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大附中的第二节课后，是一个休息时间长达二十五分钟的大课间。
每天至少出操一次，是师大附中的传统，课间操和早操，按年级严格划分，只做其一便可。早操又分为广播体操和绕操场跑圈两种，高二在周二这天被分到的是跑早操，所以郑泽宇有了一整个大课间的时间来霍霍叶知秋。
现在操场做广播体操的是高一的学弟学妹们，叶知秋被郑泽宇拎着后颈脖，穿过操场上一个又一个做课间操的班级。
他们走的这一路，正在做操的同学们或明目张胆，或“鬼鬼祟祟”地向他们投来或试探、或羡慕的视线。
对于这个高二理科班的郑泽宇，只要去学年大榜看过的人，想不记得这号人物都难，好看得出众的同时，成绩还一骑绝尘，这是多少师大附中学子梦寐以求的得天独厚。
而他此时正“拖着”的这个女生，就算现在刚入学暂时不认识她，但是在接下来乏善可陈的高中生活里，哪怕再陌生也会跟她混个眼熟。
这个每次晚会或者什么活动，都会在脖子上挂个相机拍照的漂亮学姐，每天和长相帅气的年级第一出双入对。
哪个青春期怀揣文艺梦的女孩子不幻想自己有一天可以成为叶知秋这样的人。
直冲视觉的冰肌玉骨，气质却干净淡然，有摄影和画画的爱好与特长，有稳固帅气的异性关系，经常分出好多时间参加课外活动，成绩也稳稳当当在理科重点班，不用遭受那些诸如“理科学不好才学文”的非议。
绝大多部分的中学生，要在每天做操的时候才能鼓起勇气，在重重人海里，把自己的视线偷偷摸摸地定位到喜欢的那个人身上。
而郑泽宇和叶知秋，平时落落大方出双入对，哪怕是这种操场上人流量最大的时候，依旧旁若无人“勾肩搭背”。
尽管知情人士基本都了解他们的纯友谊关系，但大家也都是才十六七岁左右的少男少女，正处于春心萌动的蓬勃时期，难免会有一些有心之人会对他们的关系暗加揣测。
郑泽宇把叶知秋拎到学校小超市门口的时候才把她放开，然后俩人一起进了超市。
这个时候做课间操的班级还没有散，高三的这会儿正在教室里争分夺秒地和高考赛跑，所以小超市里的人不算多。
“你让我陪你来的就是这个医务室？”
叶知秋随手抓起一包原味薯片，在郑泽宇的后背砸了两下。
郑泽宇一直往超市的面包区走，顺便伸过手拿走叶知秋砸完他之后压在他背后的薯片。
“你也不想想，你干妈做的饭多难吃，昨晚她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居然亲自下/毒/谋/杀亲儿子。”
郑泽宇的妈妈林春晓女士，唯一精通的是医院手术室的材料和工具，对厨房的一切调料一窍不通。但是这丝毫不影响她对厨房的热爱，一有时间和心情就窝在厨房研发林氏独门菜谱。
事实证明空有一腔热情的努力在天赋面前是不值一提的。
但好在林春晓女士是市第一人民医院的外科一把手，每天都忙到脚步飞起，郑泽宇才有机会安全地长到现在十六七岁的年纪。
叶知秋想到她吃到过郑泽宇妈妈煮西红柿鸡蛋炒腊肠，绿豆粥炖排骨，还有一些乱七八糟叫不上名字的林医生独创菜式，忍不住笑了起来。
“那你爸昨晚没带你逃离案发现场？”
“我爸昨晚夜班，最近医院好像在进行三甲复审，我妈都是连续加班一个月才休了两天的假期，这不一有时间就拿我试验新菜谱。”
郑泽宇挑着拿了个三明治，用眼神问叶知秋要不要，叶知秋摇了摇头，他还是多拿了一个才转身去另一区域拿牛奶。
“你那个新同桌是怎么回事？”
郑泽宇问她同桌的时候，大手一伸，抓起架子上相邻的三盒牛奶。
“就那么一回事儿呗，我人还没有睡醒呢，张老太就塞了个漂亮同桌给我。”
叶知秋语气懒洋洋的，不知道郑泽宇打探她的同桌干什么，但是想起刚刚抬眼看到的许慕尘那个眼神，她就舒服得眯了眼睛。
这个人到底是是小猫咪，小狐狸，还是小狮子啊。
“漂亮？”郑泽宇掀着眼皮看她。
“不漂亮吗？”叶知秋用同样的语气和眼神看回去。
但是毫无气势和威慑力，因为她才刚到郑泽宇的肩膀处，用这个视角看他怎么都有一种撒娇的错觉。
小时候仗着年纪和身高的优势，压榨了他整个童年时期，一直到初三结束，这个人在那年的夏天，身高跟拔节的竹子一样，不顾别人死活蹭蹭蹭地往上窜，而她的身高基本定格。
后来俩人再有争执吵闹，她总是被对方轻易地捏着脖子，跟拎个小鸡仔一样。
“你服不服？”
叶知秋小时候总是用各种邪门歪道欺压他，末了再问一句你服不服，长大之后基本加倍被郑泽宇讨回来了。
“所以你会被他的漂亮吸引吗？”
叶知秋被他这么一问，整个人愣在原地。
自己会被他的漂亮吸引吗？
她已经被他的漂亮吸引了啊，在抬起头看见他的第一眼，她的磁场就已经向这个漂亮的小狐狸倾斜了。
高一一整个学年叶知秋都不是很愿意有其他人和自己做同桌，所以很自觉地一个人坐在教室后排角落，美名其曰方便自己迟到早退偷溜出去做自己的事情。
坐在那个位置的视角上，确实会有俯瞰全班的错觉，也可以有一个留给郑泽宇的位置，方便他随时过来坐一坐，和以前俩人做同桌无异。
但是她知道，在她抬眼看到许慕尘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这个漂亮的小狐狸会坐到自己的旁边，但是她当时并没有下意识反感这个事情。
高一开学她尝试过和其他人坐一桌，发现内心很抵触很反感有陌生人靠自己这么近。
“人不是都喜欢漂亮的人事物吗？”
叶知秋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一拍脑门。
“郑泽宇我跟你说，许慕尘这么一出现，你以后能收到的情书就肯定会减半你信不信？”
“他肯定能分走你一半的蜂蜂蝶蝶花花草草，我前桌苏宁算一个，她今天的眼睛就跟长在许慕尘的身上似的，这不是你的小迷妹么，许慕尘一来她就移情别恋。”
郑泽宇到收银台前排队付款，叶知秋站跟在他旁边，排了几个人就到他们。
他们走出超市的时候，广播体操的音乐声刚好结束，做课间操的班级解散，乌泱泱的人群朝着他们这个方向移动，他们和人群移动的方向逆着走。
郑泽宇拉了叶知秋一把，把她拉到花坛里侧。
“叶知秋你可别早恋，你要早恋我就跟干妈告状去。”郑泽宇的声音在闹哄哄的人群里很低。
“早恋？我幼儿园就已经恋过了，现在已经不是早恋了。”叶知秋声音里的笑意很明显。
她说的那个幼儿园的早恋，是他们的前桌。那个时候他们才等一年上幼儿园，25人的小班，一群小小魔头，很快就混熟了。
上了三周幼儿园之后，叶知秋跟爸爸妈妈说她不要去小班了。三岁的叶知秋觉得那些小朋友们很幼稚，跟老师讲话的时候声音拖得好长，又脏脏的一点都不爱干净。去幼儿园还不如和郑泽宇在家玩有趣，郑泽宇干干净净的，人还聪明。
她爸爸妈妈哄着她又上了一周的幼儿园，在第四周的时候，才哄了第一天，当晚回家的叶知秋就兴冲冲地跟爸爸妈妈说要一直上幼儿园。
原因是他们班来了一个很漂亮的小男孩。
他们的幼儿园是按月交钱入学的，那是月初的第一周，话都不会讲几句的李亦航第一次出现在他们小班。李亦航长得像个小女孩似的，皮肤白得透明，脸蛋和衣服总是干干净净的，不像其他的小男孩一样总是脏兮兮。
叶知秋年纪小小就已经有自己的审美，每天上学都围着李亦航转，教他讲话认数字认图画册的花草动物，比老师还要尽职尽责，甚至时不时从郑泽宇的书包里掏零食去借花献佛。
年幼的叶知秋围着李亦航转了整个幼儿园时期，升入师大附小的时候，她找了全部的一年级班级都没有见到李亦航，但是她还一直记得这个肤若凝脂肌如雪的漂亮男孩。
后来在师大附中初中部见到李亦航这个名字，她激动地拉着郑泽宇去他们班找人。在班级门口让同学喊李亦航，看到一个人白白胖胖的男孩在他们面前站定的时候，双方都感到一阵尴尬。
还是和幼儿园一样白得几近透明的皮肤，眉眼之间还是那个小时候那个样子。只不过由李亦航长成李亦航Plus了，整个人横向发展长了好几圈。
叶知秋后来每每想到这个事情就痛心疾首，而郑泽宇总是用这个事点她，说她肤浅，怀疑她审美。
“嗯，那这样说你的初恋结果还挺惨烈的。”
郑泽宇讲完，俩人对视一眼，在人来人往的楼梯口笑弯了腰。
到一班门口的时候，郑泽宇把袋子里的薯片掏出来给她，叶知秋拿了薯片就要走，对面又塞过来个三明治和一盒牛奶。
“我不要这些。”
“拿着，吃不了这么多。”
叶知秋还要拒绝，第一轮上课铃声突兀地在耳边响起，她就顺手接过了郑泽宇递过来的牛奶和三明治。
回到座位上的时候，她直接把三明治和面包放在许慕尘的桌面上。
“年级第一给你的。”
许慕尘抬起头，不解地看着她。
就在刚刚她和郑泽宇离开后不久，班长和她的前桌以班委的名义说想和他聊两句，但是她前桌距离这么近，还非要坐到叶知秋的座位上。
然后他以教室里面闷为借口，几个人一起到外面走廊上聊。
在走廊上的时候，他们的问题不痛不痒的，不是什么非要了解不可的事情，而且他能感觉得到两个人的顾左右而言其他。
中间有一段时间，叶知秋那个前桌，眼神落在操场上，目光呆呆的。
他随着对方的视线看去，一个个班级分好区域，队列整齐，动作划一的操场上，入眼的是穿着高二校服的男孩子摁着一个女孩子的脖子穿过操场的画面。
从楼上看下去，这幅显眼包一样的画面，在整齐划一的广播操队列里很突兀。
他一眼就认出来刚刚还在眼前的两个人，不知道是他视力好还是他的记忆力惊人，或许两者都有。
一个大剌剌走进他们班的教室，用熟稔的语气让她陪他去医务室，尽管他怎么看都不像是需要去医务室的样子。
一个他第一眼就感受到对方善意的女孩子，俩人之前分明不认识也没见过，却可以让他自然而然地想要主动接话。哪怕是一些他以前从不屑于讲的废话，现在也有了可以讲一讲的念头。
但是，这些磁场都是看见郑泽宇之前感受到的，那个人一出现，他们之间那种熟稔和旁若无人，他不认为自己有资格去掺这一脚。
“就刚才那个，郑泽宇，他给你买的。”
叶知秋坐下，拿一支签字笔给薯片戳了个口放气。
她没注意到，前排的苏宁扭过头看了她一眼，但是许慕尘看到了。
“他为什么要给我买？”
“欢迎新同学呗。”给薯片放完气，叶知秋随手将薯片塞进课桌抽屉。
欢迎新同学？你俩一起欢迎新同学还是他欢迎新同学？又不是一个班的怎么就轮得到他来欢迎？
“欢迎新同学就用一个三明治一盒牛奶？”许慕尘拿起三明治问她。
“哎呀，咱学校小超市没啥吃的，你就将就着吃着吧，师大附中第一顿，中午请你吃食堂饭。”
没有理由，叶知秋自认为许慕尘刚转过来，应该是还没有办校卡的。就算他办好了校卡，她也早在许慕尘坐下的时候，认定了带他熟悉学校和吃食堂第一顿这种任务，是自然而然就落在她身上的。
她转过身望向许慕尘，“你先吃个三明治垫一下肚子，就当是咱初次见面的……见面礼？”
叶知秋眨了眨眼睛，肯定地点了点头，“对，见面礼。”
“你用别人给你买的东西当见面礼送我？你是会借花献佛的。”许慕尘又把三明治放下，定定地看着她。
“你怎么知道？”叶知秋震惊地看着他，这人是有读心术还是眼睛可以看到八百米以内的画面。
前桌苏宁又转过头皱眉看她一眼。
许慕尘脑子里瞬间飘过郑泽宇讲的那句话，“叶知秋，你这智商能进师大附中的校门你爸妈都得烧高香，真的。”
“你扔给我的时候自己说的，年级第一给我的。”许慕尘看傻子似的看着她。
“啊？”叶知秋张大嘴巴，喃喃道，“好吧，那我也只是说他给你的，你就那么肯定那是给我买的。”
“现在肯定了啊。”许慕尘靠在椅子上，双手搁在桌面。
叶知秋脑袋向桌面上一砸，敢情这小狐狸是在套她话呢，果然就她这智商能进师大附中的校门，她爸妈是得烧高香。
“反正你就吃吧，郑泽宇给的还是我给的没啥区别。”叶知秋叹了一口气。
许慕尘的眼神暗下去，语气很轻。
“怎么没区别。”
叶知秋没听到许慕尘的话，更美注意到他的神情，只是自顾自地说自己的话。
“我俩长这么大，除了一些生来就自带的天赋，其他的东西，他的就是我的，我的也差不多都是他的。”
“我妈妈是他的干妈，她的妈妈也是我的干妈，我俩就是异父异母的亲生姐弟。”
许慕尘惊讶地抬起头，眼神亮了一下，只不过下意识问出来的话还是别扭。
“这样啊，难道不是青梅竹马，互相订娃娃亲的关系吗？”
这时候第二次上课铃声响起来，英语老师的脚步也随着上课铃而来。
叶知秋把头侧到许慕尘那边，距离好近，许慕尘可以清晰地看见她脸上的细小绒毛，颗粒分明的睫毛随着她的动作一扇一扇地跳跃着。
她一只手掩着自己的嘴，幽幽开口道，“我妈颜狗，看不上郑泽宇。”
她胡诹的，被许慕尘说对了，他俩小时候确实经常被开玩笑说两家订娃娃亲。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事实证明他俩只能长成为姐弟。
许慕尘嘴角微微动了下，眼神亮晶晶的，慢悠悠地翻开自己的课本。
“好，那帮我谢谢弟弟的牛奶和三明治。”
叶知秋翻英语课本的手顿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