聘礼

    太尉府的人。

    当真如顾兰时所言?前来退亲的速度这般快?

    她二人已不再多言,俄而前后脚出了屋门,走到前府正门处的院子里的。

    来的人顾衍君从不曾见过,是一位年过四旬的中年男子,小麦色面容刚毅端正,一看便是武将出身,奕奕生辉地精气神显得人年级都轻了几分。

    顾衍君不认识,可顾兰时确实清楚的很,此人是萧寻的父亲萧岱,当朝执掌禁军的殿前太尉。

    可他此行全不像退婚之举。

    身后府兵陆陆续续地抬着礼担将一箱又一箱的暗红木箱堆满了整个院子,不止,听府门外的声响竟似是绵延到一条长街外。

    晋朝男女婚娶之间的聘礼未免二人见面,一般都是由男方父母亲自上门,可萧寻母亲故去的早,萧岱亦不曾复娶,至亲长辈便唯余萧太尉一人。

    即使如此,安阳侯倒也不曾想过当朝太尉当真为了二人之间的婚事,亲自前来送聘,而不是派遣与萧寻平辈之人。

    顾亭随即佯着抹笑意上前迎去,“倒劳烦萧太尉为小女婚事亲自前来。”

    “圣上为长子与令女亲赐的婚事,依礼本当如此。”

    萧岱也不知那日都要同他翻脸决然抗旨的儿子,如何到了宫中便回心转意,返回府来时一反常态地认了过错,还日夜不停地购置嫁礼,圣上这些年来的军功赏赐,乃至太尉府里如数家珍的不少藏品,尽皆遣人找了出来。

    萧岱今日方下了早朝,萧寻便即刻请他前来下聘,终究是破天荒地应了婚事,便也不多作态,领着浩荡府兵抬着聘礼来了安阳侯府。

    他当真不曾见过自己这个儿子除了幼时丧母,对何事如这般急切的上心过。

    何况萧寻的婚姻大事,他倒也没有不来的道理。

    远远隔着庭院庑廊而望的顾衍君与顾兰时皆是一时间头脑有些发蒙。

    然缘由不同,前者是诧异纳罕,后者则是不可置信后的妒怒。

    “兰时妹妹,看来你的消息有误,倒是可惜了。”顾衍君对这桩婚事分明并无多少欣喜,却偏因见不得顾兰时方才语气中的那番阴阳怪气嘲讽之意,装了一副为难的模样。

    有些事就是这般,自己虽是不甚所喜,倒也不愿他人戳着你横加嘲讽置喙。

    “此事妹妹也只是道听途说,当真圣意难为,当真叫不情愿之人都拒不得。”顾兰时暗自捏紧了秀拳,不愿失了脸面,“是姐姐莫要对他人念念不忘才好。”

    顾衍君不言,盯着她离去身影,心底暗自生了一个不敢去确信的念头,那封被拆开在府中被人传扬的苏子砚的书信,是顾兰时动过手脚。

    顾兰时悄悄沿安阳侯府侧门出去,只觑见下聘礼的长队列至安阳候府前,长得似将整个太尉府掏了出来似的。

    同样是安阳侯之女,她便可入宫伴读,依圣旨嫁到太尉府,享此殊荣。明明事以己先之事全数落到了她身上。

    凭什么?

    募地忆起她及笄的生辰宴上,萧寻所找的那女子唤作江姑娘,瞧他那副神情,此女子或才是他心仪女子,何况她顾衍君心里有人,为了那纸书信都能成了那般失魂模样。

    万人指指点点下,她就不信萧寻乃至整个太尉府不在乎娶亲女子的声名,众口铄金,足够积毁销骨,坏了她的清白。

    桃粉丹蔻几乎要镶进手心,染上血迹。她顾兰时得不到的顾衍君也休想,之后距大婚两旬的时日里……

    不然,若是成婚遭休,更是声名尽毁,万劫不复。

    世事皆有变数。

    顾衍君亦在见萧太尉被自己父亲请进宴客厅中,相谈大抵半个时辰,手中拿着一张红色的方正帖子,被送出府门后,若有所思地折回了自己屋中。

    寒冬正月的长安城里,前日大雪婆娑的痕迹似是唯留下灰褐色土壤上了片片潮湿,皑皑白雪已不见身影。许是因着午后日头最盛,客来商往的街上依旧人头攒动,熙熙攘攘。

    “阿轩,把这个挂到屋门外。”

    阿轩接过顾衍君递来的米白色幌子,上面拿笔赫然写着八个大字——今日问诊,分文不取。

    橘如见状忙凑了上来,一脸的惑意,“小姐这是为何?”

    顾衍君堆了堆心底的小算盘,轻轻咳了一声,“你等着看吧。”

    说着,已是坐到了李大夫身旁的另一个条桌上,同李大夫耳语几句,今日二人一同看诊。

    因着屋外那张“分文不取”的布幌子,踏入医馆的布衣百姓比往日多了一半不止。

    “阿轩,去拿生姜,吴茶英,高良姜,这三样药各自三钱,包为四副。”

    顾衍君抬起触到那名中年妇女腕间的手,“大姐,你这是胃寒,依我所给药方煎服,切忌勿食生冷之物,调理几日便会好转。”

    “当真是感谢姑娘!”那身着暗紫长衫的中年女子脸上漾着激动,片刻后又吞吐道:“姑娘此药可是当着不收银子?”

    “当真,” 顾衍君点了点头,接着道:“只是要请大姐帮个忙,到城东街上去传几句话。”

    那大姐听了顾衍君接下来的言语,有几分踌躇。

    顾衍君大抵知她心中顾忌,便道:“我敢保证此事不会有人追究于你,你尽可安心。”

    立在身旁的橘如听清二人交谈,这才得知顾衍君心里在作何盘算,便这般无奈的看着自家小姐与李郎中,一个接一个的告知于人。

    一来二往,屋子里这般多的病患,橘如只得听顾衍君吩咐着开口相告,嗓子都干了许多,何况还有些违心。

    阿轩本是不愿,听顾衍君说清缘由,更是说的有鼻子有眼,倒也不似从前嫌弃橘如话多的时候了。

    几人竟是忙了一整下午,待到月亮升出夜空时才关了医馆。

    接连几日皆是如此,这间医馆竟成了城西街上人最多的铺子,行人络绎不绝。

    便就在这几日过后,城东的街上,不少普通百姓都在安阳侯前几日寻回来的嫡女,奇丑无比,性情古怪。

    带着小时候的乡野之气,还张扬到不愿听人管教,惹得安阳侯直扶额叹息,除了后悔将此女找回外,别无他法。

    听得不少不知情之人也是摇头叹息。

    惋惜的可不止是为安阳侯,是为了正是恰巧落座在城东街旁的太尉府的大公子,那位即将要迎娶这位女子的倒霉蛋少将军,连聘礼都已是萧太尉亲自下的。

    “要我是萧将军,我可要去求圣上收回成命。”

    “依着萧府与圣上这般亲近的关系,若是萧将军拒婚,怕是真的会循了他的意愿。”

    “安阳侯高攀不说,还是拿这个没教养好的女儿攀附。”

    “萧将军可是长安城里多少闺阁女子的心上人,如何娶了此女?”

    “谁说不是呢,这可是婚姻大事,将来夫人可是要过一辈子的……”

    “害,要我说,都不如娶了我家女儿,我家姑娘容貌尚可,又是孝顺懂事。”

    “哈哈哈哈,你这个老头子倒是真敢想。”

    城东街头,一行四个男子,你一言我一语的搭着话。

    霎时间,被一人伸手挡住去路,那人手里抱着一把剑,面色不悦。

    “这些话听谁说的?”萧遥愤愤地开口。

    几人看清是太尉府的人,语气登时弱了下来,“我们就是方才在食肆用饭时听里面人将的。”

    身旁男子也附和道:“是啊,他们都这样传的,并非我几人胡乱编造。”

    萧遥这几日被萧寻吩咐着采买各式物件,成色都要极好的上品,都觉得比军中打仗还要心累上些。

    不等腹诽自家将军竟忘了江姑娘,转头去娶所谓的顾小姐,就见他抗旨回来后,那张冷脸都变得跟痴汉似的,如同着了魔般。

    吓的萧遥这几日只管着来回奔波准备聘礼,也不敢多问,今日竟是意外得知,这顾小姐是这般女子。

    他可不能眼看着萧寻入了火海,得快些拉他出来。

    便也不等那几人再多说,抱着怀中刚拿回的剑,十万火急地跑回了太尉府,找到萧寻,“公子,不好了,不好了!”

    萧寻将手中正红色方正纸帖合上,仔细放到桌案上,瞧了他一眼,眉头微皱,“怎么了?”

    萧遥便深信不疑地将方才所听尽皆与他讲完。

    便见萧寻眉头皱的更深了,清隽面容上隐隐泛着愠意,“带我去那间食肆。”

    萧寻只觉,这些人简直是毫无依据地胡说八道。

    待他二人快步到了食肆,尚是用午膳的时间,铺子里几乎是座无虚席。

    店中小厮识得萧寻,便忙上前招呼一声,“萧公子!”

    人声鼎沸的屋子里霎时间静默下来。

    萧寻扫了桌前坐着用饭之人一眼,只冷声问道:“只想问问各位,关于顾家小姐的言语,是从哪里传来的?”

    萧遥瞧着他这张俊脸,若是无甚表情,当真臭的很。

    这般过了片刻,才有一少年模样的人,从已然立起的众人中走出。如实回道:“城西那间被砸过重开了的医馆,而且这几日诊病都分文不取。”

    他不怕萧寻,听她阿姐说过此人是为民出征的将军,是个好人,自己以后也想如他一样从军出征。

    萧寻一滞,先抚了下那小男孩肩膀,旋即出了食肆。

    那医馆本就是顾衍君的所开,此举明摆着是她自己传出来的。

    她又为何这样做?

    萧寻心里只想的到一个答案,坏她自己声名,旁敲侧击地劝自己去圣上面前拒婚。

    她拒不得,便教自己去,这番小心思。

    思及此,不由唇角暗自勾了勾,终究聘礼已下,还是先瞒着她自己身份,不然一时间倒不知如何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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