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式结束得很快。
对方收回手后，状况外的陈莫摸着自己被抚摸过的脑袋，抬眼打量他。
能做出这样奇奇怪怪、玄玄妙妙的举动，王队长的情绪大概没那么差了吧？在微草卫冕失利的深夜，打扰了对方休息的陈莫暗暗松一口气。
果然，和他聊起魔道学者的话题会好一些。
“谢谢。”虽然并不认为仪式会奏效，她还是认真感谢了“魔术师的赐福”。“我会努力成为荣耀最厉害的剑客。”
这是写在To签上的祝福。
王杰希恍然记起这件事，嘴角微抽，小袁那性子，真是……
还要多磨磨。
两人没聊太久，很快就相对不言。主要是陈莫早就开始困了，毕竟，休息室的沙发很软和，现在又已是深夜。
小口喝着白花蛇草水，她企图用它代替喝完了的苦丁茶解困。作为客人，至少，在等到队长、向对方承认错误之前，还不能睡。
二分之一。
望着透明的玻璃瓶，同样还不能去睡觉的王杰希思考今后的训练计划。
三分之一。
他掏出手机。
见状，陈莫早早站好。她当然清楚，一直不看手机的王队长为什么会突然低头。
如果白花蛇草水包装采用的是塑料制品，大抵已经被她蹂躏出变形的异响。陈莫心情忐忑地等训——依队长的脾气，哪怕有外人在场，该批评的也同样会批评。
她不清楚王队长和队长都聊了什么，但之前她打开企鹅，在队长“什么时候回来”的消息和未接通话下，细致交代完来微草打游戏的过程后，陈莫只收到一个简单利落的“等”字。
等什么自然不言而喻。
等队长来接她，等队长的训话。
有些事当时不会多想，但事后看却无比清晰——作为一个女孩子，她和第一次见面的朋友在外玩游戏到凌晨，非常、非常的不合适，哪怕事出有因。
推门而入，简单和王队打过招呼，队长照面第一句就问得陈莫措手不及：“你朋友是受不了打击的软蛋？”
我还在呢。围观的王杰希无言，上来就被cue了一句自家预备队员以及失利的赛事，作为事实上的东道主，他的心情颇为微妙。不过，他没有开口的打算，默默把场子让给了两位客人。
到底是战队队长，他自然清楚，“项庄”挥剑乱舞这一通，为的从来是“沛公”。
显然是没想到会被这么问，那个在魔道学者上颇有天分的姑娘眼眸微睁，一时之间只是摇头——游戏里她的临场反应可没那么慢。
没等她说什么，第二个问题砸来：“你认为他们是受不了打击的软蛋？”
“没有！他们很好——”话音急促，一如陈莫此刻的心情。
“所以，”停顿了半秒留给她思考，韩文清问：“你今晚是在干什么？”
别做多余的事。
不敢对上队长凌厉的眼神，陈莫哑口无言，羞愧难当。
只三个环环相扣的问句，甚至连指责也谈不上，陈莫却比操作失误被队长劈头盖脸训斥时心情压抑得多。
她今晚在干什么？为什么会稀里糊涂来了微草呢？
“……不会了，”声音很轻，近乎喃喃自语，苦涩和内疚在心里走过一轮，陈莫仰头，目光与队长以及一旁并不言语的王杰希一一接触，很坚定地保证：“以后不会了。”
【赛场上见。】
陈莫很后悔，当时不是对小别他们说这个。
输了又怎么样？下次再来就是。
霸图一贯奉行的、她今天没记住的，只是这么简单的道理。
该说的话讲完，不打算久留，韩文清很快向东道主请辞。临走之前，陈莫很郑重地向王队表达了自己对他的歉意。
王杰希只是冲她挥了几下手当告别，淡淡道：“下次来B市带你喝豆汁儿。”
这话是接受了歉意呢，还是表达内心的不满呢，魔术师的心思总让人难猜。陈莫却没做纠结，握紧了手里还没喝尽的饮料瓶，她点头，和对方约定好了——
“比赛时见。”
王杰希回应：“赛场上见。”
陈莫轻轻微笑。
*
出了微草的休息室，陈莫一步步跟在韩文清身边。
队长不是话多的人，平日在队里的发言总是直指关节，刚刚的训话也是。但此时，对刚才的事他显然还有补充，楼道里，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慢慢聊着。照例是队长在说，她听。
“作为队长，现在才来接你是我的失职。”
“才没有。”陈莫反驳。
韩文清很不赞同她的看法。
直到这时，他才聊起陈莫凌晨还没回酒店的话题。哪怕治安再好，他也不是那种会放任陈莫夜里在外溜达的人。像谈起今天吃什么，队长很普通地说出了不得了的话：“以后我和你一起。”
和队长一起。
……
陈莫觉得，她晚上其实没有很想要出来。
“手机号回头发我一下，方便联系。”
“嗯。”
“新杰挺担心你，明天别忘了和他聊聊。”
“好。”
“他作息一向规律，十一点就会睡觉，雷打不动。”他解释。
“是副队长的风格。”陈莫莞尔。她一点儿也不感到意外。
到门口，上了出租，司机是个蛮健谈的人，队长和她一起坐在后排，司机还是开口和他们唠了几句。陈莫听他聊起今晚决赛的盛况，惊讶里带点感叹。
你们上车那地方，一两个小时前全是人——基本隔周就是这样，嗬，现在玩游戏真是不得了啦。
司机这样说着，连微草很厉害、得过冠军他都知道。
“不过，今天赢的那队好像是外地来的，我晚上跑了好几单，我们B市的粉丝都可惜着呢，差一点就连冠啦。”
“蓝雨今天发挥得很出色。”
每一句话队长都会回，陈莫就安心地在一旁当她的空气，汽车行驶时的微晃很是催眠，听着耳边的对话声，她努力睁眼，拧开白花蛇草水的瓶盖小口喝着。
在刺激感官上，它显然没有苦丁茶的优秀效果。
啊，喝空了。
拧紧瓶盖，晃晃脑袋，陈莫的大脑一片空白。
本想回一回刘小别和袁柏清发来的消息，但手指在键盘上戳了一串完全不通的文字符后，陈莫只能放弃了这么高难度的事。
看风景？
她靠近车窗，眼睛却越睁越小，最后头靠在座椅和车门的夹角睡了过去。
该！
对此，一边和司机聊些简单的比赛情况，一边注意未来队员状态的韩文清如此评价。
这也要那也想，别人都考虑到了，整天努力搞平衡搞兼顾，却连自己都照顾不好。
什么破毛病。
鉴于现在本就是睡觉的时间，韩文清没有立刻把人喊醒。
到了酒店，下了车，陈莫还是一副迷迷糊糊、睁不开眼的样子。
关上出租车的车门，韩文清扭脸打量面前站着的这姑娘，如果换成队里那群皮孩子，这时候一巴掌拍过去让他清醒清醒是最简单的法子，但她一姑娘——
最好还是保持距离。
离酒店没两步路，没必要再搞些有的没的瞎折腾。韩文清做事向来直接利落，扫了一眼还在打瞌睡的未来队员，他开口：“手里的瓶子给我。”
“哦。”
扔垃圾吗？
陈莫努力睁眼找垃圾桶的位置。
白花蛇草水的瓶子像吃胖了的花露水瓶，握着长长的瓶口，陈莫把瓶子递出去。
“握紧了，别松手。”抓住瓶子的尾段，队长提醒她。
呃？
要拔河？
视线顺着玻璃瓶，落在队长比她大了好几号的手掌以及流畅的小臂肌肉线条上，陈莫完全搞不清楚这种事的必要性。
明明，她绝对会输。
“好了。”简单调整抓握瓶身的姿势，确定妨碍不到走路，韩文清朝酒店的方向迈步。
“闭眼吧，向前走。”
前方传来队长的声音。
通过握着玻璃瓶的五指，瓶身传递而来的力量带着她向前。
顺着这股力道迈开脚步，陈莫怔怔望着眼前的身影。她有那么困吗？也不至于吧，一个人走路也会很稳当。
但是，挺奇妙的，这样的经历。
闭上了眼，一片黑暗里，陈莫向前走。
*
韩文清压缩了步幅领路，不时回头，确认一下这姑娘的状态，尤其是需要变向或停步的时候。
B市的夜晚处处灯火通明，倒方便了他的观察，今天她戴了眼镜，偶尔反光的镜片下，那双眼睛就没睁开过，看样子确实困得不轻——步子倒跟得紧，没忙没乱过，始终和他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
和她的剑客蛮像，很会配合队友，应对鬼剑士的暗阵也有一套。
思路又绕回游戏里，他向前走，后伸的右手一直牢牢扣住白花蛇草水玻璃制的瓶底，稳稳当当，仿佛它是手臂的延伸。
他身后，陈莫伸手，拉住细长的瓶口。
冰凉的玻璃瓶将一前一后两个人的行动相连结。
五月末，夜风轻轻地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