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苦味

    “整天待在书阁里不会无聊吗?”

    曾经有人这么问她。

    那时候她是怎么说的呢?

    啊,对了,那个时候的她,是这么回答的。

    “不会。”她说,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典籍,放到书桌上,仔细掸去上面的灰尘。

    坐在书桌旁少女伸了个懒腰,单手撑着脸颊:“可是我有点无聊诶……要不然我们去练武场看打架?或者开星槎出去兜兜风?”

    “大人自去便可,不必顾虑我。”她头也没有抬,只是小心翼翼地翻动着那些脆弱泛黄的纸页。

    少女长叹一声:“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但我今天——咳,对了对了,我给你带了最新的托蝶幻戏,都是老板拍胸脯保证的热销榜前十!”

    少女笑意盈盈地转移话题,将盒子推到她面前。

    “多谢大人好意,劳您记挂了。”她停下手中的动作,微侧过身,郑重地行礼道谢。

    “哎呀哎呀,不需要这么严肃的呀,”少女的嘴唇张合,后面的字句落在耳朵里,变成了熟悉但毫无意义的空白字节,“……,我们去长乐天吧,听说金人巷又多了不少小吃呢!”

    少女柔软的手指搭在她肩上,鬼鬼祟祟地凑过来,眼眸弯弯:“虽然那家伙不让我说啊,但是依我看,他好像在计划着给你一个惊喜哦?”

    她终于抬起头,将目光落到少女的脸上,想要勾勒出曾经再熟悉不过的轮廓线条,但她静静看了半晌,叹了口气。

    她戴着眼镜,四周的一切在她眼中纤毫毕现,唯有少女的脸庞是模糊的。

    是这样啊,原来……她已经不记得她的脸了。

    对方疑惑地眨了眨眼,似是毫无察觉。

    “大人,您当初没有说过这句话的。”她轻声道。

    少女一顿,然后缓缓退开。

    “这个也不行吗……”少女轻笑一声,转身打开门,门外并不是她所熟悉的景色,而是一片混沌的黑暗。

    “我没看错呢,真是有趣啊,”少女双手交叠在背后,转了个圈,动作轻巧活泼,声线却是与最初截然不同的柔滑,“那么,下次见。”

    她沉默着站在原地,看着少女的身影被那片黑暗逐渐吞没,手指拂过桌上的木盒,又叹了口气。

    托蝶幻戏害持明不浅。

    临渊睁开眼,起身推开窗户。

    夜幕沉沉,繁星璀璨,山间微凉的风掠过院子,带来一阵冷冽清苦的味道。

    这间暂居的屋子是歌尘浪市真君的地方,只是对方更好热闹,在归离集的集市中也别有居所,将这方小院暂且借给了她。

    临渊很有自觉,除了金鹏或归终过来找她之外,几乎从不踏出院门一步。

    除了没有网络和机巧鸟快递,这种宅家生活其实也没什么不能适应的,毕竟在罗浮上,成百上千年没出过家门的大有人在。

    有风拂入房间,将放在桌上的《星槎简易构造讲解》翻得哗哗作响。

    临渊戴上眼镜,点燃灯盏,拿起那本册子随手翻动,每一页印刷字体下面或者旁边都有几行手写的笔画,偶尔掺杂着几个简单的表情符号。

    方向盘能量结构的旁边接了一句“福牌是用神矢余烬和我那艘传奇退役舰的碎片一同打造的,绝对物超所值,材料造价如下,仅仅翻了三倍算进总价里,不用谢。”

    她翻到下一页。

    备用储藏能源舱室名词下划了一条横线,外加一句“给你打包了另一份星槎种子和营养液,但是没搞到培养装置,祝你好运。注:一艘星槎价钱买两艘超划算的好吗!不准再说我抠门!”

    还有消防用品舱室说明后列的一长串她不久前才念出过的名词——“鸣藕糕、琼实鸟串、苏打豆汁儿、鳞渊冰泉……都给你备了几份,珍惜一下罗浮的味道,毕竟你以后应该没法光明正大回来买小吃了。”

    后面还勾了一个嫌弃的简笔表情。

    想起之前消防舱室被归终打开时,里面因为保鲜盒摔裂而如她所料那般变成了一堆不明干涸物体的东西,临渊无奈地笑了笑。

    鳞渊冰泉和苏打豆汁儿倒是还好,至少外包装看上去没什么破损。但她并不想碰无色无味但高脂高糖的亏本体验饮料,至于苏打豆汁儿……她以前也没喝过,于是在归终表示好奇味道的时候开了一瓶,结果两人差点被留云借风真君轰出洞府。

    她摸了摸那些手写的字迹,忽然察觉到一丝异样,转头看向窗外。

    她看见了一双清冷金眸。

    临渊恍惚了瞬间,才反应过来那并不是她所厌恶的那种金色。

    空气中有轻微的血气漫开,墨绿短发的少年站在院墙上,长枪斜横,刃尖闪烁着莹莹冷光。

    魈眉头紧蹙着,表情在与她对上目光时松了一些,从院墙上跳下来,站到窗前。

    “金鹏?你在做什么?”临渊合上册子,转过身面对他。

    “我路过此处,察觉到有魔神残骸的气息,就过来看看。”魈略有些不自在地移开眼眸,将长枪往身后收了收。

    回想了一下归离集的大致范围以及歌尘浪市真君这处小院坐落的地点,临渊还是没想明白这大晚上的从哪到哪才能路过此处,但也并不怎么纠结这件事。

    她现下更关注的是另外一点。

    “你又受伤了?”她靠近窗沿,仔细辨认着空气中的味道,“有海水的味道,唔,这个腥味……你是跑到海里和鱼打架了吗?”

    临渊一抬头,见魈往后退了几步,一张精致的脸板得像块木头,抿着嘴,看起来似乎不太高兴。

    “无事,”他挽了个枪花,收起和璞鸢,“天色不早,既然此处没有魔神残骸作祟,那我再去别处看看,你早些休息。”

    天色当然不早,看看这刚转到头顶的月亮就知道,但要是睡得着的话,她也不会在这和他隔窗相、咳,隔窗单方面相望了。

    “诶呀呀,开个玩笑而已,我听归终大人说了,最近有海中魔神在新建的璃月港那边捣乱对吧?”临渊笑眯眯地伸出手,“伤到哪里了?我闻到你的血味了,别说没有。”

    魈站在原地,既不看她,也不走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临渊低头看了一眼,确定自己穿得不算失礼,哎呀,难道真的是刚才那句玩笑开的过分了么?

    鬓角的长发随着低头的动作滑落,她顺手挽到耳后,又向不远处的少年晃了晃手。

    “金鹏?”

    夜叉少年似是被这一声惊扰了思绪,眼睫倏然眨动,溶金似的眸中透出一抹茫然。

    这孩子不会晚上加班加晕了吧,都开始站着发呆了,而且听刚刚的话,意思是还想再去周围巡逻……临渊想想自己最近名为安分守己实则白吃白喝的行为,难得有几分良心不安。

    临渊啊临渊,明明是同一个地牢出来的,金鹏在这么努力工作,你怎么就这么堕落了呢!

    要不明天去问一下归终大人他们有什么她能干的活?毕竟她以前也是有过那么一点事业心的,各种杂七杂八的事也做过不少,应该……可以的吧?

    临渊谴责完自己,略有些心虚地清了清嗓子:“金鹏,我不该开那种玩笑的,抱歉。”

    “不……”魈似乎想反驳什么,但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换成了另外一句,“只是一些小伤,并无大碍。”

    见她仍旧伸着手,没有半分要收回去的意思,他僵持半晌,还是走近了些。

    他半侧过身,衣物上有道长长的裂口,从左肩一直划到右腰,伤口倒是没这么严重,但只是简单清理后敷了一层止血的药物,边缘皮肉翻卷,看起来有些可怖。

    “沾了些魔神秽气,普通药物并无太大作用,等过些时日散去就好。”魈似乎只是想给她解释一下,说完后就要转过身,却被按住了肩。

    “好好,别动哦?”临渊敷衍地应和,指尖凝起云吟法诀,隔着一点距离按上了那道伤口。

    魈下意识绷紧身体,只觉得有一点冰凉贴上了皮肤,沿着伤口缓慢挪动。

    并不痛,除了那点冰冷,只有血液中有什么正被一点一点被抽出怪异感,但随着冷意游走到尽头,经脉与肌肉却骤然轻松了许多。

    与之相对的,莫名的疲倦涌了上来,他按了按眉心,然后听见了临渊的声音。

    “好啦,以我的云吟术水平,也就只能做到这种程度了,”临渊收回手,背在身后,微微俯身打量,“咦,伤口居然已经开始愈合了……是因为夜叉一族的体质吗?真神奇啊。”

    她靠得并不算太近,但魈仍然感觉有温热的呼吸拂过伤口,让他的身体变得僵硬起来。

    “……既然已经无事,那我先走了。”魈甩下这句话,自己也觉得语气有些过分冷硬,不免又踌躇了一下。

    临渊拍了拍他的肩,叹了口气。

    魈心中忽然有些忐忑,却听她语重心长道:“金鹏啊,就算工作再怎么重要,总是熬夜四处跑也不行……容易长不高的。”

    魈:“……”

    魈:“我走了,你也早些休息。”

    见夜叉少年的身影在转瞬间消失无踪,临渊保持着微笑将窗户关好,垂下眼眸,看向方才一直背在身后,虚虚拢着的另一只手。

    她摊开手掌,被血液染成微红的水团在她手心打转,其中似乎掺杂着一些浅绿色泽,丝丝缕缕的黑气从中逸出,又被无形的力量压了回去,像是在水中蠕动挣扎的细长虫豸,密密麻麻,颇有些恶心。

    “你想要这个?”临渊歪了歪头,微笑仍旧没有从脸上褪去,只是眼中缺少了温度,她低声道,“好吧,那就给你。”

    她一口吞下了那团水球。

    临渊:“……”

    不对,好像忘记了什么。

    “忘记提纯一下了,这样搞得我好像个变态……不不,变态的绝对不是我,”临渊从桌上倒了一杯冷茶,灌进嘴里,“好苦,金鹏到底用的什么药,该不会不能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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