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洛念的说辞，夏长垣轻点了点头，接受了这个解释，不过对裴信依旧保持着警戒。

    不得不承认，身居高位者，对于这些潜藏在眼皮下的关系链有着天赋般的警觉。

    就好比现在的洛念，在夏长垣来回打量的目光下，心虚更甚。多亏前世在战场上的历练，她才能挂着笑，没在这目光下露了马脚。

    裴信在听了她的说辞后，轻挑了下眉尾，然后转身回了她一礼，相当标准。

    “方才没反应过来是殿下，失礼了。”

    根据上一世与裴信相处的经验，裴信这般彬彬有礼时，要么尊敬，要么是要搞事情。

    而洛念自觉仅凭一个公主加未婚妻的身份，还没到让裴信这般有礼。

    所以一定是后者。

    而他先行一礼的目的，大概就是先礼后兵吧。

    果不其然，下一秒裴信说出口的话让洛念脸上的笑容直接僵在了脸上。

    “主要是殿下今日这身装扮着实让人眼前一亮，像个大家闺秀，裴某一时迷了眼，这才没能第一时间认出来。”

    这是在说他昨晚穿着夜行衣翻墙的行为不大家闺秀呢。

    洛念强撑着笑意，咬牙回道：“是吗？多谢裴小将军夸赞。”

    夏长垣是知道裴信在御书房见过她的，也就没去纠结他话里的其他意思。对于他对自家侄女的夸赞很是受用，连带着看裴信都顺眼了。

    “念念今日这身是才做好都新衣吧，确实好看。”好像是想到了什么，又补充到，“不过我们念念长的好看，穿什么都漂亮。

    “对了，你舅母正好在分绸缎，我让她给你点一些送去。”

    夏长垣才下朝，还未来得及知晓她与陈楚清在坤宁宫的事。

    赵广在一旁正要上前提醒，洛念先一步开了口：“多谢陛下，念念方才去见过娘娘，娘娘已送了许多绸缎。”

    随即笑了笑，眼里如禽了春水般柔和美好。

    她的家人都很爱她都想把最好的东西给她。

    裴信看着她，不觉微红了耳尖，悄悄别开了眼。

    而他这些小动作却被夏长垣收入眼底。

    夏长垣看着裴信，沉眸思索了一下，笑言：“念念，我方才在同裴爱卿聊你们俩的婚事。正好你来了，朕就问问你。这门婚事你可满意？”

    洛念愣住了。

    夏长垣当着裴信的面来问她这门婚事的看法，其实也是在看裴信的态度。

    若她觉得婚事很好，而裴信也很赞同这门婚事，那两人以后也定能相敬如宾。可若两人中有一个存在不满，那成婚以后，这些不满终会成为导火索。

    大夏虽然大多数人崇尚一夫一妻，但律法未言明，因为皇帝的后宫为了制衡权利需要妃嫔。是以大夏仍有很多人是一夫多妻，家中小妾数不胜数，也存在一些女子当家的地方有一妻多夫，豢养男宠。

    洛念与裴信的婚事牵涉到的，不止丞相府与定安侯府，还有朝堂与国家。

    大夏政治清明，虽然在面对洛念的事情上，夏长垣像个昏君，但在治理政事上确是难得一遇的明君。

    能人善用，有能力，肯为民，心术正便予以高位，一如裴远宏和洛怀慎，一文一武，手握重兵与半数官员。两人虽然经常吵架，但在遇到政策抉择时却会认真思考这项政策，听取对方意见，不会出现“我看不惯你你的决策我定反对，无论对错”的局面。

    裴将军手握裴家军，历代王朝定不会有皇帝肯让臣子手握这般强大的军队，都会想方设法削弱将领兵权，甚至架空。而夏长垣不会。因为他相信裴家世代忠心，也知晓随意架空一位良将所要面临的后果。他愿意予以臣子信任与权利，这便是大夏国力强盛的重要原因。

    现如今朝局稳定，皇帝予以臣子足够信任，而洛念与裴信两人的亲事却如一颗石子般的存在。不入水，水面依旧平静，一旦入水，一石激起千层浪。

    若仅是裴洛两家便无甚，但洛念的母亲是夏晴雪，皇族，再者在此局面下牵扯到濛滋，关乎至了战事，那这场婚姻若成，只能好。

    是以当初濛滋刚来信时，夏长垣也只是提了一嘴，并未下旨，而是在与裴信和洛念分别谈话过后才下旨。

    洛念当时的态度是和亲濛滋，而最后却要嫁与裴信，那么便能明白，裴信愿意娶她，且有主意处理与濛滋的关系。

    那么现在就差她的态度，若是两厢情愿，那便无虞，因为两人都是肯负责的性子；可若不愿，那婚事就此作废，反正与濛滋的关系已经有了处理方法。

    想明白其中关系，洛念侧头看了看裴信。

    裴信敛了笑意，认真望着她，也在渴求一个答案。

    上一世她也在赐婚后来见过夏长垣，不过与裴信错开，并未相见，且当时并未查明此间关系。在夏长垣问她这个问题时，她未细想便言满意，只因那句保护自己的亲人。

    而如今，她明白了裴信在这张圣旨下透露的些微心意，知道了高坐上舅舅的良苦用心，她还有后路，可以拒绝。

    但她不愿。

    她想起了那个在月下醉酒抱着她低语的少年将军，想到了他在书信上写下的字字真心，想到了他血撒疆场的结局。

    她还想起了自己在他死后的心痛，想到了亲人的担忧，想到了战场上战士们守护家国的铿锵言语。

    这样一位将领不应死于墨河边的战场。

    “我很满意。”

    洛念笑望着裴信，每个字都透露出的认真让裴信怔了怔，随即小将军别开了脸，但爬上红意的耳根和压不住的嘴角暴露了他。

    夏长垣看着两人心照不宣，咬牙接受自家侄女被拐走的事实，却禁不住笑着点了点头。

    “裴小将军。”

    洛念轻轻唤了他一声，两相对视却并未言语，只是弯了眼望着。

    她斩断了所有退路奔向他，想将他从这不公的命运里拉出。

    上一世来不及帮他，这次不会了。

    大夏山河很美，与师父游历时曾见过的美好，都想和他再去一次。

    这一次，我们都要好好的，我会救你的，一定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