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姑娘的医馆中传出来的?!”萧遥左思右想下琢磨出来方才那少年所言，登时愕然，“不会吧？公子，江姑娘背后居然……”
“江姑娘便是我要娶的安阳候之女。” 萧寻瞧了跟上来的萧遥一眼，深邃乌黑的眸中浮现出默然的坚决。
不等萧遥从这番如同头顶炸个响雷般的消息中惊讶的回过神来，便见萧寻先一步转身回府，背影竟是少有的轻快。
不知为何，方过了两日，城东漫街纷飞的事关顾家长女相貌品性的谣言，如偃旗息鼓般再无声息，取而代之的是萧太尉府与安阳侯府两姓联姻，百年好合的泼天喜意。
安阳侯府。
顾衍君只觉此举到头来，伤敌不成，自损八百。一时间又想不出其余妥善的法子来，蔫蔫的算着距离下个月，二月初二的大婚之日竟已不到二十天。
“奴婢觉得小姐还是别白费心思了……您总不能抗旨。”橘如边收拾着手中几件衣物，边嘀咕道:“何况我听说那萧将军前几日便出征归来，这些市井间的谣传许是都听了进去，也不见去圣上眼前退婚。”
“出征回来?”顾衍君此言被引了注意，抬眸转念间已忆起一事，“那萧寻许是也回来了。”
上次失约之事，还似个心结搁在心里，抹不过去。
细细想来，自己好像不曾认真了解过此人，连其所住之地都不曾知晓，如今竟不知到何处能寻到他。
“萧公子与萧将军即是同名，又都在军中，他二人说不准相识呢。”橘如已将简单行李收拾好，走到顾衍君身旁。
顾衍君盯着她手里的湖绿色小包袱，心底有些发怵。
立春已过，新岁开启，皇后昨日派人传了旨意，今日回宫受教，恢复课业，其余的三位伴读女子亦是都在入宫路上。
顾衍君掐着时辰慢吞吞地起身，仔细理了理衣袖，“走吧。”
褐色马车缓缓驶过街巷，向着城中央皇城方向行去，窗牖上的风铃在徐徐北风吹拂下，显得有些嘈杂。
只觉一阵猛烈地晃动，摇的顾衍君与橘如都几乎要飞出车帘外。紧接着车夫迅速勒马停车，竟差点与前方迎面驶来的黑色暗金纹马车相撞。
顾衍君伸手抓紧门框，先开车帘望去，是两匹通体黝黑的千里良驹，鼻中打出一个响啼，喷出一口白气，似是在叫嚣上前来的顾衍君一行人有些不知所畏。
“识相的，快些给我……”眼前驾车的青年车夫，眉目上尽是狠戾急促。
然还不等他说完，便听车内的一道清润温雅的男子声音，透过鸦青色绉帘传到顾衍君几人耳中，“别多事，叫她们先行。”
随即轻轻咳嗽了几声。
那驾车的青年男子闻言，立刻压下怒意，冷声道:“你们先走。”
顾衍君瞧不清车厢中的人，便也不多言，道了声谢后，唤车夫快些离去，继续赶路，可莫要迟了入宫时辰。
听声音倒应是个温润如玉的青年男子。
入宫之地一如上次在东北门，顾衍君迈下马车时，已有两名女子立在宫门前侯着，等着人齐后一同被进小黄门领进上次所去的仪元殿。
一位是尚书府他外祖父家的那位相同年岁的妹妹——林诗诗，一双秀丽的杏眸望向前来的马车，看清是顾衍君后又移开目光。
另一位是刑部侍郎安铭城的二女儿，安玉晚，身着漂亮的宫装，衬得她那张秀丽素净的脸庞都多了几分颜色，只是顾衍君总觉得她这直勾勾的目光里多了些异样。
上次入宫的短短十日里，与这几位世家女子交集算不得多，只能说是相识，唯一熟络些的怕是只有他人不多理会的二公主。
便只是都点头打了声招呼。
大抵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顾衍君接着扫了周围一遭，却发现不见往日与她们处在一起的李知意，依她往日怯生生的恪谨模样，不似会在这般重要日子来迟之人。
几人便只得都在此处等着。
终于，随着滴滴答答的车轮辘辘声音传来，一辆镶金嵌宝富丽马车姗姗来迟。
车夫从车上拿了脚凳放下。
一个略带着些许婴儿肥的少女，扶着丫鬟递过来的手下了车，着了身珊瑚红色暗纹百褶裙，妆容衣着很是艳丽。
顾衍君眉头一皱，此人并非李知意，顾衍君瞧着是有几分眼熟，却想不出究竟在何处见过。
旋即，见安玉晚佯着一脸笑意凑上前去，“琼姐姐，果然还是来了，入宫伴读你若是想来哪里还有他人一席之地。”
她说话间，还朝着顾衍君方向瞥了一眼。
一头雾水的顾衍君这才听身旁小黄门道清，此女是皇后胞兄杨右丞的三女儿杨琼，也就是教习几位公主和伴读的杨太傅的妹妹。
前些几日忽然求着父亲跟她去了皇后的未央宫，要入宫伴读，圣上这才将小门小户的李知意换下，擢选成了她。
杨琼眸中透着股傲然神气，只扫了几人一眼，朝着顾衍君勾了勾唇角。
那前来迎接的小黄门见杨琼已达，便动身迎着几人去了仪元殿，“各位小姐，依着上次分好的房间住便好。”
岁旦至此一月余的时日里，也不曾有人住过，宫人清扫的很是干净，同离去时差别不大。
“本小姐要住顾衍君那间。”杨琼沿着顾衍君离去的身影，指向她身前的那间屋子。
院中的小太监见状，赶忙上前劝道:“杨小姐，这间房不若这间采光好，更是宽敞。”接着指了指顾衍君房间东边的一间屋子。
他此话不假，顾衍君选房子时随手选的一间，根本未同别人抢。
杨琼将声音提高，连距她一丈远的顾衍君都听的清清楚楚，“你没听到我的话吗?我就是要住她那间。”
顾衍君驻足转身，复又领着橘如折了回来，“杨小姐这是为何？我可是曾得罪过你?”
杨琼抚了抚腕间的白玉手镯，冷笑道:“这倒是没有，就是本小姐只瞧着你那间屋子顺眼，想住进去，不行吗?识相些，你就自己搬出来。”
安玉晚便也来上前插了一嘴，“衍君你便搬出去吧，你住在哪里不一样，何必伤了和气。”
“万事先来后到，讲分寸懂规矩，都没人教过杨小姐吗?”
顾衍君瞧她这副找事的不善模样，眉头一挑，“哦，杨小姐若是懂规矩，也不会教各位入宫伴读之人，都于冬日里站在城门外等着你。”
杨琼面上泛起怒意，“本小姐做事哪里由得到你来置喙，区区一个乡野女子，也敢教我规矩!”
“那本公主能教的了你规矩吗？”一声冷冽的生音传到众人耳中。
应声回首，便见院子门口处那双泛着寒意的凤眸冷冷盯着杨琼，接着缓步走到几人身前。
“见过二公主。”众人纷纷行了一礼。
杨琼已然没了方才那副嚣张气焰，“不敢。”
崔南音旋即转头看向方才插嘴的安玉晚，“既然住在哪里都行，你搬去东北角那间小屋子，把你房间给杨琼住可好？”
安玉晚登时涨红了脸颊，垂首不语。
“不用搬了，我就住这间。”杨琼说完便领着身旁拎着东西的丫鬟，朝着方才劝和的小太监所指的那间屋子走去。
“谢过二公主出言解围。”顾衍君叹气一声，“怕是日后，杨小姐更要看我不顺眼了。”
崔南音轻轻笑了一声，“反正你方才也不像惧她的模样，何况杨琼也不敢做什么出格之事。”
顾衍君将手一摊，“我是实话实说，可未说虚言，不是要同他寻不痛快。”
崔南音将话头一转，“你若是不会饮酒，上元节那日何必逞强。”
“不过，那日幸好未做何失礼之事，倒劳烦二公主将我送回医馆。”顾衍君眸中闪过一丝黯淡。
“送你回去？我可并未送过你，”崔南音眉头一皱，心下生疑，“我同星儿去隔壁铺子买醒酒药汤，再回来时便不见了你的踪迹，听酒楼老板说是被人接回家了。”
“那是谁？”顾衍君语调一紧，竟左思右想下忆不起一丝那日之事来。
崔南音不觉是何大事，便道:“好了，总归无事，许是府中之人，我还有事要找杨珩。”
顾衍君点头应下，便入自己屋子。
似是只有如此说的通了。
刑部昭狱。
空气中充斥着一种令人作呕的血腥气，豆大的点点烛火，将地上那片片闪着幽光的血泊映得斑驳昏黑，伴着牢房中人的凄厉喊声，和血腥味一起弥漫开来，遥遥飘去。
一张沟壑纵横血污的面孔上，透出绝望和希望交织的恐惧之色，嘴里发出微弱的□□声。
萧寻踏进屋内，便见这副端王已是这般模样，接着遣人将他扶正，泼了一盆冷水，令他清醒了过来。
端王从死死挣脱开拉住他的狱卒，都不曾瞧清眼前站着的是何人，便又跪下来，爬到萧寻身前，“饶了我，饶了我……”
随即想用手去拉眼前男子衣角，被萧寻躲了过去。
接着惊慌喊道:“我招、我都招，别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