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联

    明瑞率军到达象孔的时候,因为一路缅军坚壁清野,所以大军一路上都几乎没有补给,已经人马困乏,弹尽粮绝了。明瑞和观音保,扎拉丰阿两人商议过,一致决定大军攻城无力,遂带领官兵们前往孟笼处就食休整。

    此时明瑞已经得知了北路军进展不顺的消息,军报来称:额尔景额带领北路军八千人抵达老官屯,与防守的数千缅军对峙,伤亡甚重,总兵王玉柱阵亡。次日,缅军又对老官屯增兵,北路军只能退守四十里外的旱塔。扎拉丰阿于是对明瑞道:“北路军作战尤其吃力,多日攻城也收效甚微,不如让他们绕路前来与我们汇合罢。”

    明瑞表示同意,又道:“我听送信的人来说,额尔景额也染上了瘴气,一日比一日严重,只是不知道情况怎样?若是有个万一,也不知道皇上钦定了谁做继任北路统帅。”

    扎拉丰阿叹口气,道:“缅甸这地方瘴气弥漫的厉害,不知道额尔景额能不能扛过去这一遭。”

    观音保坐在他们身旁吃饭,听到他们说话的声音后,便转过头来说:“北路军里面有一个富将军的亲戚,好像叫额尔登额的,据说平回的时候战功卓著,又很有经验,估计皇上会有意提拔他。”

    明瑞听着“额尔登额”这几个字,心里头“咯噔”一声,他极力掩盖神色,只淡淡道:“似乎是有这个人。”

    然而明瑞得到的消息还是晚了一步,十二日,额尔景额染病身亡,皇帝令额尔登额接任北路军统帅。

    额尔登额接任统帅之后,见军中染病人很多,而且多日战斗下来,兵马皆乏,便有意留在孟笼休整一下。云南巡抚鄂宁得明瑞的授意,反复催促额尔登额出兵,绕路进入木邦,再与明瑞大军汇合。额尔登额见推脱不过,只能领军出发,快到孟卯的时候,斥候打探说前方有缅军出没,额尔登额想起缅军那难缠的架势以及先进的火器,心里就打起了退堂鼓,便退入铁壁关,走走停停的,有意拖慢进度。提督谭五格发现他的用意,便私下问道:“您这是什么意思?不去木邦增援了吗?”

    额尔登额道:“官兵们打了那么久的仗,皆困倦乏力,走得慢些也是有的。”

    谭五格本是个怕事的主,闻言也不多问了,只依照他命令行事。于是两人对着鄂宁的调令装聋作哑,夜深无人的时候,额尔登额对亲信道:“昔日明瑞一向最瞧不上我的,如今还不是盼望着我去增援?我若不去,他还只能等在阿瓦边上干着急,想立功而不得,这份难受劲儿可别提了。”

    亲信劝道:“您这样走下去,十天半个月都到不了木邦,若是耽误军机,圣上必会追究的。”

    额尔登额理直气壮地道:“缅子均骁勇善战的,我们只有这几千人,怎么遭得住?自然是要避着缅子走才对。况且明瑞被圣上亲口称赞‘最擅于打仗’,哪里有他解决不了的难题,若是没有我们,他也攻得下阿瓦,那才是彰显他本事的时候。你快不要忧愁了,听我的便是。”

    额尔登额这样行事,让明瑞大军的处境变得格外凶险起来,然而另一重危机也在明瑞和观音保等人不知道的地方悄然发生。

    原来摩珂悉经过蛮结一战,已经被明瑞大军吓破了胆,如今见到他们退兵去了孟笼,也不敢与之正面交锋,只派大军远远跟着。另一面,则派人率军攻击清军的后方据点,到了正月里的时候,天生桥,蛮结,蒲卡等清军后方的据点都被缅军攻克了。正月初八,缅军包围了木邦城,参赞大臣珠鲁讷在木邦有五千大军驻守,但敌方却有几万人,珠鲁讷苦苦坚守十日,最终还是不能支住,兵败自杀,总兵总兵胡大猷、胡邦佑等战死。至此,明瑞大军身后所有的据点都被攻克,军报军粮断绝,远在京城的皇帝再也收不到明瑞的消息了。

    深夜的禧燕堂,刚刚晋封的顺嫔钮祜禄氏躺在床榻上突然惊醒,她向旁边一张望,已然不见皇帝的身影,便惶惶然地起来,唤了一声“皇上…”

    她听到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响起,继而帐子被掀开,皇帝有些疲惫的面容出现在她眼前“怎么醒了?”她听到皇上这样问道。

    顺嫔勉强壮起胆子,道:“万岁怎么不多睡一会儿,离天亮还早…”

    皇帝道:“朕事情多,一会儿就到前面去了,你多睡一会儿罢,时辰还早呢。”

    “哦”顺嫔听了这一句,便乖乖地躺下,闭上眼睛,皇帝见状笑了一下,摸了摸她的脑袋,道:“睡罢。”说着就放下帘子,顺嫔闭着眼睛听着,那脚步声又慢慢的远去了。

    等皇帝走远了,顺嫔又睁开眼睛,盯着葡萄连珠图样的帐子发了一会儿呆,她现在也不知道自己对皇帝应该有什么样的感情,从进宫那天开始,皇帝对她就比旁人温和,关切。后来看着她的目光还隐隐带着期许,时常与她道:“嫔妃应当温柔静默,和顺有礼,这些你多与皇贵妃学学。”

    她诚惶诚恐的应了,也收敛自己的性子,变得循规蹈矩起来,皇帝仿佛很满意,越发地喜欢她了,十天半个月的,总要传召她两三次,赏赐也与旁人不同,庆贵妃笑言“顺嫔妹妹这个势头极好,封妃指日可待了。”

    她笑了笑,继续拿起一旁的针线学着刺绣,直到宫女们放着的茶都没了热气,屋内的香炉吐出袅袅白烟,她揉了揉眼睛,一看表,竟不相信自己已经坐了两个多钟头了,什么时候自己变得那么安静了。

    如今她对皇上,也是畏惧大过喜爱罢,她那么想着又有些自责,皇帝对她这样好,还格外恩准她的父亲能回京述职,她怎么能不爱上皇帝呢,更别提他是自己名义上的丈夫了。

    说起来当时的闺蜜三人组,也唯有宁楚克一人嫁给了如今的云贵总督明瑞为妻,听说这位将军刚从伊犁回来不久,就去了缅甸打仗,想来夫妻聚少离多,也不知道宁楚克过得如何了。听后宫们谈起过她进宫来陪伴容妃,顺嫔很想去见她一面,但是没有皇帝的允许,她也没有胆量去接见外臣命妇啊,想到这里,她的头脑被沉郁的思想装得满满的,便悄悄叹了口气,翻过身强迫自己再睡一会儿。

    皇帝在走出禧燕堂的时候,脸就沉了下来,李玉等人给他提着灯,一路到了养心殿,傅恒已经早早在等他了,见了皇帝,刚要施礼,就被皇帝摆摆手给免了,他道:“春和,你上前来。”

    傅恒上前几步,皇帝展开云南巡抚鄂宁的奏报给他,道:“情况不好,北路军的统帅额尔登额龟缩不前,现在缅子包抄我军身后据点,鄂宁称如今木邦已经失陷。”

    傅恒心中一沉,道:“木邦失陷,那明瑞大军身后再无据点了,补给线和军报线都要断了,那明瑞带着的一万两千人不就成了孤军了吗?”

    皇帝心中也忐忑,道:“朕何尝不知?已经再三下令让额尔登额前去支援,鄂宁也几次三番地催促,但是他就是走走停停,纠结着不肯往木邦方向去,不知哪里来的胆子,竟敢抗旨!”

    傅恒道:“从前平准平回的时候,额尔登额表现得可圈可点啊,为何到了缅甸就如此畏惧了?”

    皇帝把奏报一摔,恨恨道:“该杀的奴才!从前富德还极力举荐他,奏报里把他夸得如同赵子龙再世一般,实则却是那么一个窝囊废!这富德也是该死!”

    傅恒难得面色冷下来,沉声道:“额尔如此耽误军机,畏敌不前,实在该杀。”

    皇帝的手背在背后微微攥紧,他闭了闭眼,道:“等他回京,朕必不会轻饶了他…朕只是…担心明瑞…”他望着自己的肱骨之臣,眼睛泛起一阵湿意“昨天夜里,朕还梦到…明瑞…他站在河边,看着朕,一开始还说‘姑父,救我罢…’后来突然河水倒流,湍急汹涌,一下子把他冲走了,就听到他说‘皇上,来世报恩呐…’朕当刻就醒了,一摸脸全是眼泪,心里头沉甸甸的,觉得明瑞是不是真的遇到了不测,所以梦里都在向朕求救…可是春和…朕竟然无能为力…没法救他啊…”皇帝说着,终于忍不住清泪滚滚而下,沾湿了衣襟。傅恒上前扶住皇帝,劝道:“皇上切勿太难过啊,明瑞他一向果敢剽悍,作战经验丰富,想来能和兆惠将军在平准平回时候一样,化险为夷的…”话虽那么说,但是他心里明白,这世间能有几个兆惠呢?明瑞大军这次只怕是凶多吉少了,这样想着也不由得湿润了眼睛。

    皇帝跌坐在椅子上,失神地说:“明瑞带着大军深入缅甸那么远,朕明知道孤军深入的危险,却还发奏折催他前行,扎拉丰阿,观音保等人都劝他在木邦休整,他也不听…春和你说是不是因为在伊犁的时候朕骂他骂重了,他觉得愧疚,所以拼命地想要立功?朕一向御下严厉,当时又气得紧,才多骂他几句的…不是有意要惩戒他…”

    傅恒含泪劝道:“明瑞这孩子心思重,您说他一分不好,他便觉得有十分的不好需要弥补,那是他自己不想辜负皇上的期许,不是皇上您的错处啊…”

    “可那是明瑞啊…朕从小看到大的明瑞…”皇帝伤心地泪如雨下:“他若是有万一,朕百年后怎么在九泉之下和孝贤皇后交代…朕之前灭缅心急,但现在不求明瑞立功,只求他安然回来便是…”

    君臣二人在这边抱头痛哭,但是紫禁城的夜仍然深沉而安静,承乾宫里,茜茜睡得正熟,却觉得脸上潮哒哒的,一阵凉一阵热,睁开眼睛,阿努比斯·妞那张可爱娇憨的面孔印入眼帘“妞妞审查官?”

    阿努比斯·妞保持着黑妞的模样,她收回了舔茜茜脸的动作,道:“将军!大事不好啊,您的男人危险了!”

    “什么?明瑞怎么样?”茜茜一个鲤鱼打挺起来,紧张地问。

    “明将军深入缅甸境内,可是弹尽粮绝,已经无法继续攻城了,但是北路军的统帅畏敌不敢出兵,导致大军无法汇合,如今后面的据点都丢失了,前线的军粮军报全断了…云南巡抚鄂宁和皇帝都不知道他在哪里,现在怎么样了,妞妞觉得太危险了,就偷偷避开元帅过来找您…”阿努比斯·妞着急的说。

    茜茜听得焦急万分,精神力的流淌像河水一样湍急。她当机立决,马上脱离了宁楚克的皮囊,恢复了自己飘渺的真身形态“妞妞审查官,我要去找他。”

    “但是…将军,您不可以涉入人类的战争。”阿努比斯·妞说:“这样属于高阶文明干涉其他文明进化途径,会被联盟法院审判立罪的。”

    “但是我不能等着看我丈夫去死。”茜茜的声音很凄厉“谁也不能阻挡我,就算判我去死,我也要和他死在一起。”说着身形一转,变成一道难以描述的光影,消失在天际。

    “这可怎么办呢?”阿努比斯·妞急的团团转“一会儿元帅就要来了,我还得先处理一下宁楚克这具身体的遗留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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