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大概是休息日不少高年级出门的缘故,撞见一群陌生的“领导”人物似的男男女女来办公室开会,也不知道是谁把言论越传越离谱,从一开始“魔法部调查霍格沃茨”传成了“校长邓布利多要被聘请为魔法部部长”……其实这也情有可原,早在1945年阿不思·邓布利多击败闻风丧胆的黑巫师格林德沃,欧洲恢复平静后,魔法部一直为他敞开大门,据不完整的消息统计,每年他都需要拒绝一次部长这个职位。

    真相是论文比赛纠纷、也就拉文克劳和斯莱特林这俩一个多关注学术一个多关注名气的学院知晓,格兰芬多与赫奇帕奇的某些参赛选手同样听说此事,不过讨论度并不高:一来保护未成年巫师隐私的法条禁止公布涉案学生的身份,二来获奖名单已经定了,纠结究竟是谁这么缺德属于茶余饭后的谈资——

    “……我听说那家伙是个格兰芬多?”

    “胡说八道吧,我听到的版本明明是赫奇帕奇啊。”

    “都不对,我觉得只有斯莱特林才干得出这种事。”

    大家无非置身事外、八卦地随口议论,在这其中能获得真实信息的局外人,必然与委员会内部存在人脉关联——正是雷古勒斯·布莱克。

    去年由于忙着魁地奇训练,他提交的论文没进终选,后续的事自然与他无关,直到前几天特地来送奖杯等易碎品的会内后勤工——这位毕业前待过斯莱特林魁地奇队的学长,回校见着他时,面露难色地低声说:“你哥这一次闯的祸挺麻烦的……可能得被传唤到总部一趟。”

    “什么?” 雷古勒斯一脸茫然与诧异,“发生什么了?”

    “那件抄袭案……你哥没和你说吗?他贪图一时好玩教唆一个低年级偷取某个选手的论文——”

    即使这些年兄弟俩关系一般,雷古勒斯不可能不了解自己兄长的性格,西里斯是叛逆又幼稚没错,但绝对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既不有趣、也属于麻烦的纠纷,吃力不讨好,干嘛这么做?雷古勒斯相信这其中肯定另有隐情。

    果不其然,托关系稍加调查就搞明白了来龙去脉,他对他哥冒然顶替这等罪名很生气,心里也了然当面质问是没用的了、倒不如及时作出补救:元凶和帮凶都只是两个无名小卒,劝他们识时务的方式甚至无须多费力气——他分别先后秘密约谈俩人,平静地表示:“你知道等动用到布莱克家家主的时候,事情就不会是我跟你心平气和坐下来谈话这么简单了吧。另一位已经毫无犹豫地招认了……灵活些认清现实,我能保证你们头脑一热做的错事不被外传。”

    天生注定的领导者是什么样的?如果这是一个需要具象证明的问题,毋庸置疑,雷古勒斯·布莱克此时沉稳从容却不失威慑力的形象将是最佳的答案,堪称模板的、恰到好处的压迫感。

    面对这样表面商讨实则暗藏威胁的棘手对象,这一对懦弱的“法外狂徒”还有别的选择吗?他们当然只能赶在更大的麻烦降临前、快快点头。

    他不是喜欢把人逼得走投无路的类型,因此从头到尾兑现保密的承诺,主动出面请求委员会的负责人恪守隐私保护法的原则从轻处理涉事的三位(西里斯·布莱克因包庇及冒名顶替妨碍了调查也有相应的处罚,只不过是最轻的类别“B级警告/十个月后自行解除”)来来往往的信件协商几遍,对方才看在他的家族头衔勉强同意。

    事情到这一步才算真正意义上的完美了结——只不过西里斯本人不是这么想,他收到新的处理结果通知书,当即感到不满:他不是不满这个结果,而是不满有人擅自替他做决定。论他最为恼火的、必当属自己的事未经商量就被裁决进入终局。凭什么没问过他的意见就插手?哪怕那人是他的亲弟弟,这在他眼里已经完全越了界。

    以致于他一时忘记遵循他的原则、即企图撇清和自己出身关联的一切,入学来几乎没主动找过对方,这会儿他以过分潦草用力的字迹宣示着怒意,让猫头鹰捎去的纸条只简洁地写了时间地点。

    一展开这封由熟悉的猫头鹰叼来的匿名信,雷古勒斯就知道西里斯是要来质问自己,他无所谓,为了家族的颜面他总能忍受哥哥的幼稚。谁家还没有几个烦人的家庭成员呢。

    初秋和煦的晚风刮过树叶的动静令人联想到钢片琴清脆悦耳的声音,氛围是如此幽静,身处其中的俩人却好比一场水火不容的对峙。

    “这是在干什么。” 西里斯费劲地忍下将通知信扔对方身上的冲动,阴阳怪气道:“哦,我是不是还得谢谢雷古勒斯少爷的多管闲事……”

    虽比他矮了一个头之多,但气势高了一截,雷古勒斯冷笑着打断:“下次你要逞英雄前,烦请你先动动不够机灵的脑子考虑后果、身败名裂无法挽救的后果。”

    西里斯的嘲讽更加尖锐:“哈,我的名声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别忘了你的一举一动都将由家族替你承担。” 雷古勒斯稍微抬高了音量,令西里斯怒极反笑:

    “说到底,就是为了满足你和沃尔布加一样狂热的家族虚荣心,嫌我丢人现眼罢了。”

    “她是我们的妈妈,如果你还记得的话。你以为你替那懦弱的朋友顶罪是什么英雄行径、你迟早会为你的欠缺考虑埋单……记住目前你还是布莱克家的——”

    “我不是!” 被再次戳中痛处的西里斯大声说,愤怒让他忽略了自己此时的怒吼跟他妈妈简直如出一辙,他的下巴也因不受控制的激动情绪而在轻微地发抖, “我不是布莱克家的人、我从不承认!要是有得选,我才不要出生在这个恶心的家!”

    这句话其实被他反复强调过无数次,沃尔布加每每听到、都会震怒地打他一顿,随后是没完没了的闭门思过。

    “西里斯,你最好给我搞清楚,你没有资格说这些。” 雷古勒斯反倒咬牙吞下即将冲口而出的咒骂,他知道那并无意义,强行镇静地沉声道:“你一边反叛家族,不满意这个不满意那个,一边享受着包括金钱物质在内的全部源于家族的优渥条件,不做出任何改变,你只是个懦夫而已。”

    死寂了一刻,不在于对方的反击如何严酷,而在于西里斯的脑海冒出一段记忆——他曾在跟埃尔弗里德评价《茶花女》的男主人公阿尔芒时,说过一段基本一模一样的话,场景重叠,他忽而神经质地笑了笑:“……亲爱的弟弟,你尽管放心,我说过我迟早会成功脱离这个你引以为豪的家族。”

    他们默契地坚信对方无可救药。

    意料之中的不欢而散。预料之外的是,雷古勒斯没想到自己的心情会这么糟糕,他还以为自己早就抛掉了对哥哥回头是岸的期盼。

    尤其是今天发现西里斯比以往还要一意孤行,他更为心烦,不由自主地回忆起了小时候,那时的他们还不是如今紧张却淡漠的现状——十岁以前的西里斯喜欢带着他到处去,在宴会上用魔法偷偷捉弄别的小孩,他在旁边既不赞同地小小声阻止、又在恶作剧成功后憋不住咯咯笑起来……再小一点的年纪的事他自然不记得,据沃尔布加所说,他蹒跚学步时,才三岁的西里斯短时间接受不了多一个弟弟分走父母亲密的爱、起初总会不愿意和他一起玩耍,拿走自己的玩具不让他参与游戏,直到几个星期后,西里斯发现比起自己一人待着玩小火车,当一个热心友爱的哥哥更有成就感,开始帮他爬上高高的玩偶屋,带他一块儿拼积木,向他展示被魔法结冰的玻璃窗……一年又一年过去,他们的童年变得无可分割。 “雷尔!雷尔快看我找到了一只蝎子洞!赶紧抓去藏进帕尔小姐的外套口袋里!” 兴奋地向他招着脏兮兮的小手,他倒吸一口气:“不、你不能这样做!她是我们的礼仪老师!” 西里斯淘气地笑道:“是又怎样,你不觉得她很烦人?” 也许是的,他也觉得帕尔小姐很讨厌,可妈妈再三强调过他们得尊重她。

    “西里斯、妈妈会生气的……!”

    妈妈会生气,这话他记忆中提醒过不知多少遍,西里斯最初会瘪瘪嘴、听他的好言相劝,从善如流地扫兴作罢——

    后来再也没听过了。

    属于鼻涕虫俱乐部之夜的周五晚,快散场期间,斯拉格霍恩教授和蔼地关心埃尔弗里德·韦勒克论文奖金有没有如期发放,她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教授又建议她假如真的在意元凶是谁、他可以帮她写信联络会里的熟人私下告知她,今后有个提防也不错,她却小心地委婉回绝:

    “抱歉,教授,我感觉不必麻烦您了,我不在意那个人出于什么意图,事情也算圆满告一段落,只希望他能改过自新吧,毕竟即使我知道他是谁,这对现状来说已经并不重要了不是吗。”

    在俱乐部这两年,雷古勒斯与埃尔弗里德·韦勒克的交集仅限于一句日常问好,不过这时,几乎是罕见地头脑一热,他走上前对她说:

    “……你对人真够宽容啊,韦勒克小姐。”

    究竟是哪个家伙跟她说布莱克兄弟不像亲兄弟来着?她可一点都不赞同这说法。他们明明是同一个模版,某些层面相似的思维模式,毫无二致的高傲,讽刺的语气近乎相同。非要挑出差异,也只有细节上的:比如外形上雷古勒斯不及西里斯那么耀眼夺目,骨架偏向于小巧的类型(不愧是被誉为目前最适合打职业的找球手,连身形都仿佛是为找球手对高度灵敏的要求而生)比如气质上西里斯是富有生命力的热烈,雷古勒斯则是成大事决策者般的沉着,哥哥像太阳、弟弟像月亮。

    于是,埃尔弗里德也懒得再寻别的措辞,干脆地重复引用自己上一次回答:“嗯,因为对别人要求严格没什么意义。”

    “不如说是因为还没触及你的底线。” 雷古勒斯淡淡地笑了笑,当然、与其说是“笑”,倒更像是面部线条机械地轻微动了动,他的所有表情如同一个个经过完美修改的教科书答案,恰如其分的礼仪和隐约的不怀好意,两者混合成分被掌握得太好了,对此根本没法指摘,她只能静静听着他的下一句:

    “既然现实不存在平和得似乎不具备愤怒的人,我很好奇,要直至怎么样的时刻,才算是踩到你过分宽容的原则边界。”

    在霍格沃茨能把她问得倏忽间哑口无言的、他是头一个。

    下一秒,埃尔弗里德以同等平淡的态度回应:“或许是我的错觉,但我很难不理解为、你在暗示我所谓的宽容源于高傲的不以为意,等我面临确切的绝境,我的反应反而会比任何人都可怕。”

    “……言重了,我只是随意开启闲聊的话题。” 被戳中言外之意的雷古勒斯选择不再和眼前这位异常聪明敏锐的人讨论太多,尔后假意示弱地补充道:“冒犯到你不好意思。”

    待他走后,她的内心止不住想、他是不是对自己有什么意见?根据他那一段莫名其妙的言语,恐怕他真的对自己存在着未知的不满。

    最近西里斯的心情也不太好,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她猜他们同步的情绪应该是出于家事。

    可惜,一向直觉准确的她这次猜错了。复杂的戏剧化真相正与她紧密关联,然而无人解释,她一辈子都不可能猜得到。

    从去年起主张自愿参加的决斗俱乐部现在多了一条针对有重大考试的五年级和七年级学生的规定,那就是需要每周到场一次并组队练习相应的黑魔法防御术,课后必须写一份报告或者论文,大家怨声载道。

    不知该说她是幸运还是倒霉,教授又把她和西弗勒斯·斯内普分到了一组。

    能说幸运,鉴于西弗勒斯算是熟悉的伙伴,且最擅长黑魔法防御,跟他合作到头来成绩不会差;要说倒霉,则基于西弗勒斯夸张的完美主义、病理学上的强迫症,不仅嫌她做魔法实验的方法保守,还痛批她撰写的论文部分,让她心中一阵郁闷:他实在不是一位值得合作的学者,他最适合像从前那样独自默默研究,然后她坐享其成。

    好吧,十分不幸,本学期的课程任务需要严格而明确地记录每一学生的表现如何,她没法坐享其成,她得随时参与其中。

    这也就意味着,她每周四节黑魔法防御课都得忍受来自西弗勒斯·斯内普的挑刺:

    “……韦勒克,这整整一段的表述堪称学术垃圾。” 说得太难听了吧!

    “不要拿‘从某种程度而言’这种短句来浑水摸鱼,你明知报告上出现这类字眼是不够专业的体现。” 实验报告又不是参赛论文、超纲的魔法范畴为什么要拓展?!

    “错了,韦勒克,防御咒的注意事项写漏了两个重点。” 那两个压根不是重点!

    “又错了,韦勒克——” 梅林或是上帝,谁能行行好来救救她?

    他到底是不是故意的?鸡蛋挑骨头,无理取闹……他在捉弄她吗?她不禁深呼吸、一边忍耐着他直白的批评,一边悄悄观察他的神情,却没发觉丝毫的不妥,他仍然是一副平等地憎恨全世界的阴郁脸色。

    ……看来是她多想了。

    况且按西弗勒斯的个性,他也不至于闲得没事戏弄自己。

    老实的格兰芬多,如果埃尔弗里德此刻能多个心眼、运用运用暑假学会的瓦伦娜独家魔咒,她会读到对方那令她大跌眼镜的意念——他还真是故意的,他就喜欢把她使唤得团团转,欣赏着她被为难时的烦闷眼神……一个对自己道德要求过高的人会被逼成什么样才发得了火?她好脾气的极限在哪儿?圣人韦勒克,被没事找事处处刁难,竟忍气吞声,她是不是一块任由拿捏的海绵、受了气只会哭(去年在图书馆他对她恶言相向,除非他是瞎子才看不见她的泪光)连发火都不会。

    就像不理解他总以最恶劣的猜测揣测他人的埃尔弗里德,他同样不理解她天真而幼稚的包容心——傻瓜,他已经说得这样过分了,她为什么还视作区区微不足道的小事、全然不和他追究。

    搞得他都找不到和她吵架绝交的理由。

    大约男人之间的磁场使他们知晓彼此的心思及用意,西里斯一眼就看出斯内普在成心戏耍埃尔弗里德,他跟詹姆一组,他们最讨厌写报告,“参考”莱姆斯的作业,敷衍地写两笔,又抬头怨恨地瞪向不远处的斯内普,快把对面的俩人盯出一个洞来。

    一下课,疲惫的大家拖着脚步慢吞吞往教室外走。

    今晚约在了图书馆改动小组作业,希望这是最后一次的修改,否则她很难保证自己会不会发脾气(虽然她所谓的发脾气是指讲话声音比平常高几分)

    近期真是充斥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恶意,她两眼放空地思忖道,瞥见了一样冷着一张脸的西里斯,他的坏心情维持了挺久的,她不清楚是怎么回事,既然他不主动提,她肯定不好去问。

    哄一哄不开心的朋友很有必要,但是她不太善于安慰的言辞,从长袍口袋摸出一块家里寄来的饼干,透明包装纸上的小太阳正冲自己可爱地微笑,暖黄色的圆形饼干被早晨阳光镀了层金,她想起小时候一旦不高兴、妈妈想方设法把她逗笑的情景,嘴角不知不觉带上了浅笑。

    “……什么事这么开心?” 西里斯不知什么时候凑上前,好奇地问她,眼里已没有刚才的冷漠。

    “给。” 她牵过他的一只手,一瞬间他僵硬了一下,她并无察觉、只将那一块饼干放在了他的手心,轻快地说:“送你一个太阳。”

    拆开包装纸,确实是做成太阳形状的饼干正在对他傻笑,瞧着傻乎乎的,他忍不住轻笑了一声,压下笑意后佯装不满意地道:“就这个?”

    “唔,让我想想。” 她也假装苦恼地说:“哦,我知道。” 她演绎着动画片人物有好主意时的反应、伸出一根纤长的食指,“我还可以给你一个月亮——”

    话音刚落,她稍微低低头,直接咬了他手中的饼干一口,剩下的一半与咬合位置形成半圆,恰似一轮弯弯的月亮。

    他愣了愣神,随即笑得快弯了腰。

    她倒没料到他会如此捧场,还着急地提醒他:“你的月亮快掉地上啦……”

    “韦勒克,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可爱?” 他用手背擦走因激烈大笑产生的一点泪珠,想都没想地脱口而出下意识的念头。

    “呃,我爸妈,还有莉莉。” 她原本想大方地接受他的赞美,却发现自己竟有一丝莫名的紧张,一种令她后颈冒了薄汗、耳根发烫的紧张,她忽然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而他继续慷慨地接着她的话补充:

    “那现在多一个我了。”

    他好像不觉得这趋于暧昧的措辞有任何不合适。

    “好吧……谢谢。” 她尴尬地移开视线,努力平静地心想:冷静,青春期激素动荡很正常,面对一位太过漂亮的异性的称赞,感到不好意思是人之常情。

    “噗……韦勒克,你好容易害羞啊——”

    “我没有!” 她压低了些音量、面无表情地纠正道:“咳,我没有。”

    “你明明有。” 他的心情大好,目睹平日过于正经的人被逗得败下阵来实在是最有趣的事,他故意愉悦而轻佻地调侃她:“韦勒克,我好心提醒一句,我可是对一整个城堡的姑娘说了自己不结婚的,你千万别喜欢上我——”

    “布莱克先生多虑了,我不会丧心病狂到喜欢一个自恋狂,感谢关心。” 埃尔弗里德内心的那一丝赧然顿时烟消云散,语气生硬冰冷地反击道。

    “看看,你怎么还生气了呢。”

    “我没生气……” 她无奈地加快脚步。

    “你别走呀!刚刚我胡说八道的还不行吗。” 他及时认输。

    “不是,我真没生气。” 她苦笑着澄清:“我赶时间去图书馆占座,晚上得改小组作业。”

    “……又是鼻涕精?” 他蓦地沉下脸。

    她已经懒得纠正他,摊了摊手表示默认,转身走远。

    看着她的背影,他心烦地一口吃掉那剩下的半块饼干。

    不得不承认,他本就非常厌恶斯内普,也对热衷跟踪他们的行径一肚子火,现在的情况更使他的反感上涨到了一个绝无仅有的程度。

    礼堂晚饭缺席了不少人,她惯例听着身旁莉莉对照旧与斯莱特林恶人鬼混的西弗勒斯失望的怨言:“……我好言劝了多少次,他却当我耳边风,还跟我转移话题……我清楚波特是个讨厌的自大狂,我才不在乎波特和他小团体的秘密!” 莉莉恼怒又难过地低声说,“我对他说黑魔法可不是开玩笑,他根本没听入脑;我说别费劲管波特的事了,整天鬼鬼祟祟跟着他们不算浪费时间吗?他居然荒谬地说,波特喜欢我——就算是那又怎样?我的重点是让他别沉迷黑魔法,别沉迷报复那群讨厌鬼……”

    “别自责,莉莉,你劝得够多的。” 埃尔头疼地叹了叹气:“人的天性不一,属于我们无法改变的范畴。”

    “再这样下去,我都不确定我们以后还会不会是朋友……” 莉莉悲伤地感叹道。

    “我也不确定西弗勒斯能否成为我永远的朋友。” 她垂下眼,把手放在莉莉的手上,坚定地说:“不过我能确定,我和你会是永远的朋友。”

    正说着,她注意到四人组中仅有小矮星彼得过来用餐,忽而记起今天是满月夜。

    ……怪不得都没空来吃饭。

    想来西里斯也说过想同她分享关于他们的更多秘密,上次因为突发抄袭风波不得不推掉约定,惋惜才后知后觉地降临。

    所幸总归来日方长。

    晚餐后刚赶到图书馆自习室,西弗勒斯·斯内普却急匆匆地往外走,她只觉奇怪,不悦地追上去问:

    “你要改期,怎么不早点捎信跟我说,我人都来了。”

    “别挡路,我有急事要忙。” 西弗勒斯恶声恶气地警告道:“不要跟着我。”

    “你有急事,那我呢?我的计划现在被你打乱;而且过两天报告上交后,你可别怨我自己改得不够好。” 她不免愠怒地说道。

    他不管不顾地抱着一大堆书撞开她,惊讶的是,他的背影竟一路朝禁林的方位去。

    “……西弗勒斯、你去那儿干嘛?” 她心一沉,快速地跑上前:“等等!”

    她仗着长腿几步路就跟上了他,眼看他们快到打人柳底下,她急切地伸手抓住他的肩膀:“你到底想做什么?!”

    “不关你的事!韦勒克、快走开!” 他粗鲁地甩开她的手,一意孤行地钻进了打人柳底下的密道——

    “喂!停下!” 她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拉住他脖子后的衣领,他再一次用蛮力推开她,她急得一头冷汗,砰砰作响的心脏快窜出胸口,她很想告诉他这里很危险,可她不能暴露莱姆斯·卢平的秘密,她只得说着车轱辘话:“当我求你,你快回去行不行。”

    “……求我?” 西弗勒斯似是猜测到了什么,他黑眼睛如刀片般锐利地扫来,像要把她吞掉的阴险:“你是不是早知道他们的秘密?”

    她猛地语塞,这一刻、蜿蜒的楼梯上方响起了类似野兽的低吼声,仅有的昏暗灯光霎时灭掉了。

    潜藏未知危险的可怖黑暗之中,他们俩人几乎是灵敏地同时掏出衣袖里的魔杖,四周黑漆漆静悄悄的,她从未离恐惧这样近,攥着魔杖的手止不住颤抖,搜肠刮肚半天都不知该用什么咒语才不会误伤到莱姆斯等人。

    短暂失去视觉后,身体启动的保护机制让嗅觉与听觉变得异常敏感,空气满是废弃棚屋独有的霉味,以及动物表皮毛发的气息。

    竭力屏住沉重的呼吸,她缓慢地后退一小步,须臾间有阵风朝他们扑来,她毫不犹豫地拉着旁边的西弗勒斯一起卧倒在地,他没抓紧的魔杖被摔得老远、止不住惊恐地喊叫了一句,分不清是哪儿窜来的两只什么大型动物突然挡在他们跟前,踏在木地板的喀拉喀拉声乱成一片,类犬科的嚎叫混合着狼人的吼声,他们来不及反应,某个人用蛮横的力道拉他们起身、并几乎连拖带爬地火速将他们救出通道——

    一时适应不了正常的光线与视野,借着夜晚的月光,她趴在草地上强忍着头晕目眩抬眼一看——是詹姆·波特,他鼻梁上的眼镜镜片碎裂一块,巫师袍被划破几道,领带松松垮垮的,狼狈至极。

    “你没事……你们没事吧?” 匆匆扫视她有没有受重伤的詹姆话音未落,西弗勒斯却抬起惊慌中好不容易捡到的魔杖对着他,她赶紧抢夺了过来、大声道:

    “你疯了?!他才救了你!”

    “他没有!他没有救我……!” 西弗勒斯的脸上扭曲着惊魂未定与屈辱,仿佛受到了极大的冒犯,耻辱的感情深深刺伤了内心,跌跌撞撞地从草地爬起,脚步不稳,差点摔了一跤,眼中闪烁着近乎癫狂的喜悦:“你们完蛋了、我会告诉校长的!我要告诉他莱姆斯·卢平是狼人、你们这群肮脏的家伙会被开除的——”

    “西弗勒斯!” 埃尔弗里德拉住他的衣袖,焦躁地劝阻道:“你何苦恩将仇报?大家都是同学,没必要做得太绝的啊!”

    詹姆·波特十分镇定:“……由着他,韦勒克,我不信邓布利多教授会听他一派胡言……”

    “呵,波特,你说出真心话了吧,你们给我等着!” 西弗勒斯狠狠地抽出袖子,执迷不悟地跑去校长办公室——

    终究是做不到眼巴巴旁观西弗勒斯固执的选择,埃尔弗里德无视他的恶言相向,也跟着跑进了邓布利多的办公室,是的、他甚至急得门都不敲,直接开始他愤恨不平的举报:

    “莱姆斯·卢平是狼人!西里斯·布莱克是杀人犯、他教唆我满月夜到打人柳底下,我差点就被咬伤了,他们早知道卢平是狼人、为此包庇了三年……先生。”

    竟然是西里斯叫他过去的吗……?她听得心都沉下了谷底,一股强烈的失望之情彻底淹没了她。

    “先冷静冷静吧,西弗勒斯。” 阿不思·邓布利多湛蓝的眼睛犹如令人心境平和的海面,他猜到斯内普的拜访似的,从容地做了个请坐的手势,“你不妨再整理整理言辞,告诉我一切怎么回事。”

    第二遍表述其实与方才相差无几,不同之处在于,埃尔弗里德不由插话道:“可是詹姆·波特救了你!”

    “他才不是救我!” 西弗勒斯碍于在邓布利多面前没有吼出声,“他是为了莱姆斯卢平!更何况,他明知道就算他当时进了棚屋也不会有什么危险,他们陪卢平度过满月少说也几年了吧?他压根不是冒着危险救我……”

    “我想我听懂了你的话,西弗勒斯·斯内普先生。” 邓布利多修长的十指相对,颇为郑重地宣布自己的决定:“不过我认为,犯错在所难免,每个人都值得一次机会——”

    “但那是狼人!” 西弗勒斯震惊地打断。

    “是的,莱姆斯·卢平是狼人,我已经明白了。” 邓布利多手掌往下压了压示意对方镇定些,“即使如此,也需要一个机会。”

    “……您也在包庇他们……这不公平——” 西弗勒斯无法做到镇静,他用瘦弱的拳头锤了锤桌面,“你偏袒波特他们!”

    埃尔弗里德如芒在背,忧愁及悲伤相融,她低着头,不知该作何反应。

    “每个人都有不同的选择,西弗勒斯,只要考虑清楚代价,承担起选择的后果。” 邓布利多并不生气,温和地说:“而我清楚我这个选择会是对的。”

    之后的事恐怕无须赘述,无非是西弗勒斯·斯内普大为痛苦地摔门离去,邓布利多亲切地关心她是否受伤等等……告别对方,她怀揣复杂的心情,独自一人回塔楼的宿舍。

    注定是个不眠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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