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宫鸣(10)

    恭一大受震撼,好半天才一脸惊魂未定地转头看脸黑得能滴墨的成宫,又转头看面无表情的春野。

    他压下心脏狂跳传递而来一丝欣喜,用双手拍拍脸颊让自己清醒一点。他自然知道自己倾慕的前辈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也不愿意这样轻佻地接受。

    “交往什么的,还是希望春野前辈真正喜欢上我的时候再说吧。”恭一笑着回答。

    春野愣了愣,轻“嗯”一声:“抱歉。”

    维护了自己品格与正义的话说一说出口恭一就感受到了浓浓的后悔,他思忖再三,小心开口:“但是,如果可以的话,接下来几天,我可不可以找前辈一起吃午饭?啊,不可以也没关系……”

    “可以的。”

    ·

    “雅前辈不是还要忙毕业的事吗?特地来棒球部有什么重要的事,难道宇宙人入侵了吗?”成宫摆着一张臭脸面对特地在练习结束后过来的原田雅功,“阿树那家伙说什么了?我现在状态好得很,完全没有问题,不要听他随便说两句就特地过来,快回去!回家去!!”

    ……就算离别在即多听他说几句话还是会忍不住火大,原田先提起别的事:“我们三年级的商量了一下,也和教练说过了,最后一天可以借用训练场和你们打一次红白战,不过时间关系只能打5局。”

    “哦——”成宫拖长音,表情逐渐变成不怀好意的笑,“但是就算前辈们要毕业了我们也不会放水哦,被我0封的话会不会有点丢人?”

    “还真敢说啊,”原田叹着气摇头,“正好,我们也打算测试一下新队伍的ACE状态怎么样,是不是什么情况都能不为所动。”

    “我当然完美,毫无破绽,无懈可击!”

    “自己说这样的话,还是这么小器量。”

    “雅前辈只是来下战书的话我收到了,快点回去……”

    “春野今天没过来,”原田注意到他越过自己往另一边看去的视线,“我从那边过来,她今天不在。”

    “……不在就不在。”成宫表情僵了僵,轻哼一声垂眼看地面。

    两个人到底还是坐到了休息室的凳子上,成宫双手托着后脖颈靠在背后的墙上,一脸的“万事无谓”。原田沉稳地开口:“你和春野吵架的事我们三年级都知道了,不管怎么说,别影响自己的状态……”

    “我才不会被这些小事影响状态。”成宫颇有不满地否认,“我知道小咲那家伙,幼稚、嘴硬,生气的时候还会迁怒别人,脾气差又自我主义……她会答应恭一也只是为了跟我怄气,反正再3天就放春假了。”

    “前半段真的不是在说你自己吗?”

    成宫对这明显具有指向性的话充耳不闻,自顾自地数落春野:“明明都是高中生了还像个小孩子一样,一点都没有大人的样子。”

    “……我是不知道你们平时怎么相处的,”原田叹气,“但是对待女孩子还是要更加温柔一点吧?那样理所当然地要求春野只能喜欢你什么的,也难怪她会生气。”

    听到这样的话,成宫相当不满:“为什么你们都这么说?所以说怎么就不能理所当然?!”发完脾气,他才别开视线,含糊地补上后半句:“我当然……也会做到的啊。”

    “……”原田一时心中五味杂陈,但还是优先选择了,“这样的话突然从你嘴里说出来……很肉麻。”

    “哈?!明明脸很大、没有女朋友、还一点都不受女孩子欢迎的雅前辈突然找我聊恋爱的话题才肉麻好吧!”

    “什么叫做脸很大?!”

    “就是很大啊!”

    最终两个男人间的恋爱商谈不欢而散。

    ·

    恭一和春野吃午饭的时间当然不可能只有他们两个,每次成宫都会大咧咧地坐到两个人中间,不管春野理不理他,假热情地以“小咲代理人”的身份与恭一聊天。

    然后三个人都吃不好饭,各自觉得消化不良。好在3天时间不算长,很快共进午餐的约定结束。

    到了三年级的毕业典礼的当天,结束和亲近师友的合照之后,棒球部引退的三年级前辈如同原田之前说的那样,脱下西装制式的校服外套,到战斗了三年的训练场去进行在这里的最后一场比赛。

    他们有的借用了原先的宿舍换衣服,有的早已将内搭穿在衬衫里面,直接在休息室脱下衬衫换外套。一二年级的队员们自然已经严阵以待,摩拳擦掌地准备在以往自己敬重的前辈那里夺下分数。

    难得放松以娱乐为主的红白战,也没有教练盯着,于是双方在正式开战之前就先以垃圾话你来我往,毫无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的体育精神。

    一二年级守备自然是成宫和多田野的投捕搭档,三年级则是井口和原田。

    双方在第一二局都没有拿下分数,虽然都有几支安打,但最后攻击没能成功延续,跑者在垒上没法动。值得一提的是原田猜中了成宫的变速球,出棒的时机分毫不差,但对方的球纵向大幅度下坠,还是挥空了。

    “雅前辈,我已经进化咯!”站在投手丘上的成宫接住抛回来的棒球,笑容灿烂。

    被三振的原田毫无懊丧的情绪,对着他的方向微笑着举起握拳的左手,如隔空碰拳。

    ·

    第四局首位打者是第二棒吉泽秀明,成功打出外野贴边长打,上到一垒。成宫倒也不生气:“还是那么厉害呀秀前辈。”

    吉泽解手肘上的护具,对他神秘地笑笑没有说话。

    “第三棒渡边,替换——”主裁判拉长了语调。

    成宫听见声音扭过头去:“红白战还有代打战术,看来前辈们……”

    “——代打,春野。”

    他看见拿着金属球棒、穿着棒球服的春野从对面的休息室走出来,心脏猛地一跳。

    “小春野,忘记戴头盔了。”有前辈喊着从休息室出来,递给她头盔,看她妥善戴好之后才回去。

    “……是不是什么状况都能不为所动?”成宫压下帽檐低笑,“雅前辈还真是,太小看我了啊。”

    春野站上打击区,表情淡定地略屈膝站定,双手握紧球棒做好击球的准备姿势——但从表情和气势来看完全看不出来是第一次认真打棒球。

    以往他们在这样的距离对视的话,一般她应该是举着手套,准备接住他扔过去的棒球,还是第一次处于“对手”的状态。成宫略微调整手中棒球的握法,慢慢吸气、呼气,像往常一样开始做预备动作。

    不就是让小咲站上打击区而已吗?她既没有打击能力,也没有上垒能力,难道自己会只因为这样就受到影响?成宫前倾身体,单脚踏出,甩动手臂的瞬间却想起了之前害她手指脱臼时她忍着泪的痛苦表情,下意识地收了力量。

    “哐”,春野挥棒擦中球皮。

    “界外球!”裁判大喊。

    顿时三年级的休息区嘘声一片:“什么啊?成宫你小子以为自己在玩接抛球吗!”

    “这就是新队伍ACE的实力吗?”

    “好快的球速哦~刚才那一球有没有100km?”

    成宫额角青筋跳了跳,接住多田野抛回来的球,小声念叨:“投得快不快有什么区别,反正小咲也打不出去!”

    前辈们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嘲讽臭屁ACE的机会,休息区的嘘声一直不停:“刚才那一球中学生都能直接轰出全垒打……”

    “砰!!”

    成宫全力将球投进捕手手套的巨响顿时将嘘声全压了下去,训练场出现了短暂的寂静。

    裁判大喊:“外角偏高,坏球!”

    “嘘——”

    干嘛啦!投球的策略不行吗?!成宫烦躁地怒视了休息区一圈,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现在球数是一好一坏,完全有利,根本不用担心。阿树的手套摆在外角,没关系,反正小咲打不出去,只要投好直球就可以。

    成宫再次投球,春野没动,球进手套之后裁判大喊:“好球!”

    “哦——”这次休息区发出了上扬的第二声表示惊讶。

    “……有什么好惊讶的!难道我会投歪吗?!”成宫还是忍不住和休息区呛起声来,一来一往说了好几句才转回身去调整姿势。这次多田野把手套摆在了内角的位置,成宫抿着嘴对着他的暗号摇头。等多田野把手套挪到外角的位置,他才点头。

    ·

    在去少棒之前,小咲是成宫能够找到的唯一愿意和他玩接抛球的人——他玩接抛球从来不会轻轻投,别的小朋友都觉得很危险——尽管他其实很少失投,但耐不住基数大,于是小咲受伤的事时有发生。有时候被砸中手臂,有时候是肩膀,最严重的一次是小学四年级时期,她被砸中了眉骨,距离眼睛只有0.5厘米的距离,尽管是软式棒球,被砸中的眼眶还是迅速肿了起来。

    那是成宫第一次被妈妈严厉地呵斥:“以后不许再去找小咲玩了!”

    妈妈着急地抱上小咲打车去医院,他全程不敢说话,拉着小咲的手和她一起哭。春野叔叔阿姨接到消息匆匆赶来医院之后妈妈拉着他一起不断道歉,春野阿姨明明很担心,还是尽量温柔地蹲下来对一直在哭的他说:“不用跟我道歉,等医生确定了小咲的情况之后和她说吧。”

    他抽噎地问:“那我、我以后……还、还可以和小咲……一起玩吗?”

    “这个也让小咲自己来决定吧。”

    好在医生检查后确认眼睛没什么问题,等消炎消肿了再来检查一次确认就可以了。这时候大人们才松了一口气,妈妈和春野阿姨互相揽着对方默默流泪,春野叔叔也捏着鼻梁背过身去。

    这次成宫没有吵闹,但晚上还是被允许和小咲一起睡了。她左眼上还贴着纱布,右眼因为哭了一段时间也红红的。他惴惴不安地凑近她帮她轻轻吹伤处,想想还是很难过:“小咲,对不起……都是因为我……”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

    “已经不痛了。”她摸摸他的头以示安慰。

    成宫抱着她的腰,把脸埋进她的颈窝哭了好一会儿,才瓮声瓮气地问:“那小咲以后……还会一直和我一起玩吗?”

    “……唔?”她已经快睡过去了,迷迷糊糊地回答,“反正也不做别的事,一直和鸣在一起也没什么……”

    那之后成宫有一段时间睡不好,甚至没办法顺利投球。他的情绪似乎总比别人慢一步,当天在医院里没有及时感受到的后怕与懊恼自悔终于悉数抵达,在夜晚梦境里化作小咲眼睛受伤的模样,一遍遍地提醒他自己的傲慢托大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那段时间他们一起睡,成宫从噩梦中惊醒时多半会发现自己快被踢下床了,他总要坐起来去查看小咲的眼睛,确认她好好的,才会松一口气,贴到她身边去继续睡。

    妈妈后来没有阻止他再去找小咲玩,也不会再叮嘱他玩接抛球要控制力量,因为他害怕小咲再受伤,学会了自我约束。

    也是因为这件事,他被终于下定决心的妈妈送到了家附近的少棒。

    ·

    “……这种时候突然想起这件事啊。”成宫捡起滑石粉包蹭了蹭出汗的手,看向站在打击区上的春野,“嘛,小咲肯定不记得了。”

    虽然他知道自己任性、幼稚、独断独行、脾气坏又想一出是一出,但是他们已经约好了,小咲已经答应他了,会一直和他在一起的。成宫握球,深呼吸两次,抬起右脚——

    “盗垒!”内野大声提醒。

    这个时候?脑中的思绪一闪而过,他顺着肌肉记忆前倾迈步,将身体的重量传达到手臂、指尖,球还没有离手就看见春野横过球棒做出了触击的姿势。

    “梆”的一声,棒球落地,触击成功。春野扔下球棒往一垒的方向跑,不过滚地球解决得非常快,还没跑到一半的距离,一垒就已经接到传球。不过这时候吉泽也已经成功上到二垒。

    裁判大喊:“出局!”

    冷静。成宫呼出一口气,牺牲触击进垒成功率高是很正常的,冷静……然而三年级的休息区非常热闹,前辈们故意放大了嗓门称赞春野是下一个铃木一朗,纷纷伸手和她击掌。

    “铃木一朗也不是靠触击上吉尼斯世界纪录的啊!”成宫还是没忍住气呼呼地表达不满,“在庆祝些什么啊,比赛还没有结束……不许趁机摸小咲的头!头盔也不行!!”

    闹哄哄地结束斗嘴,打击区上迎来了第四棒原田,即使是红白战,成宫也必须拿出十二万分的专注来面对打者,不能分心。

    ·

    最后比赛一二年级以1:0结束5局,获得红白战的胜利。最后的相聚,他们都自发地与平时经常一起练习的前辈走到一起做最后的道别。

    即使是赢了,面对原田时成宫还是满脸的不爽:“雅前辈真有你的,想得出来特地找小咲来代打这种离谱的方案。”

    “虽然没有丢分,但事实上你确实动摇了。”

    “……那又怎么样啦!小咲又不会变成我的敌人!”成宫“哼”了一声,扭头去找春野。越过三三两两的人群,他看见已经换了衣服人坐在三年级的休息室那里,头一点一点的,一副快睡着的样子。

    成宫蹲到她面前去,看她在下一次点头失去重心后惊醒后揉眼睛的动作,仿佛回到了以前他们一起去青少棒的时候,他会在比赛结束后叫她一起回家。他莫名心情很好:“小咲,比赛结束啦~”

    春野茫然地看他,似乎还没完全清醒。

    “鸣,”原田在不远处提醒,“别忘记做收操!”

    “知道啦!雅前辈真的好啰嗦!”成宫转头应答,刚抱怨完就听见春野叫他。

    “鸣。”

    这是他们吵架以来对方第一次主动和他说话,他几乎有点怀疑是幻觉,转回头来听见她说:“我先回去了。”

    “……哦、哦。”

    成宫送她到训练场门口,原本还想磨蹭会儿,被三年级的前辈们催着回去做收操,只好先和春野告别。直到第二天结束上午的训练,一直没等到她来,疑心对方睡过头去了公寓发现人不在的时候,成宫才发现原来她昨天说的“先回去了”是指“回家”。

    ·

    成宫一个人坐电车回家,他近乎茫然地背靠着电车车厢,感觉肩膀和心里都空落落的。

    以往他们一起回家时,春野总是在电车上坐下就靠着他开始补眠,有一次两人吵架后——反正又被她气到了——说了“小咲总是靠着我好重”这样抱怨的话,她便靠着车厢壁去了。成宫便只好在她睡着之后,悄悄托着她的脑袋靠向自己。

    他发现自己最近越来越容易想起以前和春野一起的事,不论是小时候的,还是近期的。恍惚之间突然意识到,因为平时她总在自己回头就能看到的地方,所以才不用花那么多时间去想念她。

    电车到站他下车之后却还忍不住频频回头看开走的车厢,他一点都不习惯自己一个人,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落在了车上。太阳下的影子只有一个,脚步声只有自己的,他说话时没有回应,侧头或回头也看不到熟悉的身影。

    ……他果然有什么东西落下了。

    难以言喻的空虚感如同看不见的雾气一样笼罩着他,成宫有一瞬几乎觉得自己要喘不上气,他拿出手机打电话给春野,随着“嘟——嘟——”的盲音,只觉得心跳越来越剧烈。

    “怎么了鸣?”她的声音平淡如常。

    成宫轻喘了两口气,如同平常那样抱怨:“为什么回家不等我一起啦!”

    她说:“因为不想等了。”

    后面说了什么成宫已经没有印象了,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挂了电话。他这时候才意识到那天晚上的吵架并没有像以往的任何一次那样不了了之,还一直阻拦在他们之间。

    他一个人走在回家路上,出神地想:虽然当时话说得有些理所当然了,但是小咲自己也明明嘴上说着喜欢他却从来没有表现出来过……

    好好道歉的话,小咲就会原谅他吧?毕竟小咲只是嘴巴坏爱气他,以往也从来不会跟他计较生气,而且多数时候气到他之后还是会哄他的。

    等一下去服个软,黏糊糊地叫几声“小咲”撒娇,她应该就不会生气了吧?

    “这里不是投手丘,我也不是多田野。”她隐忍着怒气的冷漠表情出现在脑海里,“成宫鸣,我不吃你这一套。”

    ……不要紧的,小咲对他总是心软,他们一起长大,一起陪伴彼此度过了17年。17年,是他们已经经历过的人生的全部。她不会……成宫用手抓住胸口的衣襟,闷痛的感觉让他有一瞬几乎要喘不过气……她不会的。

    先回家放下东西,小咲肯定在家的,他马上就可以过去好好道歉。

    他有钥匙,不论是隔壁的大门,还是小咲的房间。

    ·

    成宫到家时妈妈正在收拾储物柜,她听见声音,看见他回来了也不意外:“今天早上小咲过来,去过你房间哦……”

    成宫心跳得飞快,斜挎包随手扔在玄关,连忙换了室内拖鞋冲上楼,他动作迅速地拧下门把手、打开挂着“ACE的房间”木牌的卧室门。

    第一眼看到的却是正对着房门的书桌上,端端正正放着的,棕色的小熊玩偶。

    “小咲这次怎么没等你一起回家?”成宫妈妈话没说完,跟着上楼,“是不是你欺负她了?说过好多次了小咲是女孩子,你让着她一点……”她后面的话戛然而止。

    “小咲……”

    成宫手里握着小熊玩偶,低头愣愣地看着,听见声音才茫然地转过头来。慢慢地,空白的表情慢慢抽动着皱到一起,他死死咬着下唇,想要把一点点沁出的眼泪和喉间的泣音忍回去,可最后还是大哭起来:

    “小咲不要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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