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伤

    顾衍君待顾亭下了早朝后,便来他书房同他讲了医馆一事,虽是瞧着他有些许心不在焉,却在听完顾衍君言语后,应了下来,叫她去账房支些银子,着手准备。

    安阳侯对他这个女儿心怀有愧,因而去顺着她的心意,第一次主动过来同他说点想做之事,哪有不应的道理。

    何况顾衍君所说也不是什么大事,一间铺子罢了。

    顾衍君出门时,因着上前来书房的崔氏形色较往日也匆忙了些,她还差点误撞上崔氏,欠身行了一礼后才领着橘如出了主院。

    没多耽误片刻,顾衍君拿了银子后,便出府来了城西街上那间铺子前。

    那日见过凌乱杂污的医馆,今日不知为何,已然整洁起来,从里到外都透着光鲜亮丽的模样。

    另外,屋门处还多坐了一位肤色黝黑,鬓间染了白发的老者。顾衍君不记得她那日瞧见过,转念一想,自己那日碰上冲到前来的马驹,许是惊慌之余,没仔细看到。

    “老人家,这间铺子可是您的?”顾衍君凑上前去,怕他听不清般,声音大了些。

    那老人家先是笑了一声,“姑娘,我耳朵不背,听的见,你声音不用这般大。”随后起身示意顾衍君跟着进了铺子。

    江衍君有些尴尬的应了声好。

    屋内亦是如门外般明窗净几。

    “姑娘可是想盘下这间铺子?”

    “对。”顾衍君点了点头, “不知老人家多少钱才肯出卖?”

    “二百两。”那老人家说罢,将地契一并拿了出来,摆到顾衍君眼前桌案上。

    “二百两?!”顾衍君简直难以置信的凝视着他,在此处盘如此间铺子仅要了二百两?诧异之余,忙去追问缘由。

    听这老人家讲,是因着原先那宫中大夫之事,无人再愿意来此经营生意,顾衍君是头一个,便转了出去,总比一直砸在手里的要好,顾衍君再去追问余事时,这老人家便只含糊其辞的不再多言。

    毕竟那晚萧遥同他讲的只有这些,再多说下去他怕说漏嘴。

    顾衍君总归达成心底所求,还出乎意料的顺利,便也就不再继续深究,暗觉自己赚了天大便宜,随即从橘如手中接过银子递到眼前人手里,盘下这间医馆。

    之后的几日顾衍君一直忙着医馆各事,小到药草采选,大到店铺门面,倾注的心血精力多到她回府便倒头就睡下,大抵忙了五日才将一切办的妥善。

    顾衍君开医馆行医诊病一事,自是在安阳侯府里传开了。

    次日晨时的早膳上。

    崔氏面上依旧是一副和悦模样,“衍君,并非我不赞成你到街上行医治病,只是你如今也到了该嫁人的年纪,整日这般抛头露面,日后我同你父亲为你择选夫家时,多少还是会难为情的。”

    “崔夫人,我与这长安城中高门贵女不同,您忘了,我自小长于乡间,抛头露面惯了,况且行医治病也不是什么上不了台面之事。”顾衍君将手里饭筷放下,如实回道:“还有婚姻大事,也不劳夫人操心。”

    顾衍君明面上对其算的上敬意,暗下也不曾主动去生交集,毕竟她二人之间隔着已故的林苓,顾衍君虽从周过嘴中知生母是因病离世,却仍是迈不过心里这道坎,他总觉她母亲才本当是这安阳候夫人,亦或是为她操持婚事,不免对崔氏喜欢不起来。

    崔夫人不愿顾衍君行医可不是因着要为她寻什么夫家,若她当真在为人医治时失手伤人性命,免不了牵扯安阳侯府。可若当真因此于长安城中赢得声名,不就将自己女儿压了下去,外人提及安阳侯府嫡女,岂非都要提一句顾衍君。

    况且若非那道圣上口谕,她早就设法将其除掉了。前几日忠王府的马驹受惊,是她父亲忠老王爷暗自派人下手,只是不知为何,被她侥幸躲了过去,马驹也不见了踪迹。

    崔氏旋即脸上笑容一滞,全然不似方才那副和煦模样,兀自将手中木箸掐的紧了紧。

    “母亲,此事便由阿姊自行决定吧,毕竟父亲都应下了。”顾兰时瞧崔氏面色不虞,出言打断,“母亲何必为人操心?”

    她此话看似同崔氏所言,分明说由顾衍君听的,暗戳戳指她不识好歹。

    “用膳吧。”顾亭最终沉声开口,打破了饭桌上微妙气氛。

    “嗖。”

    一支利箭携着极为凌厉的箭风,穿透箭靶红色正中心,钉进靶后坚实木墙里。

    皇宫校场上,距离箭靶隔有百步之遥的地方,站着两名少年,一名身着石青色窄袖暗纹广绫长衫,侧身而立,矜贵利落。

    他将手中的弓缓缓垂于身前,紧绷弓弦仍余颤意。

    另名少年一袭乌金织金棉锦袍,华贵非凡。手中之箭尚未离弦,那张倜傥潇洒的面容上噙了一抹笑意,转头看向身旁少年,“萧寻,父皇是唤你来跟我比试?”

    萧寻抬手又将一支箭搭在弦上,引弓凝神,“陛下是这样说的。”旋即右手一松,箭矢破空而出,追上前支箭尾,劈开箭身,镶进原处。

    自圣上拒绝了萧寻要提审端王一事,似是支开他般,召他进了皇宫校场内训练比试,至今已是第六日。

    “可我怎么觉得,你是在生闷气呢?”乌金色锦袍少年将手中弓箭随手丢到身旁侍从手中,“这我哪里比试得过萧少将军!不比了。”

    萧寻亦将弓放回,“三殿下言重了。”

    崔玄叹气一声,“端王和郑元一事,父皇不叫你查,定是又有他的用意。”说罢,将左手靠上萧寻肩膀,身子微微朝他倚去,“依我看,你就别再插手此事了。”

    “我自是不敢去质疑陛下的决定,只是三殿下不觉得,陛下叫崔季去查,很是蹊跷吗?”

    萧寻将身子摆正,形色认真,“那日在朝堂上,他谏言之意是此事不去细究,将端王和郑氏早日处理,陛下叫他去查,难道不是默许此事就此掀过?”

    崔玄作思索状,片刻后道:“崔季?那个七品的小小兵部给事中?”

    “对,忠老王爷的孙子。”萧寻颔首,他虽与崔玄是自小的交情,却并未将对忠王府猜忌之事同他说,毕竟猜测下还无实质性证据。

    二人言语间,并未注意到一支力量绵软的箭矢朝他二人方向射来。

    待萧寻发现时,已来不及抽出放于一侧的配剑去拦截下,只得将背对于箭矢射来方向,毫无察觉的崔玄用力扯了过来,险险避开。

    他二人在靶场东侧,按理说不该有杂乱箭矢奔他二人而来。

    便朝射箭方向看去,是一个十来岁的孩子,脸上稚气未脱,见方向射偏,还透着些许胆怯。

    “六弟!”崔玄看清他,面上恼色淡了些许,朝他快步走去,“谁叫你自己来校场练箭的?!身旁也不跟个下人。”

    “我听母妃说萧寻哥哥在这里。”这孩子却跑到萧寻腿旁,定定抱住了他大腿,不肯撒手,糯声道:“刚刚阿岚不是有意的,是箭自己歪掉的。”

    萧寻摸了摸他的小脑袋,语声轻了些许,“等阿岚再大些,能拉稳弓弦,我来教你好不好?”

    阿岚点了点头,这才松开手掌,他在萧寻面前倒很是乖巧。

    萧寻与崔玄几乎同时被一抹血色引住目光,萧寻抚摸在阿岚头上的右手往外洇出血迹,是方才为了拉崔玄被那支箭划伤的。

    那支箭力道软,伤的也是很轻,仅仅是皮外伤。

    崔玄甚至一旁的萧遥,瞥了一眼后便没去多留意,只朝他递了一方帕子。

    毕竟以他的脾性,这箭头即使是没进他体内,他都能削去箭身,面色不改的再去杀几人,若叫他好生修养几日,都是嫌耽误了军事。

    谁知,萧寻拂手拒了帕子,倏然道:“我受伤了。”

    崔玄又将帕子递了过去,“这不是给你帕子去擦拭一下?”

    “需要包扎处理。”萧寻脸色分外认真,眸中蓄了些许计量,笃定道。

    崔玄与身旁的萧遥闻言俱是一懵。

    崔玄接着将帕子收起,试探开口:“请温太医?”

    “不用,我去宫外。”萧寻已然转身,抬步朝校场门外走去,似是将拳头握紧,逼得血液多冒出些许。

    萧遥兀自犯了声嘀咕,“这伤再晚会包扎就愈合了。”接着跟了上去。

    “萧寻,幽州之事你莫要再去追究,听我父皇的!”

    萧寻自身后听到崔玄喊声,应了一声,便出了宫外。

    长安城西。

    因着顾衍君诊治医药费用比其余医馆都要少上许多,病患多是些长安城内的贫苦百姓,若遇上实在性命攸关尚凑不够银子的,便也就作罢。

    待暮时四合时,前来诊病的病患才见少。

    萧寻缓步迈进医馆内,微微抬着那只冒着血珠的右手,手背朝向外侧,教人一眼便能瞧清。

    看清刚刚为人施完针的顾衍君,才靠上前去,“江姑娘。”

    “萧寻?”顾衍君抬眸,还不曾去多说,便瞧见他手背上的血迹已洇到了袖口处,语声顿时焦急些许,“快坐!怎么伤的?”

    “不用麻烦,小伤,不碍事的……”

    未等萧寻说完,便被顾衍君拉到桌前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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