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六月,陈莫轻装简行回了学校。

    她半休学跑去打游戏的事早传得沸沸扬扬,这次回来参加高考,倒颇受了一番关注。第一天上课时,走在路上,都会有同为荣耀玩家的学弟学妹从各个角度窜过来,打听她的游戏昵称、问她去了哪家战队,场面热闹,仿佛她是什么名人似的,搞得陈莫很是尴尬。

    下赛季要出道的事暂时还要保密,她只好躲在教室里安心备考。

    事实证明,再没眼色的孩子,也不敢在高三党下课补觉的时间造次。

    相比起离校的那半年,对陈莫来说,这样埋头苦读的生活才是常态,时间如水一般静静流过,高考、离校、谢师宴……没有什么波澜,她郑重地告别了这些依旧平常的日子。

    和陈先生吃过饭,莫女士把她送去机场,过安检前,莫女士把手里的袋子交给她,等她接了,才语气平静地开口:“喏,我带了你最宝贝的书来,打开看看,应该没漏拿。”

    可是,她已经把古筝拿过去了。

    手里的袋子沉甸甸的,很重很重,陈莫没打开检查,只是望着莫女士不说话。

    莫女士今天没穿高跟鞋,简洁利落的日常款穿搭,配上精致得体的妆容,依旧气场全开,却无端地矮了她一截。

    矮了半头的莫女士仰脸,抬眸注视她,问:“这下,你宝贝的东西就都在身边了,对吧?”

    静默半晌,她点头。

    一把筝,几本不成套的《陆小凤传奇》,已经是她从小到大所有放在心上的财富。

    “我记得,职业选手基本每周都有比赛,既然宝贝的东西都在身边,陈莫——”

    她名字的尾音被莫女士咬得空邈,像一阵叹息的轻烟。脸上带着笑容,莫女士用陈莫从来、从来没见过的目光,柔和地凝睇她。

    “不要想着我们了,陈莫,以后,你自己好好生活。”

    工作里又或者面对她,莫女士说惯了这样的婉转话,陈莫懂那句“你自己”的意思。

    那本来就是她对未来的规划。

    “……好。”睫羽颤了颤,陈莫应声,抬起手,她动作生疏地抱了莫女士一下,“再见。”

    她可以一个人。

    为了防止重量不轻的袋子打到莫女士,陈莫的左臂滑稽地直伸着,只能靠右手虚虚搂住眼前的身影。

    莫女士身上有股淡淡的、她说不上来的香味,非常好闻。

    “还有,不要只在网上发那些节日祝福,多分享自己的生活,”一只手拍了拍她,熟悉的声音响在陈莫耳边,轻轻的,就像这个拥抱的力度,莫女士说:“让我知道你过得怎么样。”

    “嗯。”她从喉咙里逼出声音。

    短短几秒,她们很快分开。

    “过年见。”安检口,莫女士退后一步,和她告别。

    “过年见。”

    注视着对方的背影消失在视线尽头,陈莫一个人上了飞机。

    近万米的高空,天空蓝得纯粹而透明。

    她透过玻璃窗往下望,机翼下,白云正翻涌成海洋。

    天地广阔,云海苍茫。

    这一天,新生活的伊始,社交软件上,陈莫发了一条和以往风格截然不同的动态。

    岂罹凝寒:云很漂亮。[图片.jpg]

    *

    下飞机时,天色还未晚。

    这是她第二次独自出门远行,从同一个城市出发,去往相同的目的地。

    和火车站相仿,机场同样十分热闹,如织的人流中,并不需要谁的指引或是陪伴,手机能解决现代社会里个人的多数问题,陈莫根据耳机里导航的提示音,带着行李在人群之间穿行。

    买了票等地铁进站的当口,手机铃声响起,有人给她打电话。

    并不是广告骚扰之类的来电,屏幕显示的是她并不陌生的名字。

    拉着行李箱,陈莫让出自己排队等候的位置。

    “听得到吗?陈莫。”电话接通后,耳机里传来副队长语气毫无波澜的开场白,“我是张新杰。”

    “嗯,听得到。”车站人声太杂,她扬高了一点声音。

    “刚才在想事情,没看聊天消息。”陈莫问他:“副队长,有什么事要和我说吗?”

    “不是大事。”

    张新杰并不打算在这个节骨眼儿问她为什么回来得这么早,他只挑当下最关键的那句——

    “是坐地铁回来吗?”

    “嗯。”

    “到站前十五分钟给我发消息,我去接你。”

    “我可以自己过去——”陈莫反驳。俱乐部离地铁站,步行只有十分钟的路程。

    “你没有拿行李?”

    新一班地铁到站,走动的脚步声几乎盖住所有声音。

    张新杰耐心等她的答案。

    下车后几乎一直拎着的提袋在她的手掌留下勒痕,盯着袋子里道道眼熟的书脊,等车走了,陈莫慢慢开口:“带了的……”

    她身上有自己最重要的行李。

    “好。”电话挂断前,她说。

    副队长总是很照顾她。

    在地铁上站了几站,总算空了位置能坐下来,把袋子抱在怀里,陈莫打开社交软件,她那条难得的生活分享下,不少认识的人都冒了泡,其中也包括莫女士和陈先生。

    她扯一下嘴唇作笑容。

    到站前,副队长把自己的车牌号发给了她,附一张实拍照片。

    她刷票出去,戴了口罩的副队长等在出站口,冲她挥手示意。

    “欢迎归队。”他说。

    走到他面前的时候,陈莫注意到,不像莫女士,副队长其实比她要高一些。

    认识已经几个月,她现在才发现这个一望即知的细节。

    “…怎么了?”张新杰问。

    这姑娘已经目不转睛、盯他看了整整三十秒。

    “副队长,”她专注的目光静静的,似一片月光,轻轻“降落”在张新杰的脸庞,最后却炸出一个猝不及防的问句。

    “我可不可以抱一下你?”

    ……

    为什么她突然萌生出这种想法?

    张新杰无法分析。

    *

    少女纤细的右臂越过安全的社交距离,手指虚虚触碰上另一个人的后背。被拥抱的人垂着手臂,一动不动任由她的靠近。

    在旁人眼里,这大约是怪里怪气的举动。

    并非多么相偎相依的抱法,也缺乏肢体贴近的亲昵,主动去拥抱的人一只手还垂下提着袋子,而被拥抱的人也没半点回抱的意图。

    僵硬的、笨拙的,恍若蜻蜓点水的一次贴近,又很快相互分离。她后退,发顶那幽微的浅香也随之从鼻尖远离。

    “副队长,你身上是什么牌子的洗衣粉?”陈莫看他。

    ……

    又一个意料不到的问题。

    能闻到吗?张新杰抬肩嗅一下衣料。

    回俱乐部的车程缄默而短暂。

    张新杰不会在开车时分心说话,与他同行的人也似往日一般不主动与谁言语。然而,红灯闪烁的时候,他忍不住观察副驾驶的位置。

    车窗溜进来的风吹动她颊边的碎发。

    陈莫怀里还抱着那个不让他提的袋子,扭了脸,正看向窗外的风景。

    这个时候,她会想些什么?

    人的思维是最不可捉摸、最反复无常的存在,即使是以严谨细致而著称的战术大师,也没有把握猜准其中的谜。

    她是一道不可解的谜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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