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

    第三章

    热闹很快就散了,断小娥还未看个尽兴,只好趁着人散的时候往甲板前端走去,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美景才能引起争端。

    海面此时是黑的,要说有多好看,也顶多算是宽广罢了,称不上多美,而那个散修此时正和刚才有缘的男子攀谈。

    断小娥不想偷听别人讲话,便转头正要离开,却正好撞进岁律的怀里。

    断小娥尴尬地摸了摸额头,一回想到昨日晚上睡在了岁律的怀里,此时止不住的脸红起来。

    “抱歉。”

    岁律只是垂眼望着她,一句话都不说。

    断小娥为了不让气氛冷下去,又笑着问了他几嘴,但岁律依旧不回话,只是看着她。

    断小娥这才意识到,岁律真的很不对劲。

    “你是不舒服吗?最近感觉你好像有点不对劲?”断小娥抬手想摸摸岁律的额头,却又觉得不合适,于是收回了手,低头望向岁律的手腕。

    她在准备出门前,特意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找村里的医爷爷学了把脉,简单的身体不适,她还是能看出一点来的。

    “走,我们去点人少的地方。”断小娥转身开始找地方,但一回头,岁律呆呆地站在原地,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下断小娥开始慌了,赶紧走到岁律身边,也不管了抬手就摸了摸岁律的额间,还好,不是很烫。

    “岁律?岁律?”

    岁律恍惚地站在原地,眼神涣散,断小娥赶紧拽住岁律的手腕,往偏僻的角落走,然后搀扶他坐在了地上,靠着船板。

    断小娥开始给他把脉,可是把了半天脉,岁律的脉象很健康,甚至称得上是稳健。

    岁律整个人都是麻的,他知道断恶的话向来是捷径,是于他而言最正确的引导,虽然很多时候他并不会采取断恶的意见,但他知道断恶说的话是真的。

    明明昨天小娥将肩膀靠在自己身上的时候,他觉得断恶的话都不重要了,但是今早小娥前去凑热闹的时候,他也望见了所谓真正的修行者,那一刻所有的坚定就被全部打破。

    天下广阔,小娥将会遇见的人只会多不会少,不论是修行者亦或是凡人,和这群庞大的人数相比,他不过是大海里的一粒芝麻。

    小娥很快就会忘了他的。

    然后去见她的命定之人。

    她要记住他,如果有一天他知道断小娥把自己忘了的话,他恐怕要气到七窍流血。他要她记住他,他要她记住他!

    如果她的命定之人能夺走她所有的爱,他就要夺走她所有的恨!

    “岁律?”断小娥错愕地看着岁律的右眼流下了一行泪,眉眼那颗痣轻轻动着,格外显眼。

    也只是愣了一会儿,断小娥就替他轻轻抹去眼泪,轻声问着:“你怎么了?很不舒服吗?”

    “关你什么事?”

    许是好一阵子没听到岁律说这句话了,断小娥一下没反应过来,突然轻轻笑了起来。

    “有什么可笑的?”岁律瞪着她。

    “没什么,只是看你恢复精神了感觉高兴而已,刚才把我吓一大跳,怎么叫你都不听。”断小娥坐在了岁律身边,没有挨着,仅仅是离了一拳的距离坐着。

    她抬头望着蓝天,双手抱住膝盖,发着呆。

    海边风大,若是夏日倒不会觉得冷,但此时入秋一阵子了,海风吹来确实有些冷。断小娥搓搓手臂,眼球随着海鸟而动。

    她向来害怕孤单,村里的孩童里,要说朋友最多的应该算她了,她爹是个木匠,有阵子忙于生计所以去了镇上,家里除了奶奶便只有她了,娘去世得早,但是她自小懂事,从不向爹撒娇抱怨,但人总要有出口,这个出口就是别人的娘。

    对,她小时候到处找朋友玩,其实是为了蹭娘。

    断小娥很早就感觉到了,越是家里有调皮幼童的妇女,越心疼她,她时常以看望朋友的名义跑去邻里间帮忙,帮忙撒种子,帮忙浇水,亦或是打水,朋友的娘就会夸她,然后怜爱地摸摸她的脑袋,说如果自己的孩子是她就好了。

    然后十岁那年,奶奶去世了,爹从镇上回来了,爹的话向来少,所谓父爱如山也不过如此,但她很希望爹能说些体恤她的话,夸夸她之类的,明明和爹生活在一起,但她总觉得很孤单,于是她更加广泛得开始交友,从邻村结交到镇上,不论男女老少通通划入她的好友之船,但……

    还是很孤单。

    越是结交这么多的友人,断小娥越清楚,大家的交集不过是雨滴和地面的关系,大家有自己的生活,只有一起交流的时候,是雨碰到了地面,其余的时间或许便是雨落的漫长,也或许是晴天时不见踪影的水汽。

    她就像一块贫瘠干涸的土地,每天都在盼着雨水降下,但就算是连月的大雨,也总有停下的一天。

    断小娥畏惧孤独。

    岁律呢,她第一次见他时,他瑟缩在草丛里,显然是被人揍了一顿,她带着他回了家,给他做了碗豆腐羹。

    岁律吃完豆腐羹后顺走了她爹给她做的小木马,彼时她还以为是自己不小心放哪里忘了。

    第二次见面,岁律浑身都是水,显然是落河里了,断小娥看他可怜,又把他带回了家,给他做了碗荞麦粥,然后他吃完荞麦粥后,顺走了她爹送她的木簪。

    第三次,第四次,每次带他回家,他总能顺走点东西,于是她就一个人找到了他,堵住了他的去路。

    岁律当时很瘦弱,明明是一起长大的男孩看起来瘦得像十岁,而断小娥因着邻里的投喂,壮得像头小牛犊,一把抓住岁律把他拖回了家里。

    “不许偷我家的东西,听明白没!”断小娥一手叉着腰,一边从鸡窝里掏了两个蛋,给他做了碗鸡蛋羹。

    岁律一边哭一边吃鸡蛋羹,眼泪鼻涕都落进了碗里。

    自此原本在村里躲躲藏藏的岁律,开始在村里走路,虽然更多的时候是被其他孩童摁着揍,断小娥有次撞见了,岁律缩在地上,疼得直发抖。

    刚上前想问他还好吗,却被他咆哮着吼,关你什么事?

    然后岁律就逃走了。

    岁律感觉自己烂掉了,他缩在山里的地穴里,感觉到虫子在身上爬着。地穴里仅有的几个东西,也不过是一个小木马,簪子之类的小物件,他死死抱着小木马,哭得快没了气。

    为什么他是个野孩子呢?如果可以,他想做她的邻居,他只想和她玩,他想像其他孩子一样光明正大地出现在她身边。

    他不想总是被她看到自己这么狼狈的一面。

    以后没机会了,再也没机会见到她了。

    岁律双眼失神地缩在地穴里,他甚至能闻到自己溃烂的味道充斥了整个地穴。

    死在这里吧,反正也没有人管他,小娥肯定再也不想见到他了,死了吧。

    “天啊,你这好臭啊。”断小娥捏着鼻子爬进地穴,还好有次她闲来无事,偷偷跟过岁律一回,知道这个地穴的存在,三天没在村里见到岁律,她知道他肯定是出事了。

    从地穴把他掏出来,再带回家。

    断父只是让她自己处理,甚至没有出言反对,他知道女儿最是良善,但也没有到搭把手的程度。

    岁律以为自己死了,但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断家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的心麻麻的。

    “人死可不能复生,我和我的朋友们打过招呼了,让他们不要再揍你了,好好生活吧岁律。”

    没过几天岁律就逃了,走前照旧顺走了她的梳子。

    断小娥当时也很无奈,她总觉得人心是能捂热的,但总有人天生凉薄。

    甚至有时候晚上从梦中会惊醒,一想到岁律的石头心,都会忍不住叹口气。

    只是她以为的石头心,其实早就被热融化后印上了娥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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