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走在家威的右边,人朝右边摔了出去,家威本能反应右手伸出来拉我。但是他没能拉住我,我便摔进了草堆里。幸而草坡不太陡,我只是摔在低洼的草坡上。我听到家威的声音在我头顶上方叫我的名字,微亮的手电不断晃动。
“是,我还活着。”我用力大声回答他。
他迅速潜爬下来,看到我侧躺在草丛中,叹口气。
“是不是叹气我尚未摔死?”我瞪他。
“我叹气是因为白担心,这草坡那么浅……你有没事?”
我伸伸腿,沮丧地说:“好像扭到脚了。”
他过来查看我的脚。
“还好,尚可走路。”
“但是我真的站不起来。”我板着脸。
扭到的右脚真的很痛。
家威把我撑起来,扶到路边。
“恐怕要我背你了,我们要赶快到亮处看看你的脚。”
他蹲下来,命我爬上他的背。
我迟疑半晌。我看到他的肩膀,宽而厚。那瞬间忽然恨玫瑰。这样好的一个人,为什么要挑三拣四?看电影吃饭没有话讲有什么关系?关键是在困难的时候能撑得住天。
这个世界的人真是奇怪,喜欢挑剔已经拥有的东西,看到已经拿在手上的东西全是缺点,甚少感恩。
我爬了上去。我不能再走,扭到的脚钻心地疼。
“你的双手可环住我的脖子,这样我会省力。”他教我。
我依言而做,鼻子嗅到他脖子后散发出的好闻的皮肤的味道。
我不敢讲话。
“你不用害怕,不会变成瘸子。”家威说。
“我不害怕。”我闷闷地回答他。
往前再走一段,终于看到灯光。我欢呼一声。扭到的脚此时已经缓过劲来,我从家威背上滑下来,他搀着我往前走。然后看到几户人家,听到狗叫。我们上前敲第一家门,“吱呀”一声门开,竟然是玫瑰。
我以为在拍电影夜半惊魂,尖叫一声,人往后躲,撞到身后跟着的家威,两人齐齐摔在地上。玫瑰讶然看着我们。三个人相互瞪视。
“现在是不是在拍聊斋志异?”家威额头冒着汗问我。他也没料到会在这里看到玫瑰。
玫瑰开口说话:“怎么会看到你俩?”
她身后响起声音:“医生,晚饭已做好,快进来吃。”
玫瑰回头:“我有两个朋友过来,可否一起?”
身后的声音说:“欢迎欢迎,赶快进来。”
我和家威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土。
真是玫瑰。她进山的时候路过这里,恰巧一户人家产妇忽然临产,于是留下来帮忙。她手机没电,且居然没有带上手机的充电器,而只有几户人家的地方也没有一家安装电话。
“我们以为你已成仙。”我气得说不出话。
“我救人无数,会上天堂。”她笑笑。
她看看家威,家威不语,只是微微笑。我明白家威终于心里踏实下来,一路我能觉察他的不安,因为未曾见他途中笑过。
“你们为何会一起来?你的脚为什么扭伤?”玫瑰检查我的脚。
“全是拜你所赐,若非你失去消息两天,我才不会进来。”我恨恨地说。
玫瑰大笑:“你们若不进来,我怎知自己这般重要。”
次日医院派来的人路过,也联络到我们,玫瑰按原计划和他们一起继续到原目的地去。
玫瑰和家威说:“你们先回去,等我回城,自会联络你。”顿了顿她又说:“多谢你来寻我。”
家威点头。这两个人真的是让我不明白,说话客气如最普通的朋友。
“你这样谈恋爱的方式不对。”我和玫瑰说。
“你觉得应当如何?”她转而问我。
“要甜甜蜜蜜,知道不知道?甜甜蜜蜜!”我将甜和蜜两个字加重语气。
“怎样才算甜甜蜜蜜?两人整天腻在一起?络络,我们不是学校的学生,就算站在车站等车都要手牵着手脸贴着脸,亦不是小年轻,走在大街上要互相环住腰两个人挪着往前走。成年人的感情不会表现在外给外人看。”
看,路人看到年轻情侣在大街上走路手拉手或是攀着肩膀走路会表示不屑,但看到老年人走路如此就会表示尊敬。有多少到了老年的夫妻仍旧象年轻时候的情感一样?这种历经岁月的温馨的确让人羡慕。
“你们不如索性握手告别,就像以前同志相互告别一样。”我没好气地说。
这应当是个机会。我若是玫瑰,在和家威闹翻要搬出去的时候,能够这样来寻我,一定感激无比,就此下台表示让步,还有什么东西需要坚持到和感情相互抵触?
“络络,你是明白我的。其实我不是将所有喜怒哀乐都能表现出来的人。这种感激只放在心里。”
“将感激放在心里没人会知道。玫瑰,家威不是我,我与你十几年的相知友情,我会明白你的想法,就算你不会表达出来,甚至有时候长时间不联络都不会影响两人之间的友情,见面后还会将不在一起的时间里所有发生的事情拿出来共享。但是你和家威之间的感情不同。”我说。
男女间感情需得时常联络,甚至是天天联络,说上一两句不着边际话,都可加深。所以友情和男女之间的情感完全不同。一个人若是用联络友情的方式来维护感情,结局会失败。
玫瑰说:“我明白--我会好好想想你告诉我的话。”
“那你路上要小心。”我叮嘱她。
“好的。我会照顾自己。”她点头。
我转身回去找家威,他在不远处等我。真是奇怪,应当是我在不远处等他和玫瑰话别,这样叮嘱的话语应当由他来说。
又是我和家威两人原路返回城里。
“我觉得你和玫瑰尚未到要分手的地步,她出了事,你第一个跳出来帮忙。”下车后我们告别的时候,我总觉得应当帮玫瑰说两句话。
“如若是你,我一样会帮忙。”他望望我,欲言又止。
我忽然想起他颈部皮肤散发出的好闻的味道。
“那下次我若有难,你可肯贵手相助?”话落后又忽然觉得问得多余。
“不胜荣幸。”他微微弯弯腰,再看我一眼,转身离去。
他是个聪明人。如果和他在一起的是我,会不会走到今日一如玫瑰和他一般结局?
此时我忽然觉得腹中一阵不舒服,开始干呕。直到我头昏眼花直起腰,家威已经回头站在我的面前。
“我想不用等下次。”他把手向我伸过来。
这次进医院的人是我。
我坐在椅子上等候医生叫我的名字。
“看,最惨的人是我,旧伤未好又添新伤。”我对身边的家威说。
“不用担心,时下医术甚高,若真受伤,正好可以借口休息。”
他永远是安慰人的口气,叫人觉得人生如此平坦。
“难怪医生会忙,我这等健康的人都要来看医生。”我懊恼。
“人若是没有生老病死,怎能体会喜怒哀乐?”家威平静地说。
“你若是不去做哲学家,真是可惜。”我叹口气,每句话他都回得滴水不漏。
“果真是哲学家此刻和你说话,你会添第三道伤口。”他说。
“当初为何不学文?然后做个老师?教导下一代如何看待人生问题,可避免许多犯罪问题的发生。你知道,若是从小时开始正视人生,明白众多道理,长大后犯罪机会就少,社会会安定许多。”我开始神掰。
“我现在从商亦可对社会有贡献,解决了若干人的就业问题,不致让他们对生活感到彷徨,生存有意义,每日进帐养活自己,若是加倍努力的人可一并养活家人,也是为社会减少一点不安定因素。”他回答我。
“施络络。”护士在门口叫我的名字。
“若是医生宣布我得了癌症,拜托你告诉玫瑰,来看我的时候只需香水百合。”我站起身对家威说。
“你不会得癌症,这样的病不是每人都有运气碰到。”他在我身后回答。
我走进诊房,面对医生坐下。医生态度极好,面带微笑。
“施小姐,看检查的结果,应当是有孕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