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车沈骄阳一句话多余的都没有，直接把水水一抱去了急诊，回头不忘指挥我：“我抱这个小孩去看眼睛，你快点去世白他们病房处理一下，门诊那边全是人你排队没用。”

    我害怕水水被陌生人抱走会哭闹，想要追上去阻拦，结果被沈骄阳瞪了一眼：“不要命了？知不知道现在外面水多脏？快点去处理去，别到时候截肢了再来找我哭！”

    我瘪瘪嘴心想这个人就会吓唬我，哪知道水水比我想象中镇定多了，虽然眼睛还是肿得跟金鱼似的，但是抽抽噎噎居然安慰我：“没事的，没事的，欢欢姐姐，我跟这个哥哥去看医生，你快点去……去贴创口贴。”

    沈骄阳拍拍她的脑后，目光温柔中透着欣慰，转头看到我的时候一脸鄙夷：“快去！还要我先管你嘛？真是的，几岁小孩都比你懂……真不拿感染当回事……”

    我被刺挠一顿之后只能拖着一条腿往病房里去，到了病房里，这副狼狈模样还是把温世白和赖志龙吓了一跳。温世白从床上踩着拖鞋走下来：“欢欢，这是怎么了啊？怎么摔倒了啊？”

    我怪不好意思的，一把年纪了居然因为滑倒被这么多人关心，自己在病房角落找了个位置坐下来：“我没事我没事，我就是下雨天抱着小屁孩太着急，一下子摔了——赖志龙你干嘛啊？”

    我还在解释呢，就看到赖志龙扶着床下来走到我面前直接蹲下来，他离我的腿实在太近了，我有点尴尬，想要让他稍微离远点：“别，别靠那么近唉，等会儿我去找医生护士帮忙擦点碘酒就好了，没啥问题，有问题我自己不知道吗？哎哟你别看了。”

    赖志龙观察了一会，确认是皮肉伤之后才松了一口气，转头懒得回到自己床上，自己往温世白床边一坐：“小问题小问题，我打架经常这样，洗一下伤口晾着最好。”

    医院里忙成一锅粥，来了个小护士给我大致检查后就匆忙离开了。我顶着一大片棕色的药水吃不知道谁给温世白送的水果，是很贵的那种葡萄，入口清甜微酸。话说到一半我想起赖志龙似乎要出院了：“阿赖，你是不是后天要出院了？”

    赖志龙在医院里还挺快乐，提到出院甚至神色都有点蔫了：“是啊……哎。”

    我有心打趣他：“怎么？跟温学长住得太高兴了，都乐不思蜀了？”

    他一脸嫌弃地戳了我好几下，坐不住地在温世白床上挪了挪屁股，满脸忧虑。对赖志龙来说这种忧虑还挺新鲜的：“滚你的，我不是在想这个事情……我是在想，我出去以后要做什么？”

    难得他居然能真的想点问题，我刮目相看，也跟着好奇赖志龙到底思考出个什么子丑寅卯：“哦，那你想到什么了？”

    “之前，我过得还挺混混沌沌的，很多事情自己也没想明白就去做了，结果玩也没玩出名堂，书也没读好，自己弄得连个真心朋友都没有，还差点去偷东西。”说到此处，赖志龙沉重地叹了一口气，也在感慨自己分外糊涂的过往生活，“这次醒过来之后我觉得我不能继续这样了。于欢欢你说的是对的，那些人只能同享乐，根本没办法共患难，我糊涂了这么久，也是时候清醒一点为自己的未来做点打算了。”

    这话说得温世白都下意识点点头赞许：“你能这么想很好啊。”

    “哎，但是做起来哪有那么容易……”提到最现实的问题，赖志龙也不免一声叹息，表情愁苦得不行，“眼下我就是两眼一摸黑 ，我到底能干啥呢？连我自己也想不明白。学历学历没有，经验经验没有，我这几天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但是怎么也想不清楚自己到底想干嘛，能干嘛。”

    赖志龙的心情我格外理解，别说赖志龙，我自己作为于欢欢何尝没有这样的感觉。人的人生无论高低，其成果都不是一蹴而就的，那些小说里面所谓的一飞冲天忽然觉醒其本质都只是希望能够绕过漫长的苦修过程而只享受最后一飞冲天的瞬间带来的爽快。但是，即使是在一个小说编造的世界中，如果不好好走好自己的每一步，最后依旧会被几乎不存在选择的境况逼疯。无论在哪一个世界，坚持去做一些积累总是必要的，即使无法真的像主角那么成功，也不至于如于欢欢和赖志龙这般窘迫：“我也是啊，这个短工结束了我也得想想新的办法……还是吃了没好好读书的亏啊。所以赖哥，你想到什么好主意了吗？”

    “我要想到了还能这么烦吗？”赖志龙揉着太阳穴，语气都无奈不少，“我打算先去工地看看……实在不行就从打灰开始呗。”

    温世白抿着嘴看看一脸忧愁的我俩：“要不然……”

    “不可不可！”我连忙举手用力挥了挥，直接把他的话打断了：这破主线我真是呆得够够的了，接下来是沈月婉、温世白、冷亦寒那又臭又长的三角恋，我本来厘清这一堆乱七八糟的情报就已经够头疼了，再加上几次相处下来我也能察觉到沈月婉有些古怪，绝非良善。既然女主角不希望我破坏剧情，那我也得识趣点暂时远离他们，“我们自己先想想办法……”

    “为什么啊？我还想让世白哥帮帮忙呢。”话音未落，倒是赖志龙先来添乱了，一脸委屈地解释，“就我俩这条件你还想着自立自强？有人帮一把不好吗？”

    我捂着脑门翻了一个白眼——你女主角我女主角啊？你怎么还理直气壮起来了？真当有钱人家的饭那么好吃的？到时候人家修罗场的时候我俩真在旁边喊“少爷好久没这么笑过了”？

    “欢欢，你就相信我吧。”温世白垂下脸柔声说道。

    “我不是不信，但是我俩也不能一辈子靠着你这个大少爷啊。自己的路还得自己走着。这样啊，阿赖，我今天发现一个事情，李阿姨那边她一个人年纪也大了，确实有点照顾不过来，你要不嫌弃我就回去问问她要不要招个人陪她一起带孩子，到时候你带那帮小鬼头，顺便考个抚育员的证，当个普通男幼师也不错啊！”

    “哈！你怎么想的？”赖志龙难以置信地看着我，“老子他妈是干这个的材料吗？”

    “你试试呗……主要是这场大雨把福利院好多地方冲漏了，这几天都是体力活，我还会修屋顶啊？我顶多就会换个灯泡。你想想现在要做的事情，什么修补墙面啊，重新刷漆啊，还有要看看家具情况怎么样，万一要换家具还得有人搬运吧？我和李秀珠孤儿寡母的，真把这些做完你是要累死我还是累死她啊？”

    赖志龙头一歪，撑着膝盖怒极反笑：“感情我是力工呗！”

    “我就提个建议，看你乐不乐意咯，别说我占你便宜，这份工作是有偿的呢。”我摊开手摇摇头，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要是慈善能多给点就好了，别看就七八个孩子，拉扯起来也要命呢。”

    “那就给你捐助一些呗。”忽然，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

    我回过头，就看到沈骄阳抱着水水回来了，水水眼睛上贴着纱布，已经不再哭泣，看到我的时候大概是因为看到了熟人，匆忙地伸手要我抱。我从沈骄阳手里接过孩子，仔细观察她眼睛上的纱布：“医生是不是给水水看过了？现在眼睛还疼不疼呀？”

    水水老老实实地摇摇头，吃着自己的拇指：“不疼了，刚刚医生叔叔给水水上药，然后说是，大虫子咬的，不要紧，很快就会好了。”

    沈骄阳抱了半天孩子，胳膊也有点酸麻，直接坐在赖志龙的床上甩了甩胳膊：“没什么问题，就是被火蚂蚁咬了，小孩子没有明显的过敏反应，肿个大包在所难免，过几天就退下去了。”他停顿了一会，挺认真地补充道，“你回去得给房子做一次全面的杀虫，万一真的有小孩被咬过敏了，这东西出人命都有过的。”

    我也有点忧虑，皱眉看了看缩在我怀里的水水，点点头：“知道了，我回去跟阿姨说。”

    赖志龙左右看看，挠了挠自己的头发：“我后天出院去你那边看看吧，我再怎么不会干活力气好歹还有一些。要是你和李秀珠两个人不知道要弄到什么时候呢？这夏天要是再弄点别的虫子什么的，遭罪的还是那群小鬼头。本来已经够可怜的了，爹不疼妈不爱，还要被虫子咬。”

    我捂着水水的耳朵小声反驳：“怎么说话呢！小孩子还在呢！”

    ——工作、福利院、情节，三座大山还是这么沉甸甸地压在我的背上。马上相对平稳的校庆就要过去了，我应该去哪里工作，李秀珠的病什么时候会爆发，福利院的孩子们又要怎么办？这些忧虑又一次缠绕心头，就像山雨欲来前的黑云一般遮蔽了原本的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