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大哥……晚晚姐没事了，只是普通的感冒，你快躺下，医生说你不能乱动的！”

    双丰诊所内，邱山斜倚在病床升起来的靠背上，喘息不已。王鹏在一旁一言不发，只是帮他扶正双腿，调整出一个稍微能舒服一点的姿势。

    其实下雨天邱山是最不好过的时候，每次下雨前后，潮湿的空气就会让他浑身难受，各个关节就像上千万只蚂蚁在啃噬一般疼痛。

    对于这些，邱山自己已经习惯了，只是他没有想到，偏偏在这个时候，被他捧在心尖上的人，也被他气得生病了。

    “都是我不好……那汤，她喝了吗？”

    李一回想了一下，章晚不过只喝了几小口，带过去的汤基本算是原封不动地带了回来，可是，她跟王鹏一样，不忍心让这个深情的人再自伤自苦下去了。

    “喝了，喝了”

    其实，邱山最近一直在拜托王鹏和李一帮他在双丰街道附近找一个店面，最好就一间，大了，他也拿不出那么多钱出租金。

    李一在理发店给人洗头，常常会听到很多做生意的消息，而且还能常常向人打听周围的事，很快，她就把双丰街道183号出租的消息告诉了邱山。

    虽然知道邱山和章晚吵了架，但是他们却并不知晓这次吵架事件的严重性，更何况，邱山也绝口不提他和章晚闹离婚的事。

    “你说你这是何苦，自个儿都下不了地，还管她，她有什么好……”

    李一不动声色地碰了碰王鹏的肘关节，一个眼神，王鹏便闭上了一个劲儿吐槽章晚的嘴。

    王鹏和李一走后，邱山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犹犹豫豫很久，最终还是打电话给章晚，电话里的彩铃声声不息，但就是没有人接。

    过了很久，又打了一个。

    “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冷冰冰的机械女声一遍又一遍，邱山心里越来越慌，最终，他还不等点滴挂完，就自作主张拔了针头……

    “晚晚，下周一院里的几个研究组要去Y省调研，每个研究组都要抽一个人，范教授那边说，你刚结束课题，这次可以跟着过去散散心，找找灵感”

    严萍萍坐在我的床边削苹果，顺便还跟我说了好多这几天我不在学校发生的新鲜事。

    我毫不犹疑地答应了去Y省的事，这事要是搁在组里其他师兄师姐身上，他们也许会嫌浪费时间。而我，正好趁着这次机会出去旅游，躲着邱山一段日子。

    手机呜呜呜地震动个不停，还有消息提示音，我一看，电话是邱山打的，而消息，是已经快半年没有联系的，姚栩。

    【小晚，明天就到Y省出差去了，记得你高中时，最喜欢那儿的雪山了，到时拍照给你看！】

    曾几何时，我最想去的就是Y省，看看海，看看雪山……有一次月考，我甚至还把这些景点写进了作文里，成竹在胸地拿了个年级最高分。当时，语文老师拿着我的答卷，当作范文在全班念了一遍，时隔多年，姚栩竟然还记得。

    【好巧，下周我也要去Y省，亲自去看雪山！】

    和姚栩又闲聊了几句，刚才去外面打水的严萍萍突然火急火燎地跑进来，说她看到了上次逛街遇到的那个回收废品的人，就在校医院楼下。

    “这人业务范围还蛮广的嘛，废品都回收到C大来了！”

    我不动声色，下了床走到窗边，果然看到邱山，他转着轮椅，左右光顾着。应该是校医院的无障碍通道被挡住了，他没法上楼。

    果然，我的手机又响了，我慌慌张张地跑出去，在开水房里做贼一样地接起电话。

    “晚晚……”

    “你不用再说了，你走吧，等我病好了，回家签字离婚！”

    啪——

    电话接通以后，我根本不给邱山说话的机会，像扔烫手山芋那样扔出那句话，就啪地一下，把翻盖手机关上了。

    “你怎么了？发烧了还跟跳蚤一样到处乱蹦？”

    严萍萍把苹果切成小块，递给我吃，还不忘吐槽我刚刚一系列奇奇怪怪的行为。如她所说，这会儿再躺到床上，心竟然扑通扑通跳得飞快，差点让我喘不上来气。

    过了很久，严萍萍去食堂给我打饭，我又偷偷地去窗边，楼下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两天后，我恢复得差不多了，为了准备去Y省，得先回家拿些衣物。为了避免和邱山面对面，我在凌晨偷偷摸摸地回了家，刚打开门，就看见玄关的柜子上放着那张离婚协议，还特意在一旁摆了一支黑色签字笔。

    我蹑手捏脚地在房间里收拾了东西，出门的时候特意把箱子提着，没在地上拖着，怕发出响声。

    换好运动鞋，我又看了看邱山的房间——平时不是睡得挺浅的吗，只要邱山下一秒从他的房间里出来，像往常一样对我，哪怕只笑一下，我发誓我一定会抱住他，跟他说，那都是我的气话。

    可是他没有，或许一直都是我在自作多情，人家把离婚协议摆在这么显眼的位置，章晚，你还不明白吗？是你自己一直缺爱缺到精神不太正常，又患得患失，纵使是个圣人，估计也烦了吧……还是不要把人家的客气当成理直气壮的资本了！

    我拿过那支签字笔，在协议书的末尾签下了我的名字。

    我不知道的是，那一晚，邱山其实知道我回家了，他只是，一直没有出去，静静地听着我的动静。

    “你说什么？！你和章晚签了离婚协议书？！什么时候的事？”

    王鹏把手里的教辅资料往旁边的空地上一扔，瞪大眼睛看着邱山从轮椅侧边掏出一张薄薄的A4打印纸。

    “她昨天晚上回来签的……离婚，是我提的……”

    “kao！这TM都算什么事？我当初怎么说来着？她考上了，指定就……你还非不听！”

    “我想了很久，晚晚她……和我在一起负担太重了，她本来就敏感，凭她的才华和能力，应该找个更好的人相配，最好是个健康阳光的人……她怎么对我都不要紧，我只是希望，她凡事都能顺着心意来……”

    王鹏知道以后，没多久李一也知道了这事，她一个劲儿地怪王鹏，人家都是劝和不劝分，他倒好，天天背后说些章晚的坏话。

    “你懂什么？你那么说晚晚姐，就是把邱大哥的心撕成两瓣你懂不懂！”

    “你这个榆木疙瘩！你要是不会说话就给我把嘴闭上！他们只是有点小误会，过几天就会好的！夫妻，哪有隔夜仇的啊！”

    李一追着王鹏打了好久，最终恨铁不成钢地，一屁股坐在理发店的沙发上。

    “你懂什么，那天我去给晚晚姐送汤，她那个样子，分明就是想要邱大哥亲自去哄哄她的，女孩子家的，怎么可能会和爱的人真生气呢？”

    邱山腰上的伤一直没好利索过，可是为了那间小小的店面，这段日子忙前忙后，就是为了能让章晚觉得，他会开一家饭店，让她时时刻刻都能吃到想吃的东西。

    饭店的名字，他也曾经想过，就叫“晚山饭店”或者“晚山家常菜”，现在，估计她也不愿意和他再有什么瓜葛了吧。

    “李一，你不了解，晚晚其实是一个心软的人，经常口是心非，怕伤害别人，所以常常说出口的话和她心里想的不一样……”

    “她嘴上说不想离，可我知道，她是有道德负担，其实她心里，比谁都渴望有一片自由的天地……”

    当李一和王鹏陪着邱山最后交付租金的时候，李一忍不住，又劝了劝邱山。

    “可是……现在只是签了离婚协议，又不是真的已经……邱大哥，我听说晚晚姐要去Y省了，等她回来，你们好好坐下来谈谈，说不定……”

    我回到学校以后，严萍萍说去Y省的事儿又推迟了几天，说是同行的一个师兄有个订婚宴，怕错过了好日子，所以就又往后推了三天。

    “哎，他们原本还说这次去的人里面就你一个人有家室，哪晓得杨师兄动作这么迅速！”

    严萍萍眉飞色舞地说着，还想着要随多少份子钱的事。

    “萍萍，我要离婚了……”

    “我觉着吧，就随个三百，够意思了，反正……啊？”

    “章晚你刚刚说啥？”

    严萍萍脸上的表情丰富得可以用五花八门来形容，她跌坐在凳子上，嘴都合不拢。

    “我和我老公，要离婚了……其实，你也见过他的”

    说来有些讽刺，这竟然是我婚后，第一次在别人面前把邱山称呼为“老公”。

    “什么？我见过？我什么时候见过？这么久以来，你从不在我们面前提他，我怎么可能见过？”

    我摇了摇头。

    “其实……就是那天，坐着轮椅，回收废品的那个……”

    “啊？！？！？！”

    严萍萍此时已经震惊到无以复加，一时间语塞，半天才回过神来。

    “章晚，今天不是愚人节啊，你该不会是在耍我吧！”

    我苦笑。

    “你看我这样子，像是在开玩笑吗？”

    严萍萍似乎回想起那天在校医院看见邱山的事，又结合我这段时间以来的反常行为，渐渐地相信，我没有诓人。

    “不是……你和他……那是一个次元的人吗？不是，你怎么和他在一起呢？！他那么普通，浑身上下看不出一点……配得上你的地方，虽说那个人看起来也不是坏人，但是……怎么说他也是……残疾人啊！你是怎么想的？章晚，凭你的条件，什么样的找不到啊，你怎么……这……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难怪，一直以来你对他都绝口不提，他……收废品诶？我倒也不是说这份工作卑贱，但是这怎么说都配不上你啊！”

    “他不是……他平时，是卖教辅资料的，而且，他是受伤了才退下来的消防员……离婚，也是他提的”

    “章晚，晚晚！他凭啥离婚啊！他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珍惜啊！气死我了！他娶到你，那可是上上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好不好！”

    严萍萍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一下站起来，冲到我身边。

    “晚晚，我支持你！和他离婚！”

    “……不过，虽然我只见过他两回，但是吧，他每次看上去都收拾得干干净净的，不像那些不讲究的男人……他……对你好吗？”

    “不行不行，就算他对你好，这也不是捆绑你的理由……”

    严萍萍还在分析这其中的利弊，而我，早已听不进她在说什么，只是突然觉得，心里仿佛缺了好大一块，怎么补都补不完整了……邱山呢，他会不会……也和我一样，口是心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