蜕变

    裴翀在城墙上看不清敌军长相,待接到军士通禀时,也是吃了一惊。

    两位曜阳主将同时压阵,李壑的到来相当于把他们寄希望于阵战的路也给堵上了。这算是祸不单行吗?他沉默地看着两军对峙。胜则势如破竹,败则一退再退!此时此地,这一战……就是决定西方战局走向的分水岭!

    他闭上眼睛,用身心去感受着城下的战场。战场是独特的,独特的气氛、独特的味道,只是站在这里,就如芒在背。他打过太多太多的仗了,他也一样早早担负起主帅之职,立下赫赫战功,为赫月国拓土开疆,吞并景云、淑尤二国,与强大的曜阳分庭抗礼。他在国内也有自己的封地,他的名字也早就被写入了史册。

    可是……还不够。

    裴翀深吸一口气,睁开眼睛,看到李壑挥舞着令旗,已经开始变阵了。人足、马蹄将城下浅雪踩得一片泥泞,他凝视着赤红的军队渐渐变成一个巨大的圆阵。

    自己的过往是如此漫长,如青山般沉重,却又转瞬成浮云。再多的荣耀和头衔也不能在战场上阻挡哪怕一支羽箭,他实际所拥有的,仍是只有这副血肉之躯。他要用这身体、这双手,去赢得更多更多的战役,他想下一次,能与昭爔堂堂正正地见面。

    如果我在这里输了的话……就没脸再去见她!

    李家父子二人此次没有把全部的曜阳军士都带来。一方面是人数太多会耽误行军,一方面是需要人力来整顿刚刚收复的城池,再一方面,是他们预料到裴翀不会守城而是会主动出击,所以就选择了最适合阵战的人数——不多不少,正好十万。

    红色的圆形大阵已成,其中八条过道将战阵分割成朝向八个方向的小阵,每个小阵中又被不同的过道分割成八种不同的图案,看起来就像是八卦的符号。战阵中央有一圆形空缺,空缺处立一巢车,李壑手执令旗肃立,挥舞之间,阵法立变。军士训练有素行动灵活,随着鼓点和号令,八个小阵围绕着中心巢车缓缓转动,脚步整齐,声势浩大,蔚为壮观,无懈可击!

    “阴阳五行相生相克,乾坤震巽……”裴翀在低声念着什么,他身边的军士听不清,只看见他的表情愈发喜悦。他只觉得身心前所未有的舒畅,几乎要笑出声来。

    因为这个阴符八卦阵,早在几年前,昭爔就对他用过了!

    裴翀终于从长久的吃一堑长一智之中获得了好处,踩在那从参天大树上一根一根折下来的枝桠上面,他其实早已站在了开阔的高空中。那阵法再也不是能吞噬大军的漩涡,此刻的他,已经一眼就看出了破解之道,以至战争还未开始,他就已经在脑海中打完了。

    这就是昭爔每每看向战场的感觉吗?这就是真正的算无遗策、运筹帷幄吗?

    刹那间,他竟激动得几乎落泪。昭爔决定效忠于岳双乾的那一天,他心中便想着从此能与她站在一处,并肩前行,看看她眼中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如今他终于看到了。看到了通往胜利的路,和通往昭爔身边的路!

    “云燕!”

    裴翀喊了一嗓子,看他回头,便比划了几个在敌军看来意义不明的手势。云燕却了然于心,将命令传达下去:“两翼换上弓箭手,敌军若前行便射住其阵脚,先拖住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差不多是能用弓箭阻止对方的时间极限,也是对方阵中不停移动的军士稍感疲惫和不耐的时间,而每次他们欲攻又止,又更加会消磨士气。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半个时辰后,裴翀披甲出城,来到云燕身边:“我需要一员猛将率领三千精骑,从生门杀入,从景门杀出,便能破此阵。你手臂有伤,我要不换别人去?”

    “什么?瞧不起谁呢你!”云燕一挥手中长戟朝裴翀面门袭来,后者习以为常,一仰身便躲过了。云燕将戟顿在地面,看向对面圆阵中的八条过道:“所以,哪个是生门哪个是景门?”

    “东南生门,正西景门。”

    “明白了。”云燕点了三位骑兵千夫长准备前行,出阵前又看了一眼裴翀,“你现在不担心我的伤会恶化,说明破阵会很顺利。看来你已经成竹在胸。而且我感觉你此刻的样子……似乎和昭将军有些像呢!”

    裴翀怔愣间,云燕已经哈哈大笑几声,率军策马冲了出去。

    李壑已经有些不耐烦,见赫月军中有人杀出,顿时来了精神。待云燕跑近生门方向,令旗挥动,骑兵后撤,盾兵上前,顿时东南战阵变作抵抗骑兵的长盾阵,掩护着阵内准备迎击的弓箭手。却不想赫月铁骑每人都多拿了一把长矛,纷纷向阵内投掷而来。一时间,阵前微乱,但很快就有他人补上空缺,一声令下万箭齐发,遮天蔽日地向着赫月铁骑射杀去。

    交手第一回合两方损伤人数相当,赫月军利用骑兵的速度很快冲破羽箭射程,已来到阵前。阵内弓箭手立刻后退五步,换上后面手持长戟的军士上前,从盾牌上方刺出,阻拦着战马前行。战马前胸受伤,撞上盾牌,又停不下冲击的力度,生生把骑兵甩入阵中,被就地刺杀。但毕竟人的力量不如战马,很快最前方的盾阵就被冲破,但不过弹指之间后方就又会有人将缺口补上。

    云燕定睛一看,原是八个小战阵之中也分别有一名发令官在挥舞令旗做指挥。他手中缰绳一扯,马儿和他心有灵犀,高高一跃便向着阵中扑来。曜阳军没料到他能如此胆大,纷纷向上举起盾牌来挡。云燕踏在盾牌上简直是如履平地一般,但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很快明白这阵不简单,那盾牌随着他的前行依次掀开,敌军的长戟自下而上直刺马腹。云燕了然,扬起手中长戟与敌人交手。敌军人数虽多,却挡不住云燕神勇,倏忽间他已然跃至指挥官身前,将其刺于马下!

    见指挥官阵亡,曜阳军士顿时慌了手脚,云燕高喊一声“破阵”,身后的赫月骑兵便势如破竹,拍马冲杀过来,盾阵顿时形同虚设,被冲散砍杀,整个战阵的东南角便缺失了。

    李壑心里暗叫一声不好,连忙挥动令旗,使东面和南面的小阵向东南方合拢,将赫月骑兵两面夹击起来。盾牌竖列两侧,长戟从盾与盾之间横着伸出,待骑兵至,长戟一收,那锋利的刃瞬间就将战马的腿切断。骑兵跌落马下,盾牌就在面前打开,将其纷纷拖拽至阵中掩杀。但很快这一招就不再奏效,赫月骑兵有了防备,顺势将盾牌一路掀开,又兵分两路,向左右两侧拓宽了通道。

    裴翀见通道打开,立刻便率领主力军冲杀过来,转瞬即至。云燕的前锋骑兵从阵法中心的圆形通道两侧分别快速绕了半圈,自西面景门小阵处汇合。李壑根本没想到对方能冲入阵中,以至于内部防守相对薄弱得多,在赫月前锋骑兵的冲杀之下,阵型已经濒临崩溃。

    他慌忙挥舞着令旗,让军士顶住,决定先从好解决的地方入手,阵势向着云燕倾轧而去。

    若能斩杀云燕,就是斩掉了赫月军的左膀右臂!

    云燕也看出了李壑的用意,可是擒贼先擒王的道理谁又不懂呢?他反手斩下一柄矛尖,向着李壑胸前掷去。李壑吃了一惊,险险躲过,肩膀却被擦伤,吃痛间令旗掉落在地,被军士们一踩,就找不到了。

    战阵已然失控,而赫月主力早就趁着李壑对付云燕的空档,冲杀至阵中深处,将阵型彻底瓦解!

    李壑大骇,知道自己一时疏忽而顾此失彼,他见战阵再也不能坚持,便只得鸣金收兵,匆匆而逃。

    “别跑!”云燕岂能放过这样大好时机,曜阳的主将们个个如狼似虎,能击败一次已是不易,绝对不能让他回到祁野郡,否则他还会率领剩下的人马没完没了地袭来!

    “等等!云燕!”裴翀见他对李壑穷追不舍,心里焦急。能被昭爔选中当上主将的,谁也不可能只有一个本事傍身,击退了也便罢了,如果这样穷追不舍……谁知道会不会落入对方提前布置好的后手之中?!

    突然,裴翀余光瞥见一柄青铜大钺猛地从斜刺里袭来,连忙挥剑震开。这种沉重又有些落后的兵器还能出现在战场上,除非其主人年事较高,且使用惯了而不愿意更换。他侧过身子,看见阻拦自己的人果然是李淮山。

    “小子莫走,听闻你剑法比起昭爔上将军也是不分上下,今日老夫倒想请教请教!”

    李淮山在败军之中还显得气定神闲,他一点都不担心自己儿子的安危,裴翀心中越发觉得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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