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研究所里空无一人，走廊里也只有安全出口的指示灯亮着幽绿色的光。

    加力安奴面不改色地朝电梯走去，她似乎想了很多，但全都杂糅在一起理不出个头绪。

    距离她上一次见到BOSS其实也没有过去很久，但最近发生的事情让她恍如隔世。如今她还需要考虑在先生面前要摆出怎么样的表情，才能体现她的尊敬。

    红色的数字切换到“三”上，加力安奴缓缓闭了闭眼睛，耳边响起电梯清脆的提示音，她盯着电梯门慢慢开启，一个人正站在门外等候。

    “跟我来。”那个陌生的组织成员干巴巴地说了几个字，也没去管加力安奴的反应，转身朝某个房间走去。

    又换人了……

    加力安奴的视线在那个陌生男人身上看了一圈，随即脚步平稳地跟上。

    研究所的房间并没有设计的很科幻或者很有特色，每一扇门都有着同样的颜色同样的间隔，像是什么恐怖游戏里跑不到尽头的长廊一样，缺少了参照物，很容易让人找不到确切的房间。

    带路的成员沉默着在某一扇平平无奇的房间门前站定，恭敬地用手指敲了敲门，“先生，加力安奴带来了。”

    加力安奴偏了偏视线，看着地面的花纹，静静地等待着回音。

    两三秒后，屋内传来一道沙哑的嗓音，“让她进来。”

    引路的家伙垂下眼睛退到一边，木然的好像什么傀儡一样，但加力安奴至今为止见过太多这样的成员，他的异样反而平平无奇。

    加力安奴轻轻把手搭在门把手上，推开门走了进去。

    这里像是改造过的会议室，长桌的尽头坐着一位老人，他背对着加力安奴，边上用来制造吸入式药剂的机器正在工作着。他的坐姿稍显休闲，一只手无意义的敲打着椅子的把手，在寂静的空间里渲染了一丝恐怖的氛围。

    加力安奴关上门，静静地站着，“先生。”

    “走过来。”老人语调平静的命令道，她不敢有一丝怠慢，立刻走到距离老人只有两米的位置站定。

    “先生，您找我？”

    在加力安奴说完这句话之后，屋内安静了几秒，她下意识微微捏紧拳头，感觉后背有些凉意。

    她微微抬起头，对上了老人有些浑浊的眼睛，呼吸陡然停滞了一下。

    “仰头有些累。”老人微微眯起眼睛，说着完全不着边际的话，但他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加力安奴。

    屋里响起“咚”的一声闷响，没有任何的思考，加力安奴已经单膝跪在地上，仰视着老人，用这种角度让自己脸上所有的变化都无所遁形。

    她的顺从没有让老人出现任何的情绪变化，他看着加力安奴，一时没有说话，任由加力安奴维持这样的姿态。

    加力安奴一动不动，用平静的眼神注视着老人。

    “最近，组织里似乎有些传言。”老人用手指轻轻地敲击了两下，“一些成员，似乎在质疑我的正确性。”

    “我会去查清楚。”加力安奴几乎不用思考就可以回答，该如何处理先生的反对者，这对她来说已经成为了本能，“组织里没有人可以质疑先生的决断，您就是组织本身。”

    她说出的话完全来源于内心，她看着老人，脸上浮现出对质疑者的冷意。

    老人依旧平淡地看着加力安奴，似乎要从她的任何一个举动中探明她的目的。

    “你太冲动了，加力安奴。只会行动而不去思考是走不长久的。”老人像是一位慈祥的长辈一般叮嘱加力安奴，但他接下来说出的话全充斥着恶意的刺探，“你的弟弟，要比你强很多。如果不是你当年使他残疾，那我应该会多一名优秀的手下。”

    加力安奴还仰着头，她的脸还暴露在老人的视线里。

    听见弟弟被老人提及，哪怕她再有心控制，瞳孔的放大也展现出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糟了！

    几乎是同时，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妒忌和难过混杂的怪异情绪，像是因为自己没能控制住翻涌的内心，下一秒一切都归于平静。

    “对不起先生，是我当时过于激动，让老师的成果折损了一半。”加力安奴微微低下头，语气有些低落，“如果他当年能进组织，也不会被FBI那群人渣——”

    愤怒的话语只说到一半就被重新咽回去，像是为自己的失态感到愧疚，加力安奴沉默着平静了几秒，才重新抬头看向老人。

    老人盯着加力安奴的眼睛，突然抬起一只手放在嘴边，喘息着咳嗽了几声。

    “先生！您的身体……”加力安奴朝前挪动了几步，两手举起想要去扶着老人的身体，她眼里的担忧真挚的让人无法怀疑。

    老人伸出一只手挡住了加力安奴的靠近，随即挥了挥表示自己没事。

    “最近需要你去做的任务都由琴酒负责。”老人捋顺了呼吸，不再看她了，“走吧。”

    明明是他要求见面，却没有说出任何必须要见面交谈的东西，但加力安奴的神色没有任何的变化，像是这一切再正常不过了。

    让琴酒来看着她，看来BOSS并没有完全打消对她的怀疑，这也侧面证实了弟弟的死的确有他的手笔。

    但目前为止BOSS还没察觉到她都打探出了什么消息，否则以BOSS谨慎的习惯，她不可能被允许和BOSS单独见面。

    今天的会面应该是因为布兰查德的莫名身亡吧。

    幸好当时去帮波本的任务是不记录在案的，她既没有工资也没有危险。

    加力安奴垂下视线，恭敬地应了声，轻手轻脚地站起身退了两步，随后才转身离开了屋子。

    波本推开酒吧的门，一眼就看见坐在角落里独自沉默的加力安奴。

    能在深夜接到加力安奴的电话实属让人意外，他很擅长揣测人的表情，加力安奴也不是能保持扑克脸的类型。所以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不受对方欢迎了。

    他朝角落走去，酒吧里播放的情歌完全遮掩不了脚步声，即使这是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酒馆，在凌晨三点的时间也没有多少客人了。

    距离加力安奴还有四五米的距离，她已经抬起头扫了一眼，确定来的人，扬手招呼女侍过来。

    “一杯哈维撞墙，谢谢。”波本冲着女侍笑了笑，但注意力始终没有离开面前的加力安奴。

    加力安奴原本只是低着头看着自己面前的酒杯，听见波本点了混有自己代号的酒，才抬头冷漠地撇了他一眼。

    波本微笑着，“那么，在凌晨叫我出来，是有什么需求吗？”

    他这话还是和往常一样刻意说的暧昧不清，虽然加力安奴清楚这样说话的目的大概率只是防止被监听。

    “这里很安全，收收你的态度。”加力安奴拿起面前的酒杯，抿了一口，“我们开诚布公地交谈一次，我要知道你的目的。”

    “什么？”

    玻璃杯摆回木质桌面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莫名让波本心中摇摆了一下，但他做事一向谨慎，加力安奴应该查不出来他的情况。这么想着他的情绪又稳定下来。

    “别来这套波本，你以为我真的看不出来那个布兰查德突然出现和你有关系？我私下找了他三年，帮你做任务的时候就碰巧撞上了。”加力安奴冷嗤了一声，灰棕色的眼睛在昏暗的蓝色灯光下闪烁着奇异的色彩，“你没有任何理由帮我，但你还是这么做了。别告诉我，你，大名鼎鼎的波本威士忌是个圣诞老人，喜欢给人送礼物。”

    这个形容让波本有些想笑，而他也切实地这么做了。

    “是我。”他双手在桌面上交握，上身前倾，摆出了一个更具侵略感的姿势，“你知道了，那又怎么样？我可能只是想要帮喜欢的女人一个小忙……”

    “我说了，这里很安全，如果你试图继续恶心我，琴酒的墓地边上一定会有你一个位置。”

    波本为这句话透露出的意思而微微眯起眼睛，侍者端着托盘走过来，他顺势朝后仰，让针锋相对的气氛消散在空气里。

    侍者放下酒杯后立刻离开，空出空间让两人可以继续交谈。

    “……你想要什么？”

    “交涉的前提是你也摆出相等的条件，波本。”加力安奴的指尖轻轻弹了一下酒杯，玻璃杯发出嗡鸣声，“我刚刚说过了，我要你告诉我，你的目的。”

    波本笑了一声，“什么样的相等？我可没听出来你有什么目的。”

    加力安奴的食指反复地敲击着桌面，这是她烦躁的表现。她没有思考太久，不知道波本是完全站在朗姆那边的原因，又或者是本身和组织有什么仇怨，从波本第一次帮她的时候，她就明白这人对组织，或者说对BOSS没什么忠心可言。

    他对自己有所求，很好，只要能在基本的问题上达成共识，她不介意被波本利用。

    加力安奴起身，但没有完全站起来。她双手捧住波本的脸颊，将他拉近自己。

    波本顺从地靠近，即使加力安奴可以感觉到手下紧绷的肌肉，在所有外人看来，他们似乎是一对亲密的爱侣。

    加力安奴贴近他的耳朵，用轻微但格外果决的声音，慢慢地陈述道，“我要欠了我弟弟一条命的人，全部下地狱。”

    波本放在桌面上的手猛然捏成拳，立刻又恢复成原状。两人贴近又分开，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但有什么不同了，他们两人心知肚明。

    “……我没什么目的可以告诉你。”波本像往常一样，轻轻地笑着，他的眼神却毫无笑意，像是和自己的下半张脸完全割裂开，“不过，我可以帮你，毕竟你的目的听上去很有意思。”

    对于这样的回答，加力安奴并不意外，这种人总不愿意透露出一点内心，害怕这是什么陷阱。

    但这样就足够了。

    “你需要什么回报？”加力安奴重新捧起自己的酒杯，却没有喝，只是盯着波本，“这次我可没什么需要顾及的底线。”

    她的话已经说的非常明确了，甚至让卧底许久但仍然无法触及到核心BOSS的降谷零心动。

    一次轻轻的呼气吸气之后，这样激烈的情绪就被他压在心底，他冷静地告诫自己，还没到时候。

    “不用了。”波本端起自己还没喝一口的酒杯，因为谈话，空气在杯壁上凝聚成水珠，把垫在底下的纸巾打湿了一片，“只要你之前答应的那个条件，我能随时兑现。”

    玻璃杯相互碰撞，像是庆祝的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