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骂与伤害

    我和失足美少年在路灯下对视,他一双小鹿一样灵秀的眼睛倔强又愤怒地看着我,睫毛在眼底打出一片阴郁的阴影。

    ——原来你特么就是赖志龙啊!你这张脸看起来明明应该叫克里斯,米卡,或者什么温世白之类的名字,你怎么会顶着这张脸叫赖志龙啊?

    我抱着胳膊想等他先开口,就看到他手插在兜里骂骂咧咧,顺便在我面前晃晃悠悠转了一圈,一副混不吝吊儿郎当模样。我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叹了一口气,挠了挠头发:赖志龙就赖志龙吧,这名字还挺适合法治频道的。

    昨天与我兵刃相接的街溜子耸着肩膀插兜,鼻子皱了皱,低着头一直看着地面,不知道做了多久的心理建设之后才抬起头,眼睛无神地歪着头,嘴巴也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无意,相当欠揍地歪着:“唉,于欢欢,你还是没想起来我是谁是吗?”

    我老老实实摇摇头,只觉得气质这东西真神秘,最初看到他五官的一瞬间我心都被他攥住了,就觉得这太阳可能都是为了照亮这张脸才升起来。现在看完他一套二流子连招小动作之后,我是再也找不到当初的心动,怎么看他怎么只是一个略有点好看的那男的。

    “没有,真没有。”我下意识摸着脖子侧面,语气有些无奈,“但是我觉得我和你之前应该是朋友才是……总之,我不清楚你为什么要那么做,但是我觉得还是,不能那样。这次是运气好,一方面你没有造成实际伤害,另一方面筑才大学最近有活动,不想惹太多是非……你,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赖志龙就像看着一个陌生人那样警惕又震惊地望着我,对我所说的话毫无反应,只是抿着嘴往后退了半步。

    看到他拒不配合的模样,我暗自骂了一声自己可真是劳碌命,活该操心:“你回话啊?我真的是记不得了,我没有跟你开任何玩笑!你要是真的还觉得我是你朋友,就告诉我你到底为什么需要钱啊!你这样每次见到我就骂几句,我怎么也记不得我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啊?”

    “……”赖志龙还是这么看着我,一言不发。

    我很讨厌试图用不说话解决问题的人,尤其这种沉默本身没有任何意义:“你不说,我不仅想不起来,我连知道的途径也没有。现在我失忆的事情连阿姨都不知道,我能去问谁?我也不是自己想忘记的,每一次我们见面你都刺挠我一顿,我知道我忘掉你这个事情挺不地道的,但是我也不是故意的啊?你就不能先告诉我吗?我知道我现在忘记了你这很不对,但是你没有忘记我对吧?你要是有困难你应该和我说,你应该和我商量,我能帮助你一定会帮助你,不能帮助的我们也可以一起想办法对不对?”

    “你根本不懂……”赖志龙一摆头,我从路灯的缝隙里窥到他通红的眼角,“你什么也不懂……”

    “我不懂所以你要告诉我啊!”我也急了,用力跺了一下脚,“你告诉我你是谁啊?你告诉我我们什么关系啊?你不说我知道什么呢?”

    ——能是什么关系?早恋?还能有什么别的?要恋不恋?恋了又恋?多人群恋?不再想恋?

    我都不知道还能有什么其他可能,就于欢欢和赖志龙也不可能有啥恩怨情仇啊:“你就是不愿意说,你起码可以告诉我,你遇到什么事情了吧?说实话我虽然不记得你,但是你是我朋友,我不想你出事啊,我们如果过去认识,那你就告诉我啊!有什么不好说的?”

    话还没说完,我被拽住手腕一把按在墙上,赖志龙眼神冰冷地叮嘱我,就像野兽凝视着不断挣扎的恼人猎物一样:“我说了,你不懂这些。”

    我先是被吓了一跳,毕竟这个人力气贼大脾气又不好,突然跟什么似的往我身上一扑,顺道还限制了行动能力,我当下的反应跟翻墙进了老虎园被老虎扑倒是一样的。随机我那怒气就随着理智的回归升腾起来——你跟我凶什么凶?我来解决问题你来演喜剧,又不讲道理又矫情还心里没数,除了好看点于欢欢这是看上你什么了?

    “我不懂,所以你才要说。”我尽量一字一句一顿地跟他讲道理,那手被他压在墙上,挣扎半天挣扎不开,我也就随他去,反正姿势也不影响我用嘴输出解决问题,“你知道你这个行为有多危险吗?如果不是你还好没有真的造成伤害,这是很严重很严重的事情你知不知道?他不是什么喝个酒啊,泡个吧啊……”

    “你有完没完!”赖志龙暴躁地打断了我的话,俯下身瞪着我,“我他妈昨天晚上约好了要请我兄弟吃饭,我很需要钱,你听明白了吗?我要是没钱,你让我以后怎么混?”

    我脑子里捋了一遍,又震惊又生气:“你就为了这种理由去抢劫!”

    “什么叫这种理由!”赖志龙眼眶又红了,他很容易激动,激动之后就会生理性地流眼泪甚至哭泣,大概是因为他很多心智和想法还停留在小时候的状态,“我怎么能被兄弟看不起?你懂个屁!于欢欢你从过去到现在压根没人看得起你,你懂个屁!”

    我被他气笑了:“你都要抢钱去充面子了你还在乎别人看不看得起你?你进去了他们会去捞你吗?你落魄了他们会帮你吗?你穷了他们会接济你吗?如果都没有,看得起有个锤子用,你直接说你是冤大头得了!”

    “当时是你求着我们带你玩,于欢欢!”他声嘶力竭吼了起来,表情里夹杂着绝望和愤怒,“当时你腆着脸说什么都可以玩!你求着我们带你玩!你他妈就是个天生的贱种,一点点尊严都没有!我们嘲笑李秀珠你就告诉我们她生不出孩子被男的打得鼻青脸肿,我们要吃东西你就从李秀珠那边偷钱给我们买吃的,你活得比我贱多了!我们私底下怎么说你你知道吗?我们说你又丑又不要脸,你成天把沈月婉当作对手,但是他妈的我们都看得出来,你跟她他妈的怎么比!你就是一坨垃圾!你活该的!你现在怎么好意思……怎么好意思……”

    我沉默地看着他,那种愤怒让他几乎口不择言地伤害于欢欢,就好像这是他全天下最大的仇人,就好像他的不幸居然是由我,由于欢欢造成的。

    赖志龙脸上爬满泪痕,但是眼里却只有茫然,他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他不知道他对于欢欢的恨意和怒意的源头是什么——他想要刺伤于欢欢,想要把于欢欢逼疯,想要让于欢欢比此刻的他更绝望。

    “你曾经那么看待我,就没有想过自己现在呢?别人难道不会那么看待你吗?”我眯着眼睛,小声反驳。

    ——我不生气,因为我不是于欢欢,但是,如果我真的是于欢欢,我会真的很伤心。

    “你所做的事情,和你看不起的我曾经做的,又有什么区别呢?你何尝不是腆着脸去讨好别人,维护根本不存在的尊严呢?”

    因为自己受伤,所以希望别人也受伤,因为自己难堪,所以希望别人更难堪,因为卑贱,所以希望别人更卑贱,这是多么糟糕又狭隘的想法,既不去解决自己现在的困境,还要把痛苦带给更弱的人。

    赖志龙没有说话,他双眼爬满了红色的血丝,就像是一只因为伤痛而发狂的野兽最终力竭,慢慢放开我的手,用手背擦着他脸上的泪痕和鼻涕,小声重复着:“我跟你不一样……我怎么可能跟你一样……”

    我揉着自己的胳膊,于欢欢的记忆朦朦胧胧地有一些浮上水面,混合着我所看见的原作小说的内容。我隐约听到赖志龙笑着和其他几个人大声打趣,他们开着于欢欢的玩笑,欢欢啊,也就是你玩得开,不像你们福利院那个沈月婉,假清高,所以虽然你比她难看,又蠢,但是我们还是乐意带你玩,所有人都笑了起来,于欢欢自己也笑了,她仿佛领受无限荣耀那样大喊着我永远不会像沈月婉那么虚伪。我感觉不属于自己的一股意识忽然针扎一般心痛起来,紧接着一行眼泪不由我意志控制地滚落下来:“所以……”我抬头看着赖志龙,我看着两败俱伤的我们,“你知道,你一直知道于欢欢并不喜欢拿她和沈月婉比较,你还是一直这么做了,是吗?”

    赖志龙没有说话,他低下头看着地面,用力踢了几脚电线杆。

    我点点头,说了一句“我知道了”,便回身关上了福利院的后门。于欢欢微弱的意志在我脑海中叫嚣着发狂与痛苦。我捂着额头,模模糊糊接受着那些本来在原著小说中只是只言片语存在过的信息——于欢欢曾经怎样倾慕于赖志龙的脸呢?污浊的青春桥段里,她如何幻想过和赖志龙在一起,如果以和赖志龙他们玩在一起为荣,如何满心欢喜地接受赖志龙的邀请……

    热烈而轻浮的爱就这么被阴郁而肮脏的心思不断碾压讥讽。

    “于欢欢,于欢欢……”我低头透过浑浊的视野看着砸在自己手心的眼泪,“你也会伤心的是吗?你也在难过是吗?”

    大抵是没有回答的,被侮辱被嘲笑也不能阻止的喜欢,究竟是出自于喜欢本身而来的自我作践,还是一种阿Q精神的自我安慰?我分不清,于欢欢也没有办法给我答案。我只是打从心里感到一种对自我的同情与怜悯,而这种怜悯本身,带着感同身受的彷徨与恐惧。

    我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打断了这种伤春悲秋的氛围,我把手机拿起来却看到一串陌生号码:“喂,请问您是?”

    “于欢欢,”对面是一位年轻男性,“我是沈骄阳,你来趟筑才大学附属医院,有事找。”

    我一看手机,九点十五分:“哈?现在?”

    “你前几天醒来的时候在哪里?你不是说你失忆了吗?在哪里?”

    “在……什么意思?”我隐约只记得我醒来的时候是躺在一个巷子里,旁边就是臭气熏天的垃圾堆,我穿过了一条狭长潮湿的小巷才看到马路,“我也,不清楚,就是一条巷子里。”

    那边沉默了很久:“……你快过来,筑才大学附属医院办公楼五楼。电梯那边等你。”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久的盲音,我隐约觉得有些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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