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给我打电话。
电话语气很奇怪，说话内容也很奇怪：“络络你十分钟赶到医院来，哦，不用，下班后来也可。”
十分钟赶到她的医院，说明是万分火急的事情。从我的公司就算打车过去一路不见红灯没有塞车猛踩油门也需15分钟。
下班后到她的医院？现在离下班时间尚有四个钟，加上下班后路上塞车不断红灯司机磨磨蹭蹭也要四个小时零四十五分钟才会到她的医院。
四十五分尚算乐观的路途时间。还未包括下班时间是否能立时打得到车。
问她究竟是急事还是不急的事情，得到的答复是：“反正你一定要过来。”
玫瑰是城西医院的医生。
妇产科医生。
我时常羡慕她：“玫瑰，日日可看到白白胖胖的可爱婴儿，心情多好，人也会长寿。”
玫瑰说：“有一个婴儿会觉得全世界的花都开了，但是看到一群的婴儿，就会觉得周遭空间都让人头昏眼花。我热爱这个行业，但是有时候婴儿看得太多也会麻木。”
“你知道天使为什么可爱受人欢迎？那是因为天使数量少。如果有一群天使，相信你会觉得恐怖而不是可爱了。”玫瑰又补充。
“如果看到被遗弃的婴儿，”玫瑰经常这样说，“就会觉得这个世界真是残酷。”
一旦谈到这个话题我们就会沉默不语。
我与玫瑰同岁，相识的时候两人都是四岁年华，这份友谊一直延续至今十分不易。
我不是一个喜欢和太多人交心交往的人。
但是城市里的人如果没有至少一个朋友，那么在城市里生活会觉得受到抛弃。
可是每次玫瑰给我电话：“络络，出来和我喝咖啡。”我都会说：“玫瑰，现下我正和庄臣在看碟，你去找你的男友，不要来麻烦我。”或是说：“不行，玫瑰，等下我要和庄臣出门散步，你一定是知道饭后百步走可活多长时间的。”
玫瑰都会咭咭地笑：“络络，你半夜都可看见他，只是给我两个小时喝咖啡而已。”
“我与你不同，你明日可换男友，我哪能随时换丈夫？”我说。
“络络你重色轻友，我与你相识十几年，你只认得庄臣不到五年。”玫瑰说。
“五年之前我日日可与你喝咖啡，加起来喝过的咖啡总量至少有一吨。”我笑笑。
“不要那么夸张，人若喝一吨咖啡会死人。”玫瑰不满。
“你去找家威，他可陪你去的吧或是咖啡吧，跳舞或是闲聊到天亮都还求之不得。”
家威是玫瑰之前的男友。工作稳定收入可观人又诚实。
“不是人人都象你一样着急嫁人。”玫瑰在电话那边施施然表态。
玫瑰是一个收入颇丰意识颇强的时尚女子，尽管每日可见诸多可爱粉嫩婴儿，但仍不心动想自己有朝一日也有一个。
“要整天担心他是不是吃饱睡好还有排泄是否正常，半夜啼哭大人都不得休息，养个宝宝哪有那么容易？连邻居都会背后说：‘看，隔壁家的婴儿整夜啼哭，定是养得不好。’”
玫瑰振振有辞。
家威最后娶了一个温柔女孩，一年后便做父亲。
“我们对生活的观点十分不同。”玫瑰后来红着眼睛和我说。
“当初你们若是肯互相各让一步，结局定然不同。”我只能那么劝她。
但愿这次要我到医院去，不要让我去说服她的现任男友方景夫，那个医院新来的儿科医生，在他们的未来计划不要婴儿。
如果真的是，那么他们现在应该在医院争执到不可开交，若等我到医院，估计战火也应熄灭了，继而冷战。
我去也来不及了，远水从来不救近火。
玫瑰曾经和我说过：“络络，什么时候景夫要和我讨论这个问题，你要来救我，我想要婚姻，但是不想要孩子。”
如玫瑰之类的城市族人，担心养不起下一代。有人说从前的骆驼祥子单靠自己一人给人拉黄包车，便可养活妻子和孩子，现代人每月月薪紧张几千，买得起昂贵服饰，开着小车，却对伴侣说抱歉，我们可能养不起下一代。
若真的要我去，我想我会站在方景夫一边。需要说服的是玫瑰，不是方景夫。
因为我也喜欢婴儿。
下了班到玫瑰工作的医院，时间刚好是六点四十五分。
玫瑰站在医院的门口等我，自我出现在她的视线直到走到她面前，她都是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面部毫无表情。
“你和景夫吵架？”我踏上最后一层阶梯，问她。
“不是。”她回答，“你跟我来。”
我跟着玫瑰走到三楼倒数第二间住院房，她停在门口，示意我从门上的可视玻璃窗往里面望。
隐约看到一位女子面朝里侧睡。
我回头笑笑：“玫瑰，你那么火急让我过来看一位病人？我又不认识。”
玫瑰摇摇头说：“你没有见过她，我见过。你可能不认识她，但是她认识你。”
我瞪眼看着她。
玫瑰拿过门上挂的病例板牌念道：“麦菲，女，二十二岁，未婚。”
我摇摇头：“我不认识有谁叫麦菲的，我也没有叫麦菲的客人。”
“络络，”玫瑰看着我的眼睛，轻轻说：“她就是玉米卷，怀孕至少5个月，办手续的人是庄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