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留

    原来,在那艘船爆炸当日赶到时,顾衍君发觉这姑娘懂得些包扎手法,后来又从周过口中问出了郑曦身世,想来是在军营跟着萧寻副将郑元时,因其战场时常受伤学得的。

    说来可笑,郑氏族人带郑元尸骨回冀州时,竟嫌弃郑曦侍女身份不允其随行,似乎忘了连郑氏一族自己都放弃自家嫡长子时,是谁为其奔走查证,冒死陈情。

    不过郑元已逝,能安葬于祖冢,郑曦也已不在乎这些。

    她偷偷跟了一路,直到亲眼见到郑元下葬,才在不知所去后折回长安,顾衍君对其心生同情,见她也暂无旁的打算,对跟着李大夫学医并不抵触,好意留她待在了医馆中,高低算是个容身之所。

    郑曦面上沉静,言简意赅道:“顾小姐收留我在此。”

    “她这人除了脾气差,旁的心思倒都还是好的。”萧霁云合上手中折扇,“姑娘且安心住着。”

    “萧霁云?”

    杨霖拿手肘杵了杵身旁的萧霁云,对眼前情形满脸的好奇,“这姑娘是谁?你什么时候认识的,连我都不知道?”

    问罢,杨霖上下打量她一眼,这女子长相并不算多么惹眼,看起来也不过十七八岁,却没有点符合他这个年岁姑娘家的活泼明朗,甚至身份瞧起来也不过是一个铺中小小的侍女,萧霁云怎会和她相识?

    萧霁云哑然一瞬,状似无意地挠了挠头,看向郑曦,“倒还没问过姑娘名讳。”

    郑曦似乎被眼前少年的这个举动惹笑,唇角略弯,“萧二公子叫我郑曦便好。”

    “那郑姑娘日后如若遇着什么难事,届时尽可来萧府寻我。”

    萧霁云扬手拍了拍自己胸脯,也不再觉得有什么尴尬,不过眼下二人也无甚其余的话要多言,拦了一把身子插上前来的杨霖,记起正事,“快走了杨兄,去马球场。”

    “我当你与人相熟呢,原来你连人名字都不知晓。”

    杨霖被他揽的朝前方走去,瞧萧霁云这幅大大咧咧的自来熟脾性,将那丝萌生的好奇抛诸于脑后,“走吧,回来本公子请你去吃酒。”

    “今日不行,我若沾了酒气回家,我爹可饶不了我。”

    二人全然没了方才的狼狈狂奔之态,俨然一副满面春风之喜态。

    结果,萧霁云一只腿还未迈出医馆,便又碰上了一人。

    靠?!!

    不是吧?!!

    他才偷溜出来不过半个时辰!不至于这么倒霉吧?!!

    萧霁云腿比脑子快,即刻甩开杨霖搭在他肩上的手,欲要往他身后躲去,不过这哪里来得及,那来人早已拉上了萧霁云的衣袖,将他拽了回来。

    来人声线冷淡:“跑什么?”

    萧霁云讪讪一笑,心如死灰般退回来不再挣扎,“哥,我没偷跑,我来这儿让李大夫瞧瞧我耳朵,可别留下什么后遗症,稍会就回府读书。”

    “父亲本就说今日放你出府的,想来还得空告知你院中守着地侍从。”

    萧寻淡声说完,松开了目瞪口呆的萧霁云。

    “父亲真是的,这等大事还能多耽搁!”

    萧霁云提起的心顿时放下,嘀咕道:“那你来做什么?”

    他瞧顾衍君也没在医馆之中啊。

    萧寻道:“这事与你无关。”

    “哼,我还不想听呢。”

    萧霁云撇嘴转头,发觉杨霖仍立在原地,出言唤了他一声,“杨兄?想什么呢?”

    杨霖被拉回神来,哈哈笑了两下,转了话题,“啊,没什么,只是我来时记得我堂兄好似要去你府中,看来并不是准备为你授课。”

    他口中的堂兄,自然是杨珩。

    萧寻闻言,也一同看向他,“杨霖,你堂兄何时去的我府上?”

    杨霖回想一霎,道:“我出门时他还未走,具体时辰我倒也不知。”

    萧寻颔首,既不是抽空来教习萧霁云那二三课业,那许是来找自己的。

    既而道:“萧霁云,我不管旁人如何,你若胆敢整日整夜不见踪迹,恐怕就不只是让你呆在府中这么简单了。”

    萧霁云得了自己被允出府的消息,已然理直气壮,“哎呀,知道了!你先忙你的。”

    眨眼间,已经与杨霖二人大摇大摆地出了屋门。

    萧寻此行是为前些日子从水里捞出来的那二人所来,“他二人终于醒了?”

    一侧的郑曦亦自门口处敛回目光,“那二人今日病情好转,我午时随李大夫看诊帮忙时,随意问过那妇人,她说他们母子二人只是乘船回乡,一口咬定对船只爆炸之事混不知情。”

    “如今他们人在哪?”

    长安城街。

    顾衍君这次病好出府时,发现满城街道都热闹起来,不少门庭冷落的客栈都住满了人,且看服饰面容并非只是晋朝之人。

    她倏地了悟,林诗诗这几日往她那里来的不少,整个人都是欣喜的不成样子。

    为的自然是她与崔启昭的婚事,而晋国太子的成婚这等盛事,自然是有晋朝各州郡长官和他国使者入长安朝贺的。

    或许不只城中客栈,甚至连城外驿馆此时应该也是一房难求。

    沿街走了几步,顾衍君终在一间琴坊前顿足,她记得林诗诗琴技极好,在宫中伴读时便展现的淋漓尽致,既是成婚送礼,萧府的是一回事,她自己亲手送的是另一回事。

    周过仍带着那张银制面具,信步跟在顾衍君身侧,颇有些与身边人格格不入,却又在这门庭若市的长安城中不显古怪。

    顾衍君嫌周过整日呆在府中,拉着他出来四处逛逛,结果对自己絮絮叨叨了一路,脾气也依旧倔的很,让他摘面具也不肯,此时不知听了身旁小厮耳语何事,说着就要离开此处。

    顾衍君没阻拦,她简直觉得周过比在平阳时更加爱多操心,好容易没人一路来回叮嘱唠叨,乐得耳根子清净。

    进了铺子,顾衍君才后知后觉自己对琴连一知半解也算不上,而身后凝烟和橘如也与她相差无几,只得唤来老板,“麻烦您替我挑架好琴。”

    “不妨看看这架如何?”

    从琴坊内室的屏风里款款走出一位水波暗纹的红色锦衣女子,容貌明艳,一双丹凤眼微微上挑。

    他身后的小厮正用双手小心翼翼地托着一架琴。

    琴身形制流畅,薄薄的琴床细腻光滑,木质松透,且紫檀木的琴脚色泽深沉。

    汲算不知是哪个名师所斫,也能一眼看出其绝非凡品。

    然而,这说话的女子却在看到顾衍君的那一刻,一反常态的滞愣在原地,直到顾衍君福礼出声,“殿下?”

    崔南音这才从那位脸上覆着银面,正欲转身离开的男子身上转过视线来,即刻问道:“那人是谁?”

    话音未落,崔南音已越过顾衍君跨出屋门,顾衍君同她小步追了过去,左右望了几眼,“二公主看到谁了?”

    眨眼间,这人身影已然消失不见,崔南音强忍着胸腔的激烈起伏,茫然的目光穿梭在人潮汹涌的长街中,却又失了方向,语声微颤,“就是刚刚,你身边那个脸上带着半张银面具,身穿褐色布衣的男子。”

    太像了,那下半张脸的轮廓,和几乎要和刻尽她记忆里的那个人有八分相似。

    顾衍君听她描述,立时确信崔南音说的是周过,“他啊,是我在平阳县中的相识的一位长辈。”

    那个傲气,淡漠,不将一切都放在眼中的二公主,此时居然用一种患得患失的语气,压抑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忧惧与狂喜,

    问道:“他叫什么?!”

    顾衍君一头雾水,“周过,怎么了?”

    姓周!他真的姓周!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崔南音短促的嘀咕两声,即刻就抓上了顾衍君的小臂,“衍君,你快、快些带我去找他。”

    顾衍君被她捏的一痛,可眼下崔南音这幅近乎失态的模样,没心思再多提醒,如实回道:“我也不知他如今去了何处,你若真着急寻他,不妨先与我去萧府,等他回来。”

    此时商铺林立的长安城街巷中各色行人往来如潮,从这些人中独独去找一人,好比大海捞针。

    “好。”

    崔南音未有片刻迟疑,迅速与顾衍君动身去往太尉府。

    马车一路疾行。

    顾衍君左思右想,崔南音打小长在皇城里的公主,不该会与周过生出半分交集,心中倏地一紧,不会这几日周过无意惹了什么误会吧……忙问道:“殿下,你为何要这般着急找他?”

    崔南音也后知后觉自己的行为在顾衍君眼中,着实反常,略略稳了稳心神,“衍君,你放心,我对他绝无恶意,只是……我好像认识他,想去见见他。”

    结果,二人急匆匆入了府院,并没见到周过的身影。

    率先等来的,居然是杨珩。

    杨珩在水榭中碰上崔南音时,面上微一诧,俄而归于平静,顿足行礼,“公主殿下,来此何为?”

    庭花新开,树影斑驳。

    海棠花被暖风吹过,花香拂面而来。

    崔南音眼中一闪而出的光芒散去,眼神飘远,“杨太傅未免问的也太宽了些。”

    得到她如此回复,杨珩似乎已习以为常,叹息一声,侧头问道:“顾小姐,阿寻此刻可在府中?”

    顾衍君摇头,请他同在水榭中落座,“应是不在。”

    杨珩俊雅的眉头微不可察的一皱,顿了片刻,挤出一个不达眼底的笑容,“那我便等他会儿。”

    崔南音只斜睨了杨珩一眼,便看了出来他这个看似温和的笑容下,竟有几分罕见的不平静。

    不过,她目光仍旧凝在太尉府的正门方向,没多做理会,生怕因此漏下那人出现的丁点痕迹。

    二人之间,率先开口打破沉默的的仍然是杨珩,他似乎看穿其意,“公主殿下,在等谁?”

    他与崔南音实在是对彼此甚为了解,即便不发一言。

    可是杨珩终究是想不明白,这人究竟会是谁呢?会出现在太尉府中?会让眼前这位二公主用心至此?

    “他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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