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峙

    “午膳过后,你去了哪里?”宫尚角看着她,声音低沉。

    上官浅刚踏进房门,就看到宫尚角端坐在颤木榻上,他手旁的茶杯已经空了,想来等了好一会儿。

    上官浅微微一笑,慢慢踱步过来,将手上的药放在桌子上,坐下道“我去了药房。”

    “我记得,今早管事已经说过女眷不要随意出门。”宫尚角盯着她,皱起眉。

    一时间,气氛有点紧张起来。

    上官浅先是不太明白宫尚角为何态度突然转变,自那日她主动向他示好后,两人的关系分明缓和亲昵许多。甚至昨日傍晚宫尚角都还派人给她送来玉玺墨竹交织编制的床帘,那可是原先宫远徵给他的生日贺礼……

    不过她很快抬眸回应宫尚角的审视,双手稍稍捂住小腹,楚楚可怜道“今日我月潮来了,我天生体质偏寒,每至夜间就会阵痛不止。所以用完膳后,我便去药房调方子了。”

    宫尚角将视线移到药包上,也不说话,他情绪尽收,好似在隐忍什么。

    “公子,何况我来不来月潮,这可是骗不了你的。”上官浅靠近他,眼神变得无辜又诱人。

    宫尚角偏过头,避开她的视线。他自然知道,上官浅一进门,他就敏感地嗅到了她身上那股淡淡的血腥味。

    “从这里到徵宫的药房,来回莫约才两刻钟,而你几乎用了半个时辰。”

    “公子也知道,药房是徵公子管理。我每每去取药,他都不太待见我,也不让下属替我抓药。我一直都是自己抓药,这些调治痛经的药材又不太常用,放的位子也偏,让我一顿好找。”上官浅像兔子一样温顺,不紧不慢地解释道,一如既往,滴水不漏。

    宫尚角昨天知道她的身份后,心情很复杂。他既为她不是真心为无锋办事而感到庆幸,又有她宁愿去找云为衫透露身份也不肯与自己坦诚的气愤,还有怕她盯上无量流火的担忧。

    所以今日过来,他一时不知道如何开口,随口向她一问,她却句句都是编排的谎言。

    她分明是去约见云为衫!只不过,云为衫没来,她在小树林里才多等了两刻钟。

    宫尚角听着她的说辞,一句一句地,渐渐模糊成一道杂音,和往日她编的谎话一起重叠起来。她究竟有哪句是真,哪句话是假,真真假假,恐怕连带着昔日她对他的句句关怀,也是这样的算计欺骗!

    宫尚角冷笑道:“方才我从羽宫出来,云为衫让我代为转告,宫子羽今日发热,她需在身旁照顾,赴不了你的约。”

    “啊?”上官浅内心咯哒一声,装作不知道。

    好一会儿,她见宫尚角没开口,感觉他沉默得有些异常,正欲找补。

    宫尚角忽然转过来,一只手紧紧扼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则是狠狠捏住她的下巴。他额头青筋一条条绽起,面部涨红,神色狠戾,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缝里挤出来:“上官浅,你究竟要瞒我多久!”

    “瞒你什么?”上官浅声音颤抖,带着委屈,眼睛一眨,眼泪便滑落到宫尚角捏她下巴的手上。

    宫尚角感觉手上的几滴滚烫,那不是眼泪,是上官浅一次又一次用来博他怜悯的手段!

    “瞒你还有一层无锋的身份!瞒你欲借宫门复仇!”宫尚角声音也开始暗哑,他眼睛逐渐猩红,“我劝你别打无量流火的主意!”

    原来云为衫果然说了,怪不得……那她便也不装了。上官浅一把挣脱宫尚角的桎梏,扯掉他的手,无比轻蔑地说“无量流火,我根本不屑!”

    “我不信!”,宫尚角还是说出了昨日在盘旋心底的推测,“你煞费苦心进入宫门,先前你终日和我虚与委蛇、讨我欢心,却没有借此让我为你报仇。即便将无锋内部实力尽数引到宫门,凭你一人之力,也根本杀不了无锋首领。你若不借无量流火之力,怎有把握?”

    上官浅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之事,她不禁讽刺道:“我求你为我复仇?宫尚角,你扪心自问,倘若那日在地牢里我将一切都坦白了,你会信吗?你只会在听到我承认自己的无锋身份后,然后将我杀死。至于我的身份我的复仇,你统统只会归咎于是无锋的算计。”她停了一下,然后咬牙切齿地说:“因为你从始至终都对我带着一种我会祸害宫门的偏见,你从不信我!就连我想揭开我的身份,都还只能通过云为衫之口说出,你们才信,不是吗?”

    上官浅随后推开他,站起来,“还有,宫尚角,什么叫我借宫门复仇?!莫非十年前无锋血洗宫门一事你忘啦?你们宫门和无锋迟早会有一战,只是你们懦弱自保,只守不攻,才会让无锋嚣张至此!当年我孤山派挺住压力来支持宫门,惨遭灭门之际,你们却在袖手旁观!”上官浅弯腰逼近宫尚角,反过来捏住他的下巴,冷冷地甩了一句“宫尚角,于理于情,你都不该,也不配向我说刚才那样的话!”

    宫尚角将上官浅的手拉下去,身上凶戾的气势倒也渐渐平复。

    方才上官浅的那些话像刀子一样地,刀刀精准插在他的心坎上。

    她那日在地牢,问自己能否保她不死的那一刻,应该是用了极大的勇气去想和他坦白。

    可他不能,他不是宫子羽,不会得到长老们的偏爱和额外的宽容。即使在地牢他不忍处死上官浅,长老们也会在背后悄悄动手。

    若是上官浅真的开口央求他为她复仇,他恐怕也不能应允。即便他也恨透了无锋,可一旦双方交战,必有流血,他做不到拿宫门族人的鲜血去献祭十年前的仇恨。

    更何况,他不是执刃…………他忽然感觉心被一把捏住,原来,他为她什么都做不了。

    “只要你不动无量流火,其他的,随你。”良久,宫尚角开口。

    “我不会动无量流火,”上官浅突然想起来什么,眼睛一转,心思一动,原本她还愁怎么用第二条线,现在不就正是大好时机吗?

    上官浅重新坐下来,勾起嘴角,慢悠悠地说“角公子,我们来做个有趣的交易,如何?”

    “什么交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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