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天衡山高处往北看去，被阡陌交错划分的土地由近到远绵延不绝，石制或木制的民居围绕着归离集最大的那处聚居地向四周分布。而往南看去，依山错落而居的聚落里，家家户户放在门外的则是背篓与矿镐，檐下堆着柴垛与药草。

    山脚下那处新开辟出来的位置已经隐隐有了雏形，从各处运来的矿石与材料堆砌成最初的基石，木制建筑分布在初初规划好的道路两侧，举着沉重长枪的士兵模样的青年有些在四处巡逻，还有些聚集在空地上训练比试。

    “摩拉克斯说，这里以后会是一处港口，”归终收回搭在眼前的手，转头看向临渊，语气中满是自豪和欣慰，“看，是不是很了不起？”

    临渊没有见过城市是如何搭建起来的，罗浮上的洞天建筑大多在持明移居之前就已存在，仿佛亘古不变。

    即使有所损毁，工匠们也会尽力将建筑恢复成原来的模样，而以仙舟的科技水平与长生民寿命尺度的考量来看，这段时间也不过是前天与今天的区别。

    但修旧如旧与从无到有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临渊看着那片地方，脑海中勾不出一丝一毫对它未来模样的想象。

    但她知道，那里会像归离集一样，成为一座很漂亮的城市。

    “很了不起，”她点头，“人类的生命短暂，却往往能够创造出连长生种都自愧不如的奇迹。”

    “我就知道你能听懂，”归终亲昵地攀着她的肩，语气柔和，“最为脆弱，却也最为坚韧，只是看着就觉得很不可思议。”

    “是的……不过这和要我做的事情有关么？”临渊偏过头，手指十分大不敬地戳了戳归终的脸颊，“还有，归终大人，您离得太近了。”

    她从挂在腰间的锦袋里拿出一块点心，面无表情地塞进嘴里。

    归终退开两步，沉痛地捂住心口：“难道连马科修斯做的饭都不管用了吗？那只能——”

    她并指如刀，从上到下狠狠一划。

    “我和灶神大人研究了一下，发现补充能量的关键可能还是在于食材，”临渊没对她的玩笑做出太大反应，只是幽幽叹了口气，从锦袋中又拿出一块点心，递给了归终，“而在各种食材中，最有效的替代品，是最为纯粹的元素凝聚生物。”

    归终接过点心咬了一口，脑海中来回滚过几个猜想，最先脱口而出的却是：“若陀？”

    临渊：“……如果若陀大人身上掰下的石头能做菜的话。”

    归终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自己手中的点心，晶莹剔透的软糕中间凝着一片小小的薄荷叶，从外观上看完全无可挑剔，她又咬了一口，味道清甜口感细腻，马科修斯的手艺一如既往的好。

    但怎么看也不像是用若陀……好吧，想也知道不可能。

    “所以这是用什么做的？”归终眨了眨眼，没能从成品上找到答案。

    临渊凝起一点水珠，随手弹了出去。

    水珠落到在不远处围着电气水晶蹦蹦跳跳的雷史莱姆身上，激起轻微的电流游走，在空气中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脆响。

    归终：“哇哦，史莱姆也能做菜吗？”

    回想着这几天饭桌上出现的各种史莱姆菜品，临渊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但就算马科修斯大人的手艺再好，再这么吃下去，她总怀疑自己下一次蜕生的壳都得是七彩史莱姆色的。

    其实也不是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但是……以目前的情况来看，临渊还真不太好意思开口。

    打工还是要打工的，毕竟她现在已经没有前世积攒下来的家业以及会给零花钱的老师了，这真是一个令持明悲伤的事实。

    不过，虽然归终说有适合她做的事情，但目前也只是带她来天衡山检查了一下防卫弩机的运转，以及站在山顶看了半天港口的景色。

    “来了来了，快看！”归终拍拍她的手臂，伸手一指。

    临渊注意到了海面下汇聚的阴影，如墨厚云从海平线上迅速翻涌，直直向陆地横推过来，并不像是正常的天气变化。

    在简陋城墙上值守的持枪青年注意到动静，与同伴打了个招呼，一同拉动身旁足有手腕粗细的麻绳。

    “咚——”

    高处塔楼上的铜钟震荡出沉闷厚重的声波，远远震荡开去，响彻全城。

    普通民众迅速收拾好自己的工具物品，在持枪队伍的指挥下快速却并不慌乱地撤离到远离海面的建筑物里，而方才还在练武场上训练的士兵们则是整装待发，逆着人群的方向，从特定空出的道路有序奔赴前线。

    海面如沸水翻腾，逃遁不及的鱼类翻仰着浮上水面，没了生息，而更远处的海天相交之处，几道水柱冲天而起，而后弯曲凝聚成狰狞的蛇头，冰冷的视线穿透空间，几乎瞬间就凝在了天衡山之顶。

    “哈，奥赛尔今天居然出现了，”归终微笑着回望过去，她的神情沉稳，终于有了几分归离集统治者之一的气质，只是说出口的话还带着几分不着调的调侃，“这个胆小鬼，也就只敢挑摩拉克斯不在的时间来了。”

    看来这就是最近骚扰璃月港的那位魔神了，临渊若有所思，只是……摩拉克斯如今不在归离集？

    临近港口的海面已经有了异样，像是海水凝结成的细蛇从海中蹿出，向着城墙爬来，水面下有古怪的黑影游过，扬起阵阵白浪。

    士兵们训练有素，但那些水蛇被戳中或是斩断之后并不会死去，而是顺着武器攀援而上，眼看着就要张开大嘴咬住士兵的口鼻——

    翠光倏然一闪，最前面的水蛇全部散成了点点水珠，如雨水般落下，骤然空出一片被淋湿的地面。

    “是仙人！”

    士兵们脸上露出了惊喜的表情，但并没有往后退，而是在领队的指挥下换了应对方法——一队用盾牌将那些水蛇挡开，另一队再次刺出长枪，只是这次的枪尖与枪身似乎涂抹了什么特殊材料，与水蛇碰撞时发出了嗤嗤白雾。

    远处的魔神依旧冷冷地盯着归终，似乎在权衡二者之间的实力差距，临渊的目光却难免被熟悉的人吸引过去。

    啊，是金鹏呢。

    在海边礁石上清扫魔物的少年脸上带着青黑傩面，挥枪的动作利落迅捷，但从海边爬上来的除了水蛇，也渐渐多了不少其他奇形怪状的水生生物，即使他动作再怎么快，也依旧有一些突破了防线，好在数量不多，很快就被身后的士兵和赶来的火夜叉全数解决。

    “应达，你在此处支应，我去对付近海的魔物。”魈侧头对用术法清出几瞬喘息空隙的火夜叉交代了一句，便持枪直奔近海的那片阴影。

    “小心些。”应达知道自己在水中难免受到压制，只是嘱咐了一句，接替了他清理那些难缠水蛇的工作。

    虽然对象不同，但这幅场景仍旧令临渊感到熟悉。

    无论是持枪保卫家园的士兵，还是守望互助的同伴……亦或是，站在远处冷眼旁观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