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冯宝郁闷
重伤中昏睡的冯宝晚上做了个梦,梦见与冼英在凤凰山荔枝树下相遇,她红扑扑的脸颊,就像枝头娇艳欲滴的美人笑。
他站在马上,想伸手去摘荔枝,可是那枝头还是太高够不着,而自己脚下踩空,就跌落下来,跌进冼英的怀抱,却被她一把推开。
他梦中又出现冼英挥剑斩铁链,她挥剑英姿飒爽之美,就像篆刻在他的脑海。
可是最后她的剑,却向他砍来,吓得他赶紧逃跑。
然后有人向她射毒箭,他飞身扑过去挡箭,毒箭将他射了个窟窿。
他顿时痛得龇牙咧嘴,似乎全身都疼痛不止。
而冼英却看着身上中箭的他,指着他嘲笑:“看看你,一点武功都不会,还敢向我提亲?”
附近那些首领也嘲笑他,一个不会武功的书生,敢打大首领的主意,着实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他在痛楚中和冼英等人的嘲笑中惊醒过来,原来是身上的伤口拉扯得他痛醒。
“大人醒了?”伺候在床榻旁边的冯忠见冯宝醒来,赶紧搀扶大人起身:“大人睡了一晚上,觉得怎样?”
“好多了。”冯宝想到冼英梦中对自己的嘲笑奚落,有些闷闷不乐:“阿忠,我做了个不好的梦。”
“不好的梦?”冯忠略为沉吟,道:“大人,听说梦都是相反的。”
“相反的?”冯宝略为蹙眉,“如果梦中有人说你不好……”
冯忠看着大人迟疑着不往下说,便道:“如果有人说不喜欢大人,那就是非常喜欢大人。”
大人从没如此在意自己的梦境,那他梦中之人,定是冼大首领。
“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大人我何时说过那样的话。”冯宝对冯忠低斥。
冯忠含笑不争辩,只管尽心尽力照顾大人。
外面伺候的丫头听见里面大人醒来的动静,赶紧去厨房准备早膳。
冯忠伺候大人梳洗,冯宝看看室内,见冼英不在,有些微微失望,她怕是还没起床吧。
冯宝一个眼神动作,冯忠就心意相通,不用大人问出口,便体贴道:“听说大首领出门了,昨夜都没回来。”
昨夜没回来?
冯宝轻咳了几声,扯动伤口,又忍不住蹙眉。
冯忠见大人咳嗽嘴唇还干裂,赶紧端水给大人喝。
冯宝身上的伤仍撕裂般痛,他并非不怕死,只是当时见弩箭射向冼英,下意识的就扑过去舍身相救。
他想起昨夜的梦,想到与冼英在凤凰山初相遇,想到自己对冼英的一见倾心,想到自己背后恶语伤她,而她却不计前嫌请自己吃荔枝。
想到她释放奴隶的善举,想到她挥刀斩链英姿飒爽的身姿,想到她亲自喂自己喝药喝汤,嘴角便漾起暖暖的微笑。
可是自己纵然钟情于她又怎样,她定下规矩,得要打赢她方能与大首领谈婚论嫁。
她武艺超群,自己根本不会武功,喜欢大首领,那真是高攀了。
怪不得梦中她嘲讽自己,那些首领也奚落自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他坐在案桌上,见案上有文房四宝,忽然心血来潮,把自己的心事写成诗:
春风轻拂桃花面,
恰似梦中美人笑。
欲攀高枝伸长袖,
才觉手低枝头高。
谁人不愿醉花前,
技不如人难奢想。
空有千般凌云志,
负了落花负红颜。
冯忠见大人写诗,牵动伤口痛得他额头泌着细细汗珠,脸色又变得惨白,心疼道:
“大人的伤还没好呢,怎能那么快动笔。”
客房外面是个很大的庭院,花木扶疏,冯宝想出去走走。
“阿忠,扶我出去走走。”冯宝虚弱道。
冯忠担心大人的伤,道:“大人,你中的是毒箭,几乎没命,应该多躺会。”
冯宝也不说话,只是轻蹙眉宇。
冯忠便不敢多言了,细心扶大人到庭院外散心。
冼英飞马赶回到大首领府天已大亮,她径直飞奔到客房,客房却空无一人。
冼英刚想转身离开客房去寻,瞥见案上墨迹犹新的诗句,顿时停下来。
这客房是冯宝居住,除了他,应该不会有人赋诗吧。
冼英拿起诗细读:春风轻拂桃花面,恰似梦中美人笑。
她心里顿时就甜丝丝的,难道他昨夜梦见自己了?
欲攀高枝伸长袖,
才觉手低枝头高。
谁人不愿醉花前,
技不如人难奢想。
难道,冯宝不仅不讨厌自己,还对自己有情意,却觉得自己不会武功,高攀了自己?
她体味试中意,便能知道冯宝写诗时的心情。
想到他对自己有情意,她脸上情不自禁的露出甜丝丝的笑。
但客房没人,冯宝会不会就这样走了吧。
冼英顿时有股失望,赶紧转身出客房。
木兰和百合送早膳过来,见大首领回来,还一脸焦急,便禀报冯大人起来后便赋诗,此刻冯忠正陪大人在后院揽月亭看风景。
冼英松了口气,还以为他走了呢,她接过百合手里的托盘,她要亲自给大人送去,并让她们去取药箱,她要给大人换药。
而后,她径直往后院走去。
方才冯宝信步庭院,见庭院曲径通幽,直通外面的后院,于是让冯忠扶着他一路散步观景。
后院有一座揽月亭,远观山色,近听蜿蜒山涧溪流的潺潺流水。
冯宝看着翠山峰峦,想到俚族与汉族虽然共处岭南,两族之间却互相瞧不起对方。
就连自己,也被族群之间的歧视熏陶,一直瞧不起俚族人,认为他们是无礼蛮夷,没有汉人有文化有修养。
原来,真的是自己鼠目寸光了。
并非只有汉人知书达理,俚人也有饱读诗书。就像冼英,自小她的父亲冼大圣就请先生悉心教导,还精通兵法。
人家知书识礼,文武双全,自己还在背后出言伤人,到底是自己高攀不上人家大首领。
冼英来到后院,看着前面的揽月亭。
日出东方,霞光万丈,晨曦透过枝叶散发着缕缕碎芒。
一抹侧影美如画。
冯宝像雕琢的侧脸,清秀俊美,整个人被绚丽的朝霞包裹,为这幅画卷添姿彩。
她远远看见冯宝,便不由得心花怒放,即便想让自己矜持一些,却控制不住自心间情不自禁往外流露的欢愉。
她步履轻盈的朝着那画卷走进去。
冯宝和冯忠知道有人走来,都转过身来,看着走过来的冼英。
冼英进入揽月亭,把手里的早膳放在八仙桌上,看着冯宝就掩不住盈盈笑靥,关切道:“你怎么不多睡一会,你身上伤还没愈合呢。”
冼英的笑靥像彩霞一样光彩照人,那抹彩霞洒落在冯宝的心田,他心里顿时甜丝丝的。
半晌后回过神来,带着含蓄的笑道:“已经睡了整夜,既已醒来,便想出来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顿了顿,冯宝看着冼英盈盈笑靥问:“冼大首领春风满面,可是有什么喜事?”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冼英俏皮的笑道。
原来在冼大首领心里,自己也堪称君子。
冯宝心情顿时愉悦,含笑道:“能被冼大首领视为君子,冯宝何幸。”
何为对的人:一见你,就笑的人;一见,你就笑的人。
冯宝虽然能起来,还能说笑,但毕竟还是很虚弱,这一说话,牵动肩胛处的伤,牙缝忍不住吸口凉气,眉宇也轻蹙起来。
那眉宇间那股轻愁,引得冼英一阵心疼,快步过去扶冯宝坐在石凳上,体贴道:
“怎么了,又痛了?”
木兰和百合送了药箱过来,知道大首领想和冯大人独处,便识趣的退下,在亭子外随时随地等大首领叫唤伺候。
俩丫头离开前也给冯忠递了个眼色,冯忠自是心领神会,低声对大人道:
“大人有伤在身,暂时还不宜舟车劳顿,我这就回去给大人拿些换洗衣物来。”
冼英却对冯忠道:“大人何止是不宜舟车劳顿,大人因我受伤,得在我这里养好伤,完全康复了,我方敢放大人回去。”
“养好伤再走?”冯宝闻言不由得焦急起来:“我每日有很多公务要处理呢。”
冯宝这一焦急,又牵动身上的伤,痛得他眉头紧蹙。
“你看看把你急的。”冼英紧张道:“大人的伤口,没个十天半月是难痊愈的,难道大人不要命了。”
“可我身为高凉太守,怎么能丢下政务那么久,如此怎对得起朝廷和地方百姓啊。”冯宝急得有些坐立不安。
冼英见冯宝重伤还爱国爱民,对他又多了份敬慕,便提议:
“要不这样吧,大人在此安心养伤,我每日派人,帮大人将公务转送来我这里处理?”
冯宝听后,默默点点头:“如此,倒不失折中之法。”
便交代冯忠,将太守府署需要他处理的公务都送过来,冯忠领命,快步离去。
冼英笑道:“这下,大人不用担心荒废政务,上对不起朝廷下对不起百姓了吧。”
作家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