赐婚

    夜色正好,烟花爆竹放未休,温润的银辉月色流水般淌过灯烛辉煌的长安城,竟不如街上花灯光泽耀眼灼目,华光斐然。

    萧寻神思回笼,暗自恼怒自己方才孟浪行径,只觉是趁人之危,脸色沉的如漆黑夜色般化不开来。

    只是怀中女子染着风寒,带着满身酒气,身子仍旧在发烫。

    萧寻有些步履急促的朝顾衍君医馆大步绕去。

    “苏子砚……”

    一声低低的哽咽之声传到萧寻耳中,竟是无比清晰刺耳。

    “为何不信守承诺,为何要另娶旁人……”顾衍君伏在萧寻胸前的身子蜷了蜷,尚勾着他脖颈处的双手松了些许,“我哪里不好,哪里不如那个李姑娘……”

    萧寻将她细微呜咽话语一字不差的听清楚,不由眉头紧锁,垂眸看她淌着清浅泪痕的脸颊,只轻轻将她腰身往上托了一下,换了个她舒适些的姿势。

    目光是难掩的涩然,自嘲般地扯了扯唇角,她方才那般举动竟是把自己当作了他人。

    迈进了医馆,阿轩和李郎中都还尚未回家,见神智朦胧身子发热的顾衍君时,忙引着萧寻进了里屋,将她放在塌上搭脉诊治。

    “我阿姊怎么成了这般模样?”阿轩对萧寻尚存着莫名戒备敌意,“你干了什么?”

    萧寻瞥了他一眼,并不多答话,只仔仔细细的盯着榻上之人,“大夫,她怎么样?”

    “姑娘风寒束表,肺气不宣,又加之饮酒上犯,怕是要病上些时日了。”李郎中叹了口气,“阿轩,先去煎副麻黄汤。”

    李郎中将依旧杵在原地不动的阿轩拉着出了屋外,才道:“忘了姑娘之前跟你说过的话?二人是朋友,这公子又是帮过姑娘,你莫要这般。”

    阿轩面上依旧执拗,迈步去屋外药柜中抓起药草,半晌后,煎出一副深褐色的药汁,端进屋中。

    “阿姊,喝点药。”阿轩越过立在顾衍君身旁的萧寻,蹲到榻边轻轻拍了拍顾衍君肩膀处,并未有回应。

    萧寻见状掀袍落座于榻上,抬手将顾衍君的头部微微托起,“我试试。”

    说着已是径直从阿轩手中把那碗药端了过来,隐隐透着不容违抗的意味。

    药匙在萧寻手中晃动,不多时已,碗中汤药已是温热适宜,这般一勺一勺的送入她嘴中,半数入喉,半数淌落进颈间,总算是存有成效。

    “这位公子,我阿姊已睡下,你也该快些回家了罢。”阿轩将顾衍君被褥往上多拉了些,遮住脖颈,回头道。

    萧寻这次倒是答了他的话,“你这脾性若非是在此处,易招人打。”

    “你!”阿轩登时哑然。

    顾衍君终究是尚未出阁的闺中女子,萧寻自是不能在她屋中待着一夜不归,见她无恙后便径直回了府中。

    孤灯一盏照彻长夜,几许袅袅炊烟与天边朝霞同至,细微日光洒进四方天地院子的门扉窗棂上,闯进顾衍君房中。

    顾衍君轻咳了一声,掀起昏沉的眼帘,一个分外模糊的身影掀起门帘走进屋里,映入她眸中,瞧不真切。

    直至相熟的声音传入耳畔,她费力支臂起身,才看清是橘如那张分外焦灼的面容。

    “小姐,你昨晚怎么饮这般多的酒,府中人在街上寻了半天,戌时才在医馆找到您,都要吓死奴婢了。”说着,橘如那圆圆的眼睛都泛起泪花来,簌簌而落。

    “别哭了,我能有什么事。”顾衍君伸手抚上额头,回忆昨晚之事,她分明是被崔南音拉着进了酒楼,饮了几口只尝出辛辣之味的酒后,便一切都没了印象。

    只记得隐约好似梦见了苏子砚的身影,似是要带她回家,旋即于心间嗤笑一声,当真是一场虚妄之想。

    思及此,便出声问道:“可是二公主送我回的医馆?”

    “奴婢来时见姑娘已经睡下了,除了阿轩和李郎中没看见别人。”橘如擦干眼泪,“奴婢也没来得及去问。”

    “那应该就是公主殿下了。”顾衍君又咳了几声,“父亲可有说过些什么?”

    “侯爷得知小姐您无事后,就撤了府中在街上搜寻的下人,让小姐好生休息,只是……”橘如顿了顿,接着道:“只是苏公子的事情,在府中传开了。”

    顾衍君怔愣一瞬,搭下眼帘,掩起眸中神色,“传开又如何,我又并非是做了什么不耻之事,身正不怕影子斜。”

    即便一时间对苏子砚还释怀不下,可他既已另娶他人,顾衍君便做不到再对一个有妇之夫百般纠缠,她以为水到渠成之事既然于此戛然而止,便也希望自己在苏子砚日后回忆里,不会因纠缠生事而变得面目可憎,他二人之间存留下的还会有年少情意。

    便也仅止于此。

    很多事可以回头看,但不能走回头路,是苏子砚许诺又食言。

    顾衍君敛下思绪,立起身来,“将前些日子我叫你备好的那几件冬衣,全都丢弃了罢。”抬眸望向屋外药炉旁,正手持蒲扇煎着药草的阿轩,改口道:“算了,拿给阿轩,他身子长的快,也大不了多少。”

    橘如应声,“小姐放下苏公子了?”

    顾衍君一语不发,一时放不下又能怎样,眼下都不重要了。

    “阿姊,药煎好了,你先喝些。”门外的声音闯进屋中,打破了此刻静默的氛围。

    “好。”顾衍君唤他进门,将温热药汁接过饮尽,“多谢你了,先去忙着吧,我无大碍。”

    阿轩踌躇一瞬,似是想说出什么,却又将张了张的嘴闭上,留下一句:“阿姊好生休息。”便回了前院医馆内。

    不等顾衍君拖着轻飘虚浮的身子落座于榻上,便见他院中丫鬟急匆匆的跑了进来,“小姐,侯爷唤您快些回府,说是宫中来人了。”

    顾衍君便依言上了马车,往安阳侯府方向回去,暗自猜不出究竟何事。

    萧府

    “哥,你这般早出去干什么?”萧霁云难得早起,似是等着人般抱臂站在外厅的屋檐下。

    萧寻顿足,回首看了他一眼,“不早了。”

    萧霁云昨夜同崔玄赶到福运酒楼时,萧寻早已不见踪迹,惹得他和崔玄都不曾见到萧遥嘴里的江姑娘,又听崔玄多提了几句闲话,更是好奇。

    今日他特地起了个大早,就是要跟着他走一遭,好仔细瞧瞧究竟是何女子,能入得了萧寻的眼,不然他都要以为萧寻根本不会对女子感兴趣。

    眼见萧寻又要迈步离去,便连忙追了上去,“哎!萧寻,你等等我啊。”

    “你莫要跟着我。”

    “谁说我要跟着你,我就不能有些事了,长安城也就这么大,万一咱俩同路呢。”

    不等二人迈出府门,便见伺候在圣上身边多年的大太监领着几个侍从,捧着一道明黄圣旨朝太尉府门口处走来。

    二人霎时间止住欲要出府的脚步,返回到前院里。

    听到声响的萧太尉已领着府内丫鬟小厮亦尽皆聚到了一处,肃然跪于院内。

    “萧大人,真是天大的喜事。”这太监那张显着老态的脸上堆着笑意,将手中明黄圣旨展开,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萧太尉之子萧寻年及弱冠,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值安阳侯嫡女顾衍君待宇闺中,与其堪称天设地造,为成佳人之美,特为二人赐婚,一月后成礼。”

    见萧寻拧眉愣在原地不动,只得提醒道:“接旨吧,少将军。”

    知子莫若父,萧太尉见状重重咳了一声,不等萧寻回应,提前开口道:“老臣多谢圣上恩赐。”紧接着,将他手中那道圣旨替萧寻接了过来。

    眼前的公公倒也无甚多说,将赐婚圣旨递到萧太尉手中,末了,离去时还对萧寻笑道:“可真是恭喜萧公子了。”

    萧寻脑中一时之间,十方洞天,金铎轰鸣。猛的起身,将他父亲手中圣旨夺到手中,“凭什么替我接旨,我何时应过你要娶什么安阳侯之女!”

    萧太尉早看出他面上不愿,沉声道:“你还想抗旨不成!”

    “那又如何?”萧寻一字一句寒声开口,眸中分外执拗。

    此事圣上决意时他尚在晋辽边境,圣上定是与他父亲商议过的,可萧太尉竟一句都不曾与自己提过,便独自定下此事,回了陛下,才会有今日下旨赐婚。

    “混账!”萧太尉有些气急,却仍是尽力压着,只吐出这两字。

    萧霁云许久不曾见过萧寻动怒,他父子二人这般剑拔弩张的模样,想着上去劝和,然而不等开口,便被其父撒了怒气在身上,“你给我闭嘴!”

    萧寻握紧那道明黄圣旨举到萧太尉眼前,手背青筋毕显,“您放心,不会牵连整个太尉府,责任全由我一人承担。”

    “你给我回来!”萧太尉盯着萧寻愤然决绝离去的身影,大声道。

    萧寻不应,解开门外拴马缰绳,翻身上马,握着那道圣旨径直朝着皇宫方向策马奔去。

    他若不能娶得心底想娶之人,宁愿此生不娶,亦不愿无故蹉跎那姑娘大好年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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