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辈们

    第十九章长辈们

    江北的房价比江南便宜不少,有些地段价格相对比近乎腰斩,元宇也喜欢宽敞少人的环境,但考虑到父母卖菜的问题,元宇还是在离老宅不远的地方购买了楼房。购房相当痛快,看第一处楼盘第一栋楼第一户,元宇便定下了。两室一厅的新楼,四层,九十点六六平方,全套装修,家居设备一应俱全,拎包入住,四十多万,一次用光了元宇的所有的积蓄,包括部队奖励的三十二万。

    元宇把这次行为视为一次典祭,挥别军旅生涯,埋葬老屋垃圾堆的异味与炉火前囹圄的幻想,开始新的的生活。这么大的事情父亲认为元宇太草率了,不经过多重的对比筛选,性价比上不靠谱,但不是他花钱,他的抱怨轻描淡写,当看见了房子,立刻眉开眼笑了。

    物质安抚人心的力量是惊人的,远比一堆道理管用。当父母在新的房子里转了三个来回,装修这么华丽,家具那么齐全,暖气热烘烘的太喜人,似乎自己儿子收养无衣再不是多么鲁莽,七年修道与安家立命之间的顺承关系也不是多么的不靠谱。感觉这样的和睦久违了,父亲的笑就是对自己一切过往集中的肯定,哪怕只是这一次。

    经过考虑,元宇还是将房产证写了自己的名字,不是对父母藏什么私心,自己和无衣是合法的收养关系,房子是自己的名字,那么无衣和这个家就增进了一步法律上的关系,住着心安理得。虽然她不懂,但元宇觉得踏实。

    他们的确喜爱这个新家,细心布置每一处角落,为了新的格局放弃了许多老宅里的旧物件,实在舍不得扔下又搬不进来的,四处问亲戚要不要。虽然还是搬进来很多旧东西,已经不错了,还算基本维护了新家的样貌。元宇不想打乱父母的好心情,况且自己现在又变回了穷光蛋,跟他们辩驳的底气也没有了。

    父亲竟购置了一台更大的新款电视,把装修自带的小电视搬进了他的卧室。元宇忍不住问:“爸,怎么下这么大狠心?掏老本了。”

    元宝山说:“一点不狠,老王家早就有了,我也得有,他说躺床上看电视最舒服了,我也舒坦舒坦。”

    周庆芳打断道:“别当着儿子面提,咱跟人家比不了啦,过好自己的日子得了!”

    元宝山小声嘟囔了一句我儿子差哪儿了,但语气明显底气不足。

    躺着看电视比坐着看电视绝对是革命性的进步,元宇称赞父亲进步了,对于上年纪的人而言,电视就是最好的催眠工具。

    叶从阳跟着忙活了两天,出车出力。他看见元宇收养了个瘦小的无衣相当震惊,佩服元宇的勇气和爱心。问其收养的原因,元宇答不上,支支吾吾说:“师父留下的---不知他哪里得来的---”

    无衣没有对这个陌生人产生恐惧感。叶从阳第一次见她便抱起她,像哄婴儿一样颠颤着身体,奶声奶气的说:“呦!呦!这是谁家的小丫头?长得咋这么漂亮呀!”无衣竟然表现了一点开心。

    看着新家的样子,元宇从未如此清晰的认知了自己和玄音之间的距离,大概是这个距离迫使她回归到人性的元点,而自己回到了人世的起点上,这个距离非常渺远,他要走过去,一路走一路明鉴她的信念,直到重返玄音阁的那一天。

    一天,元宇更换客厅的灯泡,母亲不喜欢昏黄的彩灯,元宇换上了白色节能灯。窗外天色阴沉,飘落着轻雪,洋洋洒洒,迷茫了远望的视界。无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用指尖反复戳点玩具熊的憨厚的大鼻子,陷下去然后弹起来,那是叶从阳送她的礼物。灯光亮了,元宇站在凳子上探身要取放在茶几上的改锥,懒得下地,但只差一点点就要碰到。此时,无衣从神态可掬的绒毛熊脸上移开了目光,望着元宇。元宇看见无衣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灵动的神采,向她摆摆手和悦的问:“你好!无衣小姐,能不能把那个东西递给我?”

    无衣犹豫了一下,顺着元宇指去的方向看,她缓缓站起身,拿起改锥,绕过了茶几走到元宇面前。无衣缓缓伸出手,好似重复了地牢里乞获新生的那个动作,突然开口说:“叔---叔---给你-----!”

    元宇急忙下地,单膝跪在她身前,一手扶着她的胳膊,一手抚摸她的头发,惊喜的看着她。无衣开始抽动着鼻子,眼眶红润,哽咽着说:“我好害怕!!!叔叔-----我害怕!我再也不能见到妈妈了!叔叔!你不要丢下我,不要不理我!”

    元宇紧紧把她搂在怀里,内心五味杂陈。无衣被亚伦敖因的罪恶封存了两个多月的灵魂终于回到了她的身体里,这句本该当时说出的话直到今天才说了出来,而自己杀戮两百余人的罪行,终因她的康复得到了完美的救赎。哽咽道:“宝贝!叔叔不会丢下你,不会不要你,只要你愿意,叔叔会永远把你留在身边,不再让你害怕!”

    晚上,周庆芳准备了一桌丰盛的晚餐,庆祝无衣康复,庆祝他们迁入新居。元宇让无衣称呼父母为“爷爷!奶奶!”无衣很生怯,元宇不想强迫,笑着牵了一下她的手,她还是小声叫了出来。

    清晨,元宇带着无衣来江边跑步,当身体重新运转起来,过去的记忆便活灵活现。亚伦敖因的情妇们会不会顺利逃脱?尤其那个□□的女孩;苍吉有没有可能还活着;杀死睚俞和契俞实在太痛快;月光下刀尖的那一滴血依然鲜活;这些记忆就像冬日清晨的冷空气死命钻入肌肤里,需要血液的快速流动驱逐它们。第九纵队的男人们还在开天辟地;丁昭云从送别的痛缩起身后还是一样的英姿飒爽;玄音阁的空寥结束了一切生的意义,留下孤单的栗坼会不会向隅而泣----

    但是他牵着无衣顺着冰冻的松江向前跑,感觉到无衣手上渐渐温暖,时间不会停止,或者根本不存在时间,只是血液与意识的流动还未停止,因此元宇要重新赋予这种流动某种世俗的意义。

    附近小学的校长是个富态的斯文男人,他和气的告诉元宇:“一方面现在不是开学的时间,入学需要明年九月份办理,另一方面比较麻烦,由于你和你的孩子都是北都的户口,异地入学需要交一笔赞助费,数目不小,两万块,你考虑考虑。”

    “交赞助费现在就能入学吗?”

    “可以!”

    “不交呢?”

    “那就等明年九月正式开学看政策有没有变化,估计也得交,但肯定不用交那么多了”

    元宇说:“我的确是江滨人,只是因为特殊原因,户口迁到了北都。”

    斯文的校长还是和蔼的解释:“我们只看户籍所在地,不管你生长在哪里,赞助费是上面的规定,我们改变不了,要不你就只能把户籍迁回来。”说完从元宇脸上移开了目光,躲回了金丝眼镜的后面。

    元宇只好说:“那这样吧!赞助费我先交一少部分,先入学,然后明年九月我再把费用补齐”

    “不能!要么一次□□齐,要么等明年九月看看规则有没有变动。”校长说。

    元宇不甘道:“有没有什么折中的办法?比如先旁听,跟一下学习进度,明年再正式办理入学手续,主要是我的孩子已经到了入学年龄,如果拖到明年,她就会比同班的孩子大了一点,我不想这样”

    “那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这是规定,我们要按规矩办事,再说你孩子也不大,明年七岁也是适龄儿童,不晚!”校长嘴角稍稍一撇。

    他的斯文与不屑态度的反差惹怒了元宇,声色俱历的指责道:“什么破规定?义务九年制教育,你却让我的孩子花巨资上学,这是什么规定?”

    斯文的校长也拍桌而起,嚷道:“就是这个规定,这里又不是收容院,没有户籍都跑我这上学不乱套了,学校还办不办?”随后做出逐客的手势说:“没事你给我出去,不服的话爱上哪告上哪告去!”

    回家后简单述说了一下情况,父亲说:“上学确实要等到明年,你可以先辅导无衣学习一些简单生字,赞助费的事,不行我找佳莹他爸问问,赶趟!明年的事呢!你不要着急。”事情只好先搁置起来。

    元宇买了昂贵的干海参去探望佳莹的父母,送什么礼物费了一番心思,还是父亲提示说:“人家现在地位不一样了,萤萤又不在家,送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根本没用,吃不了都得扔。”语气里充满了怨妒。

    元宇玩笑道:“教授和校长的区别有那么大吗?”其实想提示父亲人的本性并不容易转变,只是环境和时间变了,他应该适应。

    元宝山却正经八百的说:“当然不一样,一个是教人学问,一个是卖弄权力,你说能一样吗?”元宇已经几次领略了父母这种怨气莫须有的发生,很唐突,想必是社会地位拉大带来的负面情绪。元宇无法劝慰,扯进这种搞不清角色转换的感情纠葛是相当麻烦的事情,弄不出什么结果,只是说:“我们应该祝福他们越来越好!”

    教育家属大院还在,只是王洪铭更换了住址。

    北山再不是遗弃夭折婴儿的荒山野岭,重新整顿后,挖掘人工湖引入河水,已形成风景宜人的开放式公园。王洪铭的新家离公园不远,处于一片都是独门独院二层小楼,摆列整齐划一的高档小区。

    元宇先是在北山逛荡了一圈,寒冬腊月的人不少,都是从滑雪场出来的。将近黄昏,元宇在一家小馆喝了一碗羊汤,吃一屉烧麦,喝一瓶啤酒,感觉十分惬意。

    看着眼前的二层小楼,显然是自己的眼界窄了,想不到文化人要如此张扬,至少王洪铭早已远远超出了躺着看电视享受一方生活乐趣的初级阶段。父亲的嫉妒不无道理。

    开门的是佳萤的母亲谭英,可能是廊灯太暗,透过电子门镜看不清来客的面容,她戒备的问:“你----你找谁?”元宇说:“阿姨!我是元宇,来看望您。”谭英急忙解开电子锁,笑着迎到:“哎呀!小宇啊!你看这孩子,我怎么没认出来,快进屋,-----变结实了,也黑了不少,什么时候回来的?吃了不少苦吧?”

    既然她预判了自己前程,元宇很乐意顺着她的思路说:“是啊!风吹日晒的四处讨食,样子变粗糙了。”

    “什么时候回来的?”她又问

    “才回来没几天”元宇答

    “六七年了吧!是不是就回来这一次?也不说早点回来看看你爸妈”

    谭英准备了茶水和果品,寒暄了几句,两人好像才进入“正式”交谈的准备阶段的沉默里。其实佳萤巨大的毕业照就挂对面的墙壁上,但是元宇只是扫了一眼,不再看去,只当不知,也不看屋里华丽的布局,只是握着双手置于膝盖上,低头看脚上可爱的棉拖鞋。他希望这次探望纯粹而简单。

    谭英很仔细削着苹果,眼睛片刻不离,果皮也没有断裂。谭英保养的相当好,皮肤甚至比七年前还显得光润,神态也更祥和,她的嘴唇一动,将要说话,元宇抢问道:“叔叔不在家吗?”

    “刚打过电话,一会儿就回来。”谭英说。

    元宇微笑道:“阿姨!您的样子一点没变,还是那么年轻。”

    谭英笑道:“这孩子,嘴变得这么甜,看来受了不少锤炼,成熟了不少。”她未等元宇接话,试探着问道:“这些年干什么了?”说完递过去削好的苹果。元宇无法拒绝,道了谢,但是在没有胃口吃下去,只好拿在手里,等适当的时机再放下。

    元宇微笑道:“一直在山上当了道士,有的时候需要外出求斋化缘,碰壁多了,可能受了一些领悟。”诚然,为了掩盖军旅生涯,元宇需要跟亲近的人不断重复一个谎言,感觉很不舒服,这是他预先没有想到的困扰。但是在谭英面前,这种不舒服的感觉非但没有,反而更加畅快,很愿意为这个谎言添枝加叶。

    谭英很惊讶,半天才说:“什么?当道士,就是道观里的老道吗?可是你还很年轻?”她的惊讶很真切,元宇猛然悔悟,自己不该把一个单纯的遮掩式的谎言变得无端的生动,这样只会越扯越远,用更多的谎言补救,那就违背了本意,变得心虚,他需要适可而止,目的只是抹去这段经历即可。于是元宇低沉的说:“哦!是啊!机缘巧合而已,只是在山上的道观里修行问道,其它就没什么了。”

    谭英还是问了一些,元宇简单的支吾了过去,而且终于把苹果吃了下去。谭英以为他的经历可能的确是枯燥而且困苦,不愿意提起,也就不好多问。

    王洪铭回来了,谭英接过他的皮包说:“看看谁来了?”他看见元宇很平静的说:“噢!是元宇来了。”就好像元宇昨天刚刚拜访今天又跑来了,从未离开过很久。他说:“小宇你先坐着,我去换身衣服就来。”元宇起身应承了一句。

    不一会儿他走出卧室,换了一身宽松的休闲服,类似睡衣却不是睡衣。谭英指了指礼物说:“看!小宇还给咱们买了东西,很贵吧?”后面那句应该是问元宇,但元宇不答。王洪铭说:“小宇,下次不要这样,你们年轻人挣钱不易,来看看我们,我们就心满意足了,不要这么破费,何况我和你阿姨一直把你亲儿子一样看待。”

    若不是谭英向王洪铭暗暗递了一个眼色,这句温暖人心的话效果会更好,但是元宇并不介意。他说:“做晚辈的聊表寸心,叔叔客气了。”

    王洪铭知道谭英的眼色太明显,掩饰问:“给小宇做点吃的没?”

    谭英急忙笑道:“哎呀!你看我这脑袋,都不知道问问,小宇?你吃饭了没有,我这就去准备,老王?要不你也再吃点?陪陪孩子。”

    元宇急忙抢身阻拦谭英,说:“阿姨!我真的吃过了,不必劳烦了。”谭英还欲客气,说:“没事,很快就好!”元宇斯文的把她请回沙发上,说:“阿姨!您坐!我确实吃过饭了,咱们就聊会儿天。”

    毕竟过去的经历是久未谋面最好的话题切入点,王洪铭也轻描淡写的问了一句,但好像并不需要如何深刻的回复。谭英替元宇说了大致的情况,似乎连对清贫的叹息都替元宇表达了。王洪铭说:“是这样啊!”然后就沉默了。谭英劝元宇吃水果,王洪铭说:“老婆!茶水凉了,你去给我俩换点热水吧?”

    谭英离开后王洪铭问:“还经常看书吗?”他的神情是希望听到肯定的答复,照片里佳莹毕业时的微笑似乎配合了她父亲的这种神情。

    元宇稍显遗憾,说:“偶尔看看人文方面的书籍,其它的很少涉及。”

    王洪铭不语,似乎在等待下文,但是元宇确实没有下文。如同圣人为你罗列了中庸之道,却告诉你如何坚持这种行为才是道理的精义所在,而元宇恰恰缺少这一行为。

    谭英端来热茶,元宇起身接过。谭英说:“你们爷俩聊着,我先忙点别的事。”元宇点头称:“好的!阿姨!”

    元宇知道自己肚子里这点墨在王洪铭面前不值一提,况且他们之间应该还隔着什么东西,阻碍了认知的交流,所以不敢冒然说话。这种感觉在玄音面前不会出现,因为玄音的境界能容纳元宇信口开河。王洪铭恍惚知道这种谨慎,问:“据我所知道教蕴含了道家文化的精义,既然是宗教,传承复杂,涉及广泛,其它方面的东西要学一些吗?”

    元宇琢磨该怎样转移此类的话题,就像你懂得一些外语,却不敢与外国人深入交流,因为没有深厚的资源跟进,无法达成深入交流的目的,只能露怯。因此说:“多少要学一些,不过我学的非常肤浅,还很迷茫,没有形成明确的认知和条理,跟没学过差不了多少。”

    王教授说:“不能忽视潜移默化的作用,潜意识很大程度上能左右了一个人的行为,哲学和宗教有相通的地方,都是看世的一种态度,你的爱好很不错,应该保持下去。”

    元宇瞬间升起了深入讨论的欲望,他想引出教授的一些观点,然后找到漏洞加以驳斥,从而证明自己并非无所作为,毕竟除了玄音,元宇不会承认有谁在人文方面的观点会令自己完全信服,然而他很快明白自己没有什么需要证明的,跨出这一步与收回这一步的不同意义才是自己该思考的。他微笑说:“犯懒的时候不易控制,我到不想为自己才疏学浅辩解,不过,我相信我不会放弃自己的爱好。”

    “嗯!我知道你一直很有主见。”教授说:“这一点你和佳萤很像。”

    元宇问:“叔叔?当校长以后很忙吧?”

    王洪铭说:“还可以,行政方面的事多了点,现在还算适应。”

    元宇又问了几个关于大学体制结构的问题,估算了时间,说:“叔叔我该回去了,有时间我再来看望你和阿姨。”王洪铭没有客套式的挽留,只是说:“小宇你等等,有一本书要送给你,我去书房拿。”

    《岁月如歌》是一本关于红色时代的中篇小说选集,元宇曾经读了几篇,十分喜爱,好像跟王洪铭说了,他也确实同意拿回去阅读,只是当时佳萤吵着和元宇玩闹,事后就忘记了。以后元宇陆续从其它的书里读了那些小说,也就不再提借阅的事情。元宇很庆幸自己在最合适的年纪读了那些作品,那时候心无杂念,读那些真纯流荡的作品确实收获了无比美妙的感悟,而以后杂念丛生,再不能从单一的角度审视那些作品,那些感悟深深铭刻在心里,只是回味不出当时的美妙。不管出于何种原因,作家们当时的笔端流露了难以名状的激情的东西,也许掩盖或者忽略了一些因素,但创作那种单纯美的情感不能时时常有,即便作家本人,在以后的时光里再次涉及此类题材,已经渐渐失去那种单纯,也许他们更客观,更真实,更老道了,厌倦了傻乎乎的赞美,或者那些本来存在的“恶”随时间发酵出了味道,再也掩盖不住,然而赞美毕竟是赞美,深谙世道的人认为它虚妄,它却在心灵通透的少年心里照进了一缕明媚的阳光,那种震撼,甚至超越了你心有浩瀚的时候去见识的万丈光芒。

    元宇失去了那种审视的角度,作家失去了那种创作的角度,当时的完美结合于是变得独一无二。元宇感谢王洪铭记得自己当时的喜好,当翻阅其中一篇时,书里面夹着一张纸片,上面记下了佳萤的联系电话,以及家和单位的两个地址。下面有一行钢笔字,写道“峥嵘岁月,莫不敢忘,青梅竹马,何必独遗!”元宇合上书,望着窗外漆黑的夜色久久不能平静。

    元宇去了啤酒厂打短工,搬箱子,三天一结算。元宇体力好,没几天适应了劳动强度,掌握了发力技巧,效率奇高。虽然每天都有些疲累,但依然坚持每天带无衣晨跑。

    在叶从阳家里元宇有着完全不一样的感受。他的父母本就待客周到,见到元宇非但不吝啬亲切感,甚至还加了几分赞誉。他的父亲极爱整洁,所以尽管家里布置的很简朴,但是非常干净,感觉透亮下带出了世上所有的光明,像元宇此刻的心情一样。他的母亲刘洁不断的问:“山里苦不苦?有没有电?用水肯定不方便,你要种地吗?不吃肉对身体也好-----你先喝点热水-----怎么也不抽空回来看看?听说你当老道也能挣钱,还为你爸妈买了新楼,比大阳子拼死拼活的强多了,他现在连个厕所也买不起,干脆给他也送去得了。”元宇只得笑着一一作答,恨不得把无云观搬过来给她看。

    他的父亲叶赫生打断道:“哎!哎哎!刘洁同志你能不能先歇会儿,把小宇都快问蒙了,你先去看会儿电视,我们爷俩聊会儿。”刘洁果然看电视,只是时不时的劝元宇吃花生,桔子,偶尔还要插几句言。叶赫生的谈吐如他料理日常事务一样有板有眼,“你父母身体都还好吧?他们可是勤快人;新楼需要晾一些日子入住才好,有毒的物质才能挥发干净;教育六七岁的小孩需要耐心,对小女孩更要细心。”元宇喜欢他话题里透出了慈爱,很愉快的中规中矩的回答他。

    叶从阳很快把元宇叫道了自己的房间,床头的桌子上有一个很小的书架,几本历史人物传记,几本小说和随笔,几本军事著述,一本菜谱,一本流行歌曲和一本《国学启蒙》,旁边是七年前那台老式的录音机。上方墙上挂着一个练习臂力的伸展器,对面墙上是两把□□的海报图画,一把已成为多国部队的经典装备,另一把是威力奇大的左轮式□□,但因为实战性不强,只适合特殊情况下使用,几乎退出了军械历史的舞台。

    叶从阳泡好了茶,说:“酒厂的那几个小子要是欺负你,你告诉我,我收拾他们。你干得好,挣得多,他们眼红,那些得寸进尺的人你就不能用正常的方式对待。”他递给元宇一杯清淡的茶水,自己则抿了一口浓重的深色茶水,如多年前一样的说:“知道你喝不惯茶,给你特别沏了一杯绿茶,慢慢回味,我喜欢当时的口感刺激。”

    元宇接过茶杯说:“那么浓的茶不影响睡眠吗?”

    叶从阳道:“适应了不但不影响,喝透了睡得更香。”

    元宇说:“我没觉得谁欺负我了,但是感觉我干活越多他们越不高兴,不知是什么心思?”

    “那是嫉妒你能干。”他说:“我还不知道那帮家伙,以为自己干了好几年就了不起了,其实他们就维持个不好不赖,见到更厉害的就傻眼了。再有你无形中为他们树立了一个标杆,活干不过来的时候队长会说,看看人家新来的都比你们强,你们还行不行,他们当然不乐意。不过你不用管他们,箱子搬了,钱挣在自己兜里,谁眼红都没用。”

    元宇说:“不至于吧?计件结算工资,这本身就是最大的激励,不需要什么标杆吧?何况个人能力不同,成效也会不同。”

    叶从阳道:“那个老板不愿意用能力强的员工?少用一个是一个,人多不好管理,乱七八糟的事多不说,还得管饭,免费喝啤酒,谁愿意花冤枉钱,再大的私企,钱也是能省则省,能抠则抠。”

    元宇笑道:“看来我得适当降一降标杆的尺度了。”

    录音机里轻轻的飘出那首《梦仍是一样》,卡带吱吱呀呀的齿轮轻响如少年强说新愁,伴随幽然的曲调一同酝酿了夜的浓郁。每当这首歌的旋律响起,元宇的心便一颤,也不知是哪个女孩在记忆零星的片段里向自己轻柔的召唤。

    他说:“还记得吗?那时候经常这样-----今晚别回去了,咱们秉烛夜谈,情满当年!”

    他回过神来说:“无衣不见我回去,恐怕不能安心睡觉。”

    叶从阳道:“元宇!你果然成熟了,我还以为你收养无衣是一时冲动,现在知道你肯定能把她带大。”

    临行时,叶从阳说:“今天李天峰给我打电话了,我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我电话号的,他问你是不是回来了,什么情况,我没具体说什么,但说了你现在工作的地方,他说明天就来找你,不知我这么做合不合适?”

    元宇笑道:“大哥!什么时候跟我变得拘谨了,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合不合适的。”

    出租车的灯光照亮了路边的积雪,回家有点晚。长辈们此刻都睡了,他们喜欢睡得早,起得早,元宇现在也喜欢这样,不愿熬夜。离开无云山后,元宇觉得自己没有刻意追求什么,也没有刻意逃避什么,只是把逼迫眼前的事物拾起或丢下。这是个好的习惯,少一些感慨,多一些劳作,勤劳的人引以为荣。不是不能有感触,但感触多了使人疲倦并难以入眠,元宇现在喜欢多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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