太差！”

    话说完，走到她面前，韩文清示意她调出刚才PK的录像，动手亲自去拉录像的进度。

    “这里，我的技能可以早放一秒？”

    有人带着，她立刻发现了个中关窍，恍然大悟。

    接连点了几个她不像样子的地方，韩文清终于表扬了一句：“手挺快，准度不错，之前练过？”

    “嗯，学过古筝。”

    他不说话了，目光落在陈莫桌上的笔记——她用来记比赛战术、打法和数据的那个。陈莫拿给他，任他翻阅笔记本里自己的那些稚嫩想法。

    韩文清一页页看过去，目光专注。

    看完了笔记，他突然说：“我会告诉教练，以后青训营上午和下午的训练，你都提前半个小时结束。”

    ？为什么说这个？话题不应该是她笔记本里的垃圾想法吗？

    陈莫难得疑惑。

    “既然要高考，就要保证充足的休息时间。俱乐部不是血汗工厂，不会压榨时间让你两头熬。”韩文清表情严肃：“有问题就反映！这种事早告诉许经理，签合同的时候他就能帮你解决。”

    陈莫怔怔地看他，张了张嘴，说不出些什么。

    训练和学习都是她自己的事情，为什么要说出来让别人去迁就她？这不是她的习惯。

    “哦。”最后，她低下头，小声应了。

    “当然，落下的训练时长出道了必须补。”韩文清补充。

    “陈莫，继续努力，训练和学习都是，下赛季霸图有你的位置。”

    当晚，入睡前，想着队长最后的话，陈莫把被子拉到脸前，望着沉甸甸的夜色，心里轻飘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