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督办厅的死牢出来后,张念便一直待在何府。他的身体每况愈下,续命的药汤一碗接着一碗,就连住得后院也快变成了药寮。刚开始的那些天里,不管是躺着还是坐着,张念能感受到的只有伤口肆意撕裂的痛苦,每一口呼吸,每一次喘息,体会到的只有生不如死。

    又过了些天,雪停了。等日上高头,张念便尝试坐在案前,他提笔,想给沈琳琅回信。可疼痛的躯体让胳膊也变得愈发沉重,他不断地托起又放下,几乎是整个身体一齐用力,艰难地挪动着手臂。他勉强写完第一行,可这行字看起来,歪七扭八,轻细无力,实在不像是个健壮成年男性的字迹。

    一张又一张的信纸散落在地上,有写了一两行的,有只写了两三字的。

    那重复了一遍又一遍的开头语,越写越模糊。

    终于,张念停了笔。

    他的头重重地倒在右臂上,视线里只有那一串串黑色的文字。

    今日,也怕是写不了了,谁叫昏沉沉的脑袋扰乱了所有的思绪。

    而等到张念的回信寄出时,已经是新的一年了。

    这天,何忠权从督办厅回来,便径直朝着张念的住处走去。

    “今天怎么样?伤口还痛吗?”何忠权进屋后将官帽摘下,顺势坐到张念对面。

    “你说腿啊,好多了。”张念不紧不慢,端起桌上的热水喝了一口。

    “你这腿不是早就能下地了,我问胸口那伤还痛吗?”何忠权又道。

    “……不打紧。”张念顿了顿而后说道。

    “不打紧?”何忠权若有所思。“我可听那老郎中说你这是剧毒入体,搞不好要命的,还不打紧……”

    “嗬……你没看我都快成药罐子了吗?”

    “那生病吃药,天经地义的事儿啊,再说你堂堂孤峰山山主,还怕吃药不成。”

    “没办法,有人还怕老鼠呢,我看见药偶尔反胃一下怎么了。”

    “呦呵,谁怕老鼠啊,真是,我不过也是看到就会反胃罢了。”“不过你要说起老鼠,我倒是想起一件事。”

    “怎么?你那屋被老鼠一锅端了?”张念打趣道。

    “嗐,此老鼠非彼老鼠,我指的是许诚那只老鼠。”“不过,我屋里应该没有老鼠吧……”何忠权不禁思索起来。

    “哦?你想好怎么处置他了?”

    “嗐……这么说吧,我最开始是真想把这小子给一枪崩了,可他居然拿着上头的任职文书来压我,按理来说警务处处长这等有名无实的闲职,我这个厅长自是能决定其去留,可眼下,要想撤他的职,还得省局同意。而且,身居要位的官员若是无端身亡,上面会亲自派人来查。这些所谓的‘亲兵’背后都是军阀在操控,现如今这世道,都快成那些掌握着真正兵权的军爷的天下了。那群人,仗着自己手里握着几杆枪,打过几次仗,便横行霸道,藐视律法!所以啊我就想……啧……既然现在弄不死他,那我就想方设法玩儿死他,不然白在官场这么多年了!”

    “挺好啊,他喜欢权力,那索性就让他在那高位上好好感受一番。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短短不到半年的时间,他便从一个夜班守卫,变成了警务处处长,这不想成为众矢之的,都难啊。”张念一边说着一边自顾自得喝着水。

    “爬得高算不上什么,爬上去还站得稳,才叫本事。行,那我就看看,他能在那高位上蹦跶多久。”说罢,何忠权起身拿起官帽,准备离开。

    “呦,你不怕他爬到你头上吗?”张念又道。

    “呵,笑话!他要是有那本事,省局也不会这么快就让我回来镇场子。况且,我能官复原职那可不止是督办厅群龙无首这一层原因。最重要的一点是什么?是民心所向,众望所归啊!”说着,何忠权便拍了拍帽檐上落得灰尘,而后顺势将官帽板板正正地扣在了头上。

    现如今许诚没了张念这个保命符,可谓里外不是人。松野一藤虽说没想着靠许诚拿到朱雀灯,但却也没想到他精心设计的棋局,这么快就被搅乱了。与此同时,何忠权官复原职,就算许诚和齐天鹏沆瀣一气,受松野一藤摆布,也暂时构不成什么威胁,毕竟督办厅上下一心向何的人占据多数。许诚欠的债,日后何忠权自会向他讨回来。

    而眼下对于何忠权来说更为重要的,便是他案前呈递上来的种种旧案、冤案。

    他虽任厅长之职仅三年,可这期间虎符城发生的重大案件并不算少,但好在此前何忠权命人将那些上诉信都分门别类做了整理,这不仅大大提高了重审旧案的效率,还能更精准地了解到民众的诉求,对于调查组的工作起了很大帮助。这段时日,何忠权带着调查组埋头扎进卷宗里,可谓是宵衣旰食、夙夜不懈。连那些一直以来跟在他身边的官员,都被他如今的行事作风搞得吃不消,放到以前,他们哪会有这么大力度的工作量。而何忠权似是也察觉到了周围官员的怨声载道,不过他不但没装作没看见,反而让那些挺着大肚腩,一身酒色财气的官员跟着年轻的巡捕、守卫,大早上围着督办厅内院跑圈儿锻炼身体。

    不为别的,既然身着官服,头戴官帽,吃着官饭,享百姓敬重,上,便要对得起公法;下,要对得住民心。不管从前的督办厅是何风气,如何迂腐不堪,藏着多少贪官蠹役,都不能阻碍何忠权如今要重振风气的决心。这是他作为督办厅厅长的责任,是他为官数载,直至被撤职后才恍然大悟的事。

    居高位者,只知弄权,而不去体恤民情,这便是德不配位;德不配位,必有灾殃。因果报应一说,并非空穴来风,无论是谁,只要欠了债,就得偿还。何忠权有愧于虎符城众人的,该他还的,必定会分毫不差的将过往冤债,尽数奉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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