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我拿着玫瑰房间的钥匙去她家。
“络络,你帮我把钟点阿姨的人工放在桌上,她会过来取。”玫瑰走之前交待我。
“你为什么不叫家威?你与他虽然经济并未合并,但是你回来后可还给他,何必让我多跑一趟?”我问她。
玫瑰不吭气。她要去山里的村落进行医务支援,须得一周后才返。
“罢,罢,我不知你们两人究竟在闹什么别扭,闹过后记得忘记,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天塌都轮不到你们来顶。”只好轮到我去帮她付钟点阿姨的人工,好朋友做到这样确实不易。
等我拿着钥匙正要开门的时候,门自动打开,吓我一跳。
家威站在门后吃惊地看着我,他手里拿着行礼袋。
我呆住:“家威你是搬进还是搬出?”
他啼笑皆非。
“自然是搬出去,我搬进来的时候你岂非也瞧见了?”他说。
“我以为你们吵架的时候你搬走,后来和好,然后你又搬来。”我说。
情人吵架的时候翻脸,大街上的清洁工都听得到,和好的时候的甜蜜,小区的门卫都看得到。搬来搬去又有什么奇怪的?恋爱中的人好像孩童办酒家家。
“我不过在这里有换洗的衣服而已,现在过来带走。”家威解释。
我看到他的行礼袋只是小小的一只,料想不过几件衣服。
“你可有和玫瑰提过?”我望住他。
“没有。不过,提与不提,都是一样。我们谈判失败,她坚持不改,而我则忍耐太久。”他黯然说。
我明白了,为什么玫瑰没有让家威来付钟点阿姨的人工,她原来早知家威会离开。我竟不知他们两人原来已经闹到这样地僵。一时间我无语,和他两人面对面站在门口沉默。
我的手机忽然响起,我拿出电话接通。
“喂?”对方是个陌生的女声,“请问可是施络络小姐?”
“啊,是的,我就是。”我清清嗓子,瞟了一眼对面的家威。这年头知道我的手机号码的人不多,而且没有陌生人。
“我是玫瑰的同事,玫瑰自离开支援山里村庄医务,我们已经两日没有联络到她。请问施络络小姐这两日可有和她联络?我们打了电话到山里人家,并没有见到玫瑰到达。或是她尚有别的电话可以联络?玫瑰在档案里只留了施小姐您的联系电话。所以我们只好找您询问。”
“啊,这两日她并没有联络我,我们不是天天联络的。”我呆了呆后回答她。
“这下麻烦了,一路去的山路并不好走,有些路段还是要走路进去,并无车辆可载人进山。”对方着急。
我怔了一下:“那是什么意思?”
“需要走路的路段人烟稀少。”
“那你们为什么不多派人进去?这样好有个照料,现在人失踪了,你来问我要人?”我忽然怒吼起来。
一旁的家威吓了一跳。他从未见我发这样大的火气。一听玫瑰失踪,我忽然失了控。
他接过我的电话:“喂,是,我亦是她朋友。是,我是她们两个的朋友。请问玫瑰现在何处?不知道?请问她原来去的是哪个方位的山里村庄去支援?北部?距离大概多远?一般你们乘什么车进去的?什么地名?好的,我们会想办法。多谢你们通知,亦请你们再想办法联络到她。”
家威挂断电话,把手机还给我,转身进屋放下手中的行礼袋,走到大厅拿起座机电话听筒拨号:“喂,请问到麒麟山的麒麟路口每日有几班车?……下一班几点?好的,多谢。”
他迅速转身进了里屋,一会儿出来,我看他把手电筒,一节绳索,毛巾,打火机等等零碎的东西放进一个小包里,转头问我:“我现在出发去找玫瑰,你要不要同行?”他的速度极快,几分钟就安排好所有的事情。
“当然是。”我抛下手中的手袋,狐疑地问:“玫瑰是不是出事了?他们怎么说?你为什么带着这些东西?”
“只是预防万一。”家威简洁回答我。
我完全没有了方向和主意,竟然没有意识到我们也许会到野外寻人。
路上我不断在拨打玫瑰的手提电话,得到的回答都是: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暂时无法接通。
我惶惑不安地问家威:“家威你说玫瑰会不会出事?”
他安慰我:“不会,玫瑰聪明独立,一直自己照顾自己,不会出事。”
“家威,那只是在城市里。城市让人害怕的不过是抢劫和失火,抢劫有警察,失火有消防员。现在是在城外,城外有什么?城外是我们未知的环境。而且离开城外尚有几十公里的距离,前不着村后不挨店,叫天不灵叫地不应的地方,城市的独立个性有什么用?”说着我抽泣。
“玫瑰不过可能走路慢了一点,没有在计划的时间到达。我们不必惊慌不安。”家威平静地说。
“我这世只得玫瑰一个不是亲人的亲人,两人感情胜似亲姐妹。凡事有她在一旁撑住,我都不曾怕过。”
“我知道,玫瑰时常和我说,如果没有了你,她也不知道如何可以过下去。你在她心目中地位高过我。”家威无可奈何地说。
“你不必嫉妒,她不会打算和我象你和她一样过一世。”我看看家威,他耸耸肩膀。
“我们曾经共同拥有一条漂亮的浅紫色裙子轮着穿,那个时候有条漂亮的裙子很不容易,不似现在的女孩子有一柜子漂亮的衣服,每日不同更换,一周都不会重复。”我说。
刚出来的时候我们合租一套房,晚上我若是下班回得晚,走到楼下的时候一定能看到玫瑰给我留房间的灯。周末的时候一起逛街,回到住处已是半夜,两人把买到的时装轮流试穿,一直闹到半夜。白日在办公室里受老板的气,晚上回家的时候相互倒苦水,直到痛快为止。
那真是段愉快的光阴,直至后来玫瑰搬到医院附近的地方,因为她需要时常加班。
“络络,我不会一世都做护士。”玫瑰向我发誓。她开始没命地读书,不断地考试,一级一级往上走。那时她是个小小的护士,我也不过是个小小的秘书。
我开始在车上絮絮叨叨说着自己和玫瑰的故事,一直到我的声音缓缓低沉下去,自己都没有意识到靠在家威的肩膀上昏睡过去。
一路颠簸了好几个小时终于到了麒麟山的路口。家威唤醒我,我们下车。
“是现在进去还是等明天?”我望望山路,又望望家威。
“你不必进去,看旁边有小商店尚未打烊,你在那里等我。等我进去找到玫瑰,一起出来接你回去。”家威拍拍我的肩膀。
“吓,你想自己单独行动?若是你自己进去,我也就连这个路口也不必和你一起进来。”我说。
“多个人还要分心照顾。”家威说。
“你应当这样想,多个人多份力量,至少我可给你壮胆。”我坚持。
“络络,你的脾气和玫瑰如出一辙。”家威叹气。
“只因我们在同样的环境长大。”我笑笑。
最后家威只好同意我一同进山。我们一脚深一脚浅地按照之前玫瑰的同事指点的方向向山里进军。幸好只有唯一一条路可走。我们走的正是玫瑰走的路。
天渐渐黑。我开始焦急。我不知道怎样才能找到玫瑰。她是摔跤滑到路边的坎沟里,还是莽撞地迷走到另外的一条小道?
“如果她滑到路边的坎沟,应该会爬得上来,你看,这两旁的坎沟不深。”家威打开手电筒,照着两边的路况。
我抓紧家威的衣袖。在城市里我可装大胆,不畏嘴角奸诈的老板,不怕小人背后告我的状,亦不忧今日离开进帐可供开支的公司而明日需重整旗装另寻他路。
我害怕前方无法预料的境况。人类果然是群居动物,离开群居的环境,即时变得胆小如鼠,也许还不如鼠。
家威安慰我:“不怕,这里没有野兽,如果有,医院不会安排人走此路。”
“你可知我如何认识玫瑰?”家威见我仍提心吊胆,便转移话题。
“不知,我从未问过玫瑰。”我老老实实回答。
奇怪,即便是情同姐妹,但是竟然没有问这样八卦的问题。她只是告诉我,在朋友筵席上认识家威,或许经常听她认识太多的人,所以没有留意。
“我自认尚算出众,事业有成,所以想挑女友定要挑个出色的,身材相貌工作样样要好,才对得起我自己。”家威说,脚下的步伐却没有停下。
“我对玫瑰可谓一见钟情,看她1米七二的身高,身材高挑,漂亮大方,待人得体,亦是医院的妇科主刀医生,想必梦中情人就是如此。所以朋友聚会上看到她,拼了命去追。”
初识我不清楚,后来我却是知道的。他每周送两次花,不多不少。很多男士不屑这样的老土方式,殊不知女人再心高气傲,却不会和盛开的鲜花过不去。鲜花有如绽放的生命,谁会拒绝?
玫瑰那时不是没人追的,甚至经常有人电话打到我这里,让我头痛不已。我时时投诉玫瑰:“若是再有人半夜喝醉酒电话找我诉关于你的衷肠,我一定报警,或是报120,让医院去处理他。”
玫瑰亦无可奈何:“我已经提醒每位绅士。”
“你自己约会就好,不要平白无故连累到我。”
也有人送花,送的都是一束一束的花束,玫瑰住处摆满花。
“你可以开个花铺卖花当第二职业。”我笑她。
“若真有时间,这是个不错的建议,可惜我没时间。”她当真叹气。
家威送的却是一盆一盆的植物,香水玫瑰,非洲菊,太阳花,大丽菊……很多我都叫不出名字。后来才知道是家威自己种的。这些花盆将玫瑰家的阳台铺得满满的,楼下的阿婶们经常站在楼前的空地仰望并羡慕不已。
玫瑰很是得意。
“让大婶嫉妒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我笑她。
“你也让若干阿婶嫉妒一次让我瞧瞧。”玫瑰慢条斯理地说。
我语塞。我的阳台上只得蔬菜。
所以家威顺理成章地成为玫瑰男友。我常称他为花公子,并不是指他的花心,而是指给玫瑰送了一大堆的花,持之不懈。
安格就很少送花给我。“那个是不实际的东西。”他经常这样评论我的要求,“送菜花多好,又营养又便宜,对你身体有好处,多吃蔬菜多吸收很多维生素。”
他搬出营养和节约来谆谆教导我,在我储钱要买车的时候。“看,几束花可能就是一升汽油。”安格用等价换物来给我上课。
我只好投降。
我不是很看好每个在玫瑰身边来回的男士,因为他们不约而同都看上玫瑰的外在,耐不下心看玫瑰的内在。太少人会在玫瑰失约的时候仔细问句失约的原因,只说她不可理喻地扑在工作上,这样的女强人不可接受。
笑话。没有尽力工作,哪来现在的成就?
“若是有了家庭,她哪有时间来照顾?”其中一个振振有词向我诉说,意在让我说服玫瑰去做个合适的家庭主妇。
“你可有足够的经济来源养活一个家?”我小心翼翼地问。
那位先生说:“只要不大花,基本是没有问题的。”言语颇为自豪。
“你可算过现今一个家庭每月开支要几何?你的收入真的够维持开支,是否还要储蓄?没有储蓄,将来你们老了之后怎么办?她若不工作,不接触外界,有朝一日和社会脱节,你保证自己不会因为她的落伍而抛弃她?你可会发毒誓?”我提醒他。
我尚知我们这一辈凡事需得靠自己,再没有大锅饭可吃。
“那她可做些轻松的工作,何必那么卖命?即可挣钱,又可顾家。”此君转而换个出发点。
“你们同样挣钱,她又要顾家,那你做什么?每日吃现成的即可?这样岂非成了花瓶?”我再问他。
这样的谈话让他恼羞成怒,拂袖而去。玫瑰知道后哈哈大笑。这些人只看到玫瑰超时工作误了约会而埋怨,没有想到若有一天自家的孩子生病,对着加班的医生谢天谢地的表情。
只家有威坚持下来,只是送花,经常下班来等玫瑰吃晚餐,从未提任何要求,只是说:“玫瑰喜欢就好。”
这样才是最后成功的榜样。
“身边的朋友都夸我们可是天生一对,你说是不是,络络?”他停下来等我跟上脚步。
“是。”我承认,就算我自己,也这么羡慕玫瑰。除却不是王储,家威的确可算优秀人选。
“但是两个优秀的人在一起未必能强强结合,世事往往难以预料。”家威苦笑。
“你意思是自此受苦受难?真是如此,那理应恭喜,你可知有多少人连这样的机会都无?”我冷笑。
他是在诉说与玫瑰在一起的种种不幸。
“不,旁边的朋友艳羡至死,我从不否认自己的虚荣心强。”
都说娶到美女做妻子,多半不会长寿,可还是女人拼命整容变漂亮,男人花大把钞票征寻美女。
我叹气。天生美丽不是错。
“无人可十全十美,我亦知自己有诸多缺点,多得玫瑰包容。”家威又说。
他总算讲句人话。
天已经完全变黑,我们完全靠着家威手中的手电筒看前方的路前进。
“我们可会今晚在外露宿?”我担心。
“不会,医院方面和我说过路线,再走半个钟应该可见人家。”家威回答。
他的话音未落,我忽然一脚踩空,一个踉跄,整个人朝右边摔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