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做了总裁秘书,时间百分百不够用。除了对总裁的每日行程了如指掌之外,还必须督促公司内几个初级秘书的工作,每日除了加班还是加班。

    “我不明白这样升职有何意义?”我坐在果汁店里向玫瑰诉苦,“整日做得灰头土脸,紧张如打仗,恨不得一分钟当两分钟使,走路像冲锋。”

    “你可拿高薪。”她好笑地看着我。仿佛别人打破头都要往高处走,而我在高处尚且人在福中不知福。

    “高薪简直就是买我的命。”我恨恨地说。

    “那你以为高薪是买什么?不过就是买你的时间和精力。若是有日到老,你的身体不幸开始生病或是变弱需要医生帮助的时候,积蓄的高薪还可支付相关的医药费用,那算你幸运。若是那时没有高薪继续,就只有等待死亡或是备受病痛折磨。”玫瑰又说。

    我讨厌每日下班后众人都走个精光,而我还得自己留在办公室里把整日的工作重新回顾一遍,然后计划次日工作,接着还要看几个初级秘书的次日工作计划。想想以前到点下班绝对准时从座位上消失的工作状态不知有多幸福,太阳尚未下山,还有很多时间足够逛街,一直到华灯初上才回家。而现在,要华灯初上才能走出办公室。

    “有时候机会是不太公平,轮到你想躲也躲不掉。”玫瑰说,“常人基本如此,得不到的总觉得是好的,一旦得到了,又觉得还是不要的好。不过没有这样来回的挑剔选择,人生就没有什么继续过下去的目标。所以络络,你尽可以继续发表不满的意见,但是加班情形不会有任何改善。如果不是付出比别人多,凭什么会有这样的薪资和岗位福利?”

    她说得有道理。有了这样的岗位,小事情就不必我自己亲自动手,只是需要分派任务,从前我是接受任务好好打杂的角色,现在我只是需要说:“秘书A,麻烦你帮我把这份文件打一下,我希望下午三点半之前可以拿到,记得要校对不要出别字。”或是:“秘书B,赶快帮订明日早上从本市到S市的早班飞机票,记得查清楚有几种折扣。”

    “你平日工作主要是什么?不见得升职后可以天天坐在办公桌旁边听音乐和喝咖啡。”玫瑰问我。

    “我?哈哈,不过是看看合同有无签错,若是新进的合同价格与以往不同,必须要提醒老板,或是看每月的销售数字是否能够达标,若是无法完成任务,则需找到销售人员将原因分析,并要求拿出下月的对策,然后呈报老总。”我说。

    “基本没有什么创造性的工作。”玫瑰总结。

    不错,但是要能看出合同的不同之处以及如何让各部门执行下去,也是我的工作之一。我还记得我自打合同开始,每份合同的相同之处与后来修改之处我都能记得清清楚楚,任何时候老板来问我,即刻都能得到答案。若是找人从头将合同翻查一次,恐怕都要半天时间。现在老板要签份合同,都要过我这关。

    “高级秘书就是这样做的。”家威简洁地告诉我,“其实你现在的状况是在不断进步。所花费的时间是在干活,但是亦是在学习,如何才能把这些事情理顺?什么时候有了答案,你的效率就会提高,不会像现在开始的时候那么辛苦。到了那个时候,你已经上了一个新的台阶。”

    “多谢你这样来鼓励我。”我真是十分感激。

    “不见他来鼓励我。”玫瑰笑笑说。

    “我不是不鼓励你,是你不给我机会。看你凡事做得完美,滴水不漏,我根本提不出好的建议。”家威摊摊手。

    “你是间接说我够笨。”我故意板着脸。

    “不是,其实最笨的人应当是我,根本就不应该在这样的场合这样来说话。”家威假装为难地说。

    我和玫瑰相对而笑。

    “最初以为做个小秘书,一定没有什么前途。”玫瑰叹道。

    公司里的刚进来的秘书都是年轻的一张脸,整日嫌弃所做工作琐碎没前途,有日一位初级秘书直白告诉我:“我已经跳槽无数次,做的都是秘书,前途一片黑暗,下次要换工,一定不会再做这样的职位。”

    至今我做初级秘书有快三年年,最琐碎的事情已经做过,现在来管理其他的初级秘书,可以对她们每日的工作量有所衡量,工作量大或是工作量不够,我心里都有数。

    她不明白做事情死做和巧做,结局都不一样。比如老板给一堆的糖果,需要知道总共数量多少,初级秘书只会数完后告诉老板总共有糖果若干颗,高级秘书还会告诉老板,糖果有多少种,每种多少颗,时下女孩或是小孩子喜欢吃那种糖果等等。

    老板总希望属下做的比自己希望的要多,但是怎么多或是能做到什么程度,其实他们心里没有标准,全凭个人能力的发挥。每做一件事情都是发挥的机会。

    没有不经过奠基就可以起的高楼,但是一直在奠基而不知道要砌高,楼宇一样无法完工。这个道理其实很简单,只是有人不明白,而有人太过取巧。

    一日我拿一份合同和老板核对。

    “这份合同的价格应该不妥,去年我们和别的公司签订的同样的合同价格,和这份比起来尚多出百分之二。而且条约中虽有提到若是解约应当由双方友好解决,但是凡事只怕万一,所以建议加上提起仲裁的单位名称。”

    前一句话我象砍价商,后一句话变成律师。

    老板点头,我指着合同最后落款说:“这个落款应当不合适,如果我没有记错,对方法定代表人不是这个名字。”老板用笔圈出。我笑笑,拿出一张纸,上面总结了这份合同的缺陷之处以及修改建议。

    老板接过看我:“施络络你可有想法去攻读律师科?公司可考虑送你去深造,但不能脱离工作。”

    我说:“读了之后如何?做公司的律师顾问?老板你在外随便就可请个专业律师,不必等我几年后才能为公司效力,再说我对法律太深的东西没有兴趣,只是需要的时候才会去研究。”

    我忘不了玫瑰攻读医科的时候,中途几度想要放弃的那种痛苦心态。不,我不如玫瑰,我没有那样坚韧的精神。现在这样的状况我已经适应,我承认我不是积极向上的优秀青年。上班已经累到半死,下班后的时间理应用来放松,而不是掉入另外一个紧张的环境。

    回到座位,已经是快至放工时间。今日一定要准时收工,我和玫瑰约好一同去逛老街。

    可是超过六点三十分,玫瑰还没有给我电话。她今日轮休,不应当会被叫回医院值班或是动手术。

    我拨她的手机,线路通但是没有接。我又拨她家里电话,许久才有人拿起话筒应一声:“喂?”

    声音有气无力,但是玫瑰。

    “你生病了?”我问她。

    “不是。”

    “快快出来逛街,我们的约会不要忘记。难得我今日如此准时下班,我们先去吃汤圆王。”我快乐地说。

    “络络—”她的声音还是很虚弱。

    “出了什么事?”我问她。

    “络络,我终于丢失了东西……”她说。

    “丢了什么东西?我们去再买。”我安慰她。

    “络络,我没有机会了……”她又说。

    “你到底丢了什么东西?”我对她这种说话的态度开始不耐烦。

    “络络,我把家威丢了。”她的声音虚无缥缈。

    “什么?”我怔住。

    我抓起手袋立刻冲出办公室,跑到路边招手拦一辆的士火速搭到玫瑰家。

    玫瑰开门给我进去后转身陷回沙发里,大厅没有开灯,一片冷清,对面楼人家大声量开着新闻的节目,窗口飘进来饭菜的香味。外面是人间,里面是地狱。

    她抬头面容憔悴地看着我。

    “前几日不是还有说有笑?”我站在她面前问,“你们吵架?”

    “没有。若是吵架,也许还好些。”她勉强挤出一丝笑。

    “这样笑太难看,是病人看见你魂都会不见一半。”我夸张地说,想尽可能地让气氛轻松,“家威呢?”

    “他二度出宫。”玫瑰回答。

    “那为什么?”我不得其解。

    “他说他要离开我,离开这座城市。”玫瑰惨淡地说。

    “为什么?”我瞠目结舌,这个消息太突然。

    “他要把公司迁到另外一个城市。他的公司业务已经扩大,这里的条件太过局限。”

    “我不明白为什么人人都想离开这个城市,这里虽小,但生活都算方便,不是一样有人在这里生老病死?”我说,“人人都走,这里哪还有前途留给后人?”

    家威是第二个安格,我愤然想。

    “那你们之间怎么办?都已经订婚,竟然还会往外走?”我越说越气恼。

    “络络……”玫瑰看住我,“结婚都会有人离婚,何况我们没有领证。其实他想到更大的城市发展,我心知肚明这次我们之间真的就到尽头。”

    想要发展就放弃感情?是不是所有男人都会这么想?先是安格,现在是家威,都让玫瑰和我碰上。

    “他没有说让你和他一起走?”

    “不,是我先说我不会放弃现在的位置和他走。我没有那么伟大,会放弃自己的所有。我花了多少年的精力才得到的前程,怎可放弃?让我在另外一个城市从头开始,那需要多大的勇气?你让一个男人放弃事业和一个女人走,试问一百人可会有一人?”

    “玫瑰,不要总把自己和男人来比。”我走过去坐在她身边,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冰凉。

    妇女能顶半边天有什么用?我们一直是弱势群体。放弃和离开可会让家威觉得难受或是不舍?玫瑰会。她坐在沙发已经一天,对以往的所有和今后的未来茫然无比。

    我不稀罕把自己能力锻炼太强,我不想承担太多责任,我只要做好份内的事情,日子过得平凡开心即可。

    谁在乎事业是否有成?我亦不在乎是否日进斗金,香港富豪不是到老只能每日喝粥?这里人人生下来仿佛就为了找到好的工作而奋斗,或是为了拼命赚钱来生存抑或扬眉吐气,说得动听就是人往高处走。

    享受过程已经变成痛苦的挣扎或是麻木地适应。人生的意义究竟在哪里?

    家威,玫瑰要失去家威了。可我,如果下次我落难,家威还会不会伸手拉我?我心里喃喃自语问自己。

    “一定有别的原因,他要离开,但是他不会说,我问不出,亦猜不出,为了扩大业务?不过是藉口而已。也可能是觉得我其实根本不合适他。我们都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对不起,这样影响到你的心情。”玫瑰歉然。

    我不语。我当然难过,我竟然难过。要离开的是玫瑰的男友家威,不是我的男友家威。我只是需要尽力安慰她,做到一个好友的份内事就可。

    可是,我为什么会有点失魂落魄?

    “你先休息,今晚可有吃饭?我做粥给你吃。南瓜粥可好?”我站起身来走到厨房去,打开她的冰箱,看到有小半个南瓜在里面。

    “随便。”她回答我。

    家威虽然已经搬走,但是冰箱里还留着他喜欢喝的冰镇汽水。

    奇怪,我怎么会知道他喜欢喝冰镇汽水?是了,他每次和我公司楼上的客户谈完事情下来找我的时候,喝的都是冰镇汽水。我还笑话他:“这个年头,谁还那么老土喝冰镇汽水?谁不是喝可乐?或是奶饮料?”

    “我不是一个时髦的人。”他回答我,仍旧喝冰镇汽水。

    我打开冰箱门,站在门前,怔怔地没有动。

    玫瑰走过来:“你发什么呆?南瓜坏了么?”她拍拍我的肩。

    “没有,我想不如做皮蛋粥,南瓜要切,太麻烦。”我回过神来掩饰。

    家威,他要离开。

    “你有些魂不守舍。若是今日工作太忙,你吃了晚餐,赶紧回去休息,我们下次再约去逛老街。”玫瑰站在大厅摆碗筷。

    情绪不宁的应该是玫瑰,不应该是我。可是家威,他要离开我。我心里一惊,手中的碗摔在地上。

    不对,我爱上了家威。我爱上了这个在我几度困难的时候挺身出来帮我的男人,我竟然一直感觉不到。

    我从来没有问他楼上的客户是哪家,他做的贸易生意,楼上哪里有什么贸易商家或是生产厂家的代理点?他是专程来找我,他担心我失恋后的心境,他记挂我。

    他担心我。我呆呆站在原地。若是一般的朋友,怎会千里迢迢搭乘飞机去找我?若不是安格是我记挂的人,我自己又怎会搭乘飞机去找安格?就算我与玫瑰是亲生姐妹,她的男友也不见得会如此上心,就因我与玫瑰胜似亲生姐妹,所以他从未提起。

    他只是不出声地在我身边。

    怎么到他要离开,我才醒悟过来?也只有他要离开,我才能醒悟过来?

    这些念头在一瞬间转了几次,所有事情忽然明白过来。为什么他不告诉玫瑰去安格在的城市找过我?为什么回来后没有和玫瑰一起出现在我的家里?

    我明白,原来他也在意我。

    玫瑰走过来,蹲下去帮我把碎片整理进垃圾桶里。

    她站在我面前看着我。

    我看看她:“对不起—”

    对不起的人应该是我,我爱上她的男朋友。这叫什么?对,叫撬墙角。

    “不过一个碗而已,我们可以再买。”她说。

    我默不作声把做好的粥吃掉,玫瑰洗碗,我说我要走了。

    “怎么好像是家威离开你而不是离开我?你的心情坏过我。”玫瑰喃喃地说。

    我逃跑似地离开。我在玫瑰那里呆不下去,我开始慌乱。

    不,这只是我自己一厢情愿这样想而已,事情并没有发生,还是和原来一样,家威只是要发展自己的事业,所以离开了,我不过少个好朋友而已,玫瑰不过少个男朋友而已。我这样安慰自己。想到这里我稍稍定下心来,不是我的问题,绝对不是,我想。

    如果事情真是如此,我爱上家威,他亦如此,然后又如何?玫瑰呢?她怎么办?我们怎么解释?

    不会不会,家威现在要离开,所有事情都要结束,我和他没有开始,就没有必要愧对玫瑰。我们不用解释。玫瑰继续她的主任生涯,也许很快就会遇到下一个家威,施络络还是做回总裁秘书,一样每日操劳卖命,日子照旧流水般过,平淡无奇,无惊无险。

    可是,家威要离开。我只知道,现在我的心,沉到最低点,再也爬不上来。

    我打车,的士司机问我:“小姐,你去哪里?”

    我去哪里?我想立刻见到家威,可是见到他我该说什么?我就要失去这个人,我一直借着玫瑰来向他索取帮助与支撑,但我一直是盲人。

    我茫然地说:“请向西开。”西边是我的公司地址,我不见得要回去加班,但是家威会不会今日拜访我楼上的客户?他到底有没有客户在楼上?

    开始下起雨来。司机不耐烦地说:“小姐,西边一直开可开到西藏,你可要去西藏?”

    我回过神来,告诉司机往我公司的方向开,我不去西藏,我想回家,但是此刻我让司机往公司走。

    家威,家威在哪里?

新书推荐: 皎皎 声色深处 [综英美+游戏]玩家的happy游戏实况 第一女机甲设计师 司命 注意!高危宠物出没! 美妆商城女老板晋升皇后指南 在京都开奶茶店 破厄 时光折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