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抱歉,可你这样真是太可爱了……” 回到宿舍后,莉莉忍不住笑倒在床铺边,小兔子白色的肉爪子垂在胸前、气鼓鼓地看了看她。

    “好啦好啦,不逗你。” 她翻找着柜子上的大部头书目,“不过起码得等到明天下午,魔药才能熬好哦。”

    该庆幸明后两天都是休息日。

    当然,等埃尔弗里德变回人形时,金发里藏着的一堆兔毛清理了半天才清除干净,不由感叹说:

    “我再也不变了,真费劲。”

    “噢,可是兔子多可爱啊——”

    “除了可爱之外没别的用处,一点攻击性都没有。” 埃尔弗里德的语气里带着淡淡的不悦,接下来的话也不知道怎么忽然冒出口:“像狗起码还能咬人呢。”

    “你要攻击谁呀?” 莉莉好奇地疑问。

    “倒没有特定的人。” 埃尔沉思道:“只是,最近外边的形势不是越来越严峻了吗……神秘人的势力愈加壮大……”

    她们的神情变得严肃。不错,食死徒组织的恐怖镇压逐日递增,魔法部对此的策略相当软弱,只有自70年起邓布利多组建的凤凰社仍在顽强地作抵抗。

    □□势的意识形态在无时无刻影响着校内学生们的想法,已经出现不少针对麻瓜出身同学的现象,不止是斯莱特林学院、部分拉文克劳的极端纯血分子也冒头,目前矛盾仍停留在恶言相向的阶段,但是后续是否会发展成实战敌对的趋势、实在很难说。

    而每当听见别的学院发表血统“不够纯正、不配留在霍格沃茨”的观点,詹姆·波特就会站出来大声地反驳对方是在胡言乱语,他看上去特别恼火、好像被侮辱的是自己,一副随时想抽出魔杖跟对方决斗的架势——

    “……你维护那些泥巴种做什么、你这个纯血的叛徒!” 他们叫道。

    哗啦一声、西里斯·布莱克也气势汹汹地从座位上站起身,作为级长的莱姆斯赶紧横在中间:

    “不许打架!”

    另一位级长同样阻止道:“都规矩点!等我上报给院长、事情就不简单了……”

    双方恶狠狠地瞪着彼此,好在终究没有真的发生实质冲突。

    被级长们劝了架,詹姆的心情依旧很不痛快,他愤愤不平地抱怨:“你干嘛拦着我?教训他们一顿、看他们还敢不敢乱说!”

    “你真觉得打他们一顿能解决问题吗、詹姆?” 莱姆斯不悦地回道:“改变人的观念靠的不是暴力。”

    “痛扁他们是解决不了问题,但至少解气。” 西里斯冷漠地插话。

    “你别瞎掺和,西里斯,你在家是不是被罚得还不够惨、要继续受罪?” 莱姆斯没好气地说。

    “我迟早不会回去。” 西里斯暗暗咬牙。

    “那等你不回去再说吧!拜托你们别老惹祸,闲得慌就去帮帮需要帮助的同学!” 莱姆斯不厌其烦地劝说道。

    其实莱姆斯的好言相劝没有错、六年级的学业愈发繁重,论文篇数每周剧增,魔咒学、变形学和魔药学的知识都非常晦涩难懂,课下急需指导的同学挺多的。身为天资聪明的少数人之一,詹姆前几年光顾着炫耀自己,因此从未发现原来大家学东西的速度很不一样、人与人之间的差别比人与巨怪的差别都大,绝没有冒犯或看不起的意思,可是天赋点这种东西真玄乎,总有些在读书方面迟钝得要命的家伙、比如小矮星彼得。

    对此,詹姆重新认真思考了下开学前父亲的话:要想别人对自己改观,光动嘴皮子没用,得付出行动才有意义。

    让一个从小到大自我中心意识尤其严重的人改变,绝非易事,这对詹姆而言、属于他所遇到过最棘手的挑战,坏习惯的摆脱堪比艰难困苦的戒断过程,他庆幸莉莉·伊万斯跟自己是同一个学院,天天看着她冷冰冰的脸晃来晃去,他才频繁憋下想吹嘘自己多厉害、想开玩笑找乐子的心思,每天下课回到宿舍,他回忆一整天的表现,简直想奖励自己一朵小红花——当然实际上,他确实这么做了:现在他的床头摆着一本麻瓜日历,每打一个勾勾,代表又是没恶作剧同学的美好一天。

    见状,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西里斯提议:“我给你加把劲,兄弟,如果你一天内可以低调地帮助别人一次,我奖你一只爪爪印——”

    “呸,谁在意啊!” 詹姆不领情地撇嘴道。

    话虽如此,翌日当他在自习课上语气平和地传授掌握魔咒的经验要领、并友好地指出同桌题目的错误后,回宿舍第一件事就是大声召唤西里斯:“我的爪爪印呢?快点!” 随后心满意足地感慨:“大脚板,你该以你的阿尼马格斯形态永远生活,快乐狗狗可比你本人温顺得多……”

    四人组倒在床铺狂笑,莱姆斯欣慰地鼓励说:“继续坚持啊,伊万斯好多天没瞪你或者翻白眼啦。”

    “真的吗?” 詹姆金棕色的眼睛快闪着星星。

    “真的。” 西里斯点点头,“她当你是透明、总比讨厌你要好……你离成功并非遥遥无期,我等你婚礼请我当伴郎。” 说着,其余俩人配合地哼起了婚礼进行曲的钟声。

    “好!瞧我继续努努力……” 詹姆充满希望地说,“噢对,也祝福你、我的朋友——”

    “祝福我什么?” 西里斯茫然地问。

    “祝福你和韦勒克的冷战结束呀。”

    “哼,我看你别费劲祝福我了。” 西里斯干巴巴地说:“她才无所谓我的感受,等着吧、等哪天……”

    “哪天?”

    “哪天她变得没那么铁石心肠。”

    “然后到那时,她跟另一个男人步入婚姻的殿堂。” 詹姆若有所思地说,莱姆斯与彼得再次默契地哼起婚礼进行曲。

    “停,我说停一停。” 西里斯听得心里发毛,故作不屑道:“她的本性独立又清醒,怎么可能随波逐流地做出结婚这类肤浅的选择?”

    “你不是她肚子里的虫,老兄,你连她现在为什么不理你的原因都不知道,还想预测她的未来?大白天的别做梦。” 詹姆同情地看着他,摇摇头。

    “不行,她和别人结婚的话——” 正当他们深感欣慰地以为终于等到西里斯坦然承认的一刻,他的下一句话却是:

    “基于对她名誉的保护和对她丈夫的尊重,我得减少跟她的来往……换言之我将永远失去她这位朋友。”

    “……再见,梅林来了都帮不了你。” 詹姆宣布举手投降,“你注定孤独一生。”

    莱姆斯难得看不下去,掺一脚他们的无聊话题:“要不你头脑灵活点,换一个角度比如,我说有没有这个可能、就是你可以成为‘丈夫’那个角色?”

    “但我决定了不结婚啊。” 西里斯懒洋洋地说:“光是想到要跟一个人永远住在一起,会插手管束我,要左右我的喜好、会干涉我的选择,我必须得迁就这个人……这种事,想想而已、我都觉得不如死了更自由。”

    “……完了,我反而觉着很甜蜜,是我梦想中的生活。” 詹姆感觉自己像被指桑骂槐一番,无辜地瞪大眼道:“我天天都在期待以后和爱人长长久久待一块儿呢!”

    “我没你这觉悟,叉子。” 西里斯瘪瘪嘴不置可否,“我活着就是为了经历不同的冒险,有个人在身边麻烦得要命。”

    “咱们不总一起冒的险,你也没说我麻烦呐?” 詹姆不甘地追问。

    “唉哟,你居然没发现我只对你最有耐性——”

    “呕呕呕,少恶心我。”

    莱姆斯咬了一口苹果:“你们两个凑合着过吧,别祸害姑娘们了。”

    对他们离谱的对话并不知情,埃尔弗里德与莉莉因为O.W.L.s考试成绩分别第一和第二名被授予优秀表彰,教授请她们周五下午没课的时候到决斗俱乐部帮忙指导四五年级的学习小组,特别是本学年末尾会大考的五年级。

    考虑到下午只剩一节选修课,她们答应了下来。

    对她们乐于助人的作风很是欣赏,教授和蔼地说自己将会挑出成绩前五的六年级每周轮番过来分享学习心得,本周是第一周,来上课的刚好是斯莱特林与拉文克劳学院。

    和教授一起刚好三位,每位管理一个五人或六人小组,旨在保证每个学生都能相应得到一对一的点拨。

    莉莉分到的六人小组全是拉文克劳,埃尔弗里德要管的小组则包含三位斯莱特林与两位拉文克劳。

    在埃尔想象之外,她一直以为自己对教学很不耐烦,没想到今天尝试才发现,事实上她挺有耐心的,或许是出于对比自己年纪小的同学的关照,她一遍又一遍地纠正他们的错误,没有丝毫的不耐烦;莉莉则更不用说,向来以体贴著称,除非他人对自己不尊重在先,否则莉莉都不会显露一点凉薄。

    就像教授会不由自主地留意课堂表现优异的同学,埃尔也留意到小组中一位算得上凤毛麟角的斯莱特林四年级,他皮肤苍白、一头淡黄色的发丝,五官很秀气,深色眼睛冷淡地盯着自己,他学东西学得很快,她第一次讲解完、他就掌握了相应的咒语,完全可以协助她去教导学习有困难的学生,于是她学着长辈友好中夹杂激励的口吻:

    “你、嗯是的,是你——你叫什么名字?”

    “……小巴蒂·克劳奇①” 他的目光平静得有些麻木。

    “好,克劳奇先生,可以麻烦你帮我看一看,伯斯德小姐的铁甲咒有什么破绽?” 她温和地循循善诱道。

    似乎发觉别人的问题比察觉自己的失误要难,黄头发少年注视着不免紧张的伯斯德同学,表情凝重,十秒钟内,他开口答道、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

    “施咒时范围界定得不够坚定、明确,是注意力和意志力不集中的后果……会抵挡不住能力在自己之上的巫师的进攻……”

    “你确不确定你的答案呢?” 她凝视着他问。

    他冰冷的面具浮现出裂痕、是被质疑时的自我怀疑,不过他撑了下来,挺了挺后背,试图尽量减小她身高所带来的压迫感,回答:“……我确定。”

    “很好。” 她不吝赞美地笑了笑,“完全正确,假如刚刚是一道满分十分的论述真题,你会获得七分,剩下三分只是缺少一个举例。” 说罢抬起拿魔杖的手,瞬间无声地摧毁伯斯德的铁甲咒,随即对颇为不安的伯斯德鼓励说:“不用紧张,你首次尝试能做到这程度已经很好了,记住、大脑中先形成你对铁甲保护咒的预期,再汇聚你的力量、准确念出咒语……我们再试一次、好吗?”

    温柔得好像伯斯德是她的孩子似的。

    这天过后,日常找埃尔弗里德帮忙的女孩变多了起来——大多都是学业上、生活上的小忙,也许是一众认同她具有可靠的特质,她们渐渐改变把她看作有距离感优等生的陈旧印象,好比喜欢亲和力十足、富有安全感大姐姐的小姑娘们,曾经由于嫉妒她与西里斯·布莱克往来的女孩们在日复一日中转变了观念:拜托,布莱克貌美高大的外形条件、韦勒克不仅同样都有具备,性情还是布莱克所没有的好脾气……说来奇怪,相比麻瓜中某些保守群体,巫师们传统中对于同性或异性恋的界定并不确切与严苛,这也是为什么去年那一出“波特与布莱克恋情”的乌龙大家都无所谓真相、权当笑话玩乐,巫师的取向如何不是值得大惊小怪的问题,想一想吧,巫师们连使用迷情剂这种放到麻瓜世界分分钟蹲大牢的事都见怪不怪。

    以致于,本学期多了好些给埃尔弗里德写信传达喜爱之情的……女生们。

    除此以外她甚至收到几封致歉的信,说是忏悔两年前盲目地对她妄加恶意的评论……什么恶意评论?她都不记得了。

    六年级选多了一门占卜学,是因为她实在没别的课好选了、连着几个学期都选的保护生物学、古代如尼文和算数占卜,再要么是麻瓜研究……她选择再给占卜学一次机会,当年她只上了一学期这门课,说不定她认为占卜学是伪科学属于无知的偏见呢。

    到了教室,发觉坐着一圈陌生人,唯独一个西里斯·布莱克是她认识的——他干嘛也学这门选修?他有什么想不开的吗?突然之间,她觉得自己选了占卜学也是蛮想不开的。

    幸好,他一脸稀松平常地坐在原座位,只看了她一眼就收回视线。

    俩人互不搭理对方的决心不谋而合。

    可惜,埃尔弗里德希望对占卜课有所改观的愿景毫无疑问地落空:整整一堂课无非是前言不搭后语的茶叶占卜、理论既不系统也不成逻辑的水晶球观察等等。

    从下一星期开始,西里斯·布莱克还直截了当地频频逃课。

    话说回来,不知是否她的错觉,六年级开学这一个月以来,詹姆·波特的存在感的确弱了很多,客观去评价,他如今并不像从前那一点儿小事都哇啦着嗓门到处说的傻样;至于西里斯,说实话,他原本的毛病跟波特不同:不是高调自大,而是极端,对看得顺眼的人盲目地顺从,对看不顺眼的人只差亲手扣动扳机的一枪。

    虽然深知人的本性难移,她到底是对他抱有一丝希望。重复的行为造就了我们自身、亚里士多德所言不无道理,人格引领结局的终端,无论将他看作同学亦或是朋友,她都不想看他经历狼狈的悲剧,而他的性格、说白了太戏剧化了。

    黑湖事件过去这么久,最初的情绪早已冷却,她从来不会长时间怀揣负面心情,同时,她往往很确切地清楚自己想要的、需要的,不在乎的或敬而远之的……然而今天,她觉得西里斯·布莱克放不进以上的任何一块区域里、不管是哪一个都不合适,他在她眼中到底算什么?

    一想起这个人,她一向清晰的思绪就演变得很模糊,仿佛他缠着自己时她感觉烦,他不理自己了她也觉得心烦。

    上次的交集尚停留在两个月前,他写下的那一行字仍历历在目——“她从未设身处地为他考虑”,是吗、但他也没有试过真的将心比心地考虑她的感受呀……果然男生不可避免都是讨厌鬼,受欢迎的男生更讨厌、因为他们的自大会增加好几倍。

    摇摇头,决定把这家伙忘得一干二净。

    找她求助的人不限于学院与年级,拉文克劳戏剧社今年万圣节将上演改编剧本《哈姆雷特》,诚恳地邀请她周五到周六来现场观赏演员们排练、帮忙看看存在哪些不足,她答应得特迅速,叫她帮着干别的还有可能犹豫几秒钟,可是指导舞台剧?她冒着补作业的风险都会去的!

    戏剧社的领导和编排统一得有模有样,乍眼一看、倒真像一家小型剧院,来来往往负责工作小组的学生们各自忙着自己手头的事,布置好造景的大舞台上、化好妆的演员们排演一幕幕戏,瞧上去壮观极了,相熟的同学向她打了打招呼,她充满期待地到处参观。

    直到,她看见一个最出乎预料的人影——站在身穿戏服手拿佩剑的男演员们中、如往常闪闪发光的西里斯·布莱克,正对着他们说些什么,神情是破天荒的严肃。

    “……布莱克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没忍住疑问,她敢打包票他不是演员、台上只有他一人穿着校袍。

    “噢,他是我们的动作指导!” 负责舞台装置的潘多拉答道。

    “什么指导?”

    “有一幕戏是角色间斗剑,我们需要一位指导。”

    埃尔哭笑不得:“他一个纯血巫师出身,怎么会知道麻瓜文艺复兴时期的决斗……”

    潘多拉的声音认真笃定又有几分梦幻的飘渺:“是很奇怪,不过他确实做得很好呢。”

    骗人——她不甘心地盯回舞台,显然他也注意到她:他不但故意展示手把手教一对斗剑的演员如何纠正姿势等等,还看了看台下的她、眼神闪过一丝明晃晃的得意。

    有对比特点则更鲜明:比起动作难免夹带僵硬与笨拙的几位演员,西里斯一副闲情逸致的模样做示范、灵敏地两三下挑走对方手里的剑,显得是那么的优雅从容、潇洒迷人,大家都停下手里忙着的活儿、像崇拜神邸般仰望着他,一瞬间,轻微皱着的眉毛下、她宝石似的深颜色眼睛中的情感也凝滞了片刻——她同样看得有些呆住,不论是好奇他擅长一件本该不可能擅长之事的成因,还是说惊叹于他本身的魅力。

    排练中场休息的时候,他下台找自己搭话了:

    “……韦勒克,你是不是想批评批评我的雕虫小技?瞧你的不高兴都在写在脸上。”

    “我没有。” 她不自觉地又蹙了蹙眉头,看着他笑盈盈的灰眼睛,她放弃不理他的念头、补充道:“我没有想批评你的意思,也没有生气。”

    “嗯,那我想,我今天做的事不算幼稚了吧——”

    原来在这儿等着她!她毫不留情地转头要走,他赶快将她拉了回来:

    “好好好,我开玩笑呢。” 他好心情地说:“你总是缺乏一点幽默感。”

    “……你为什么会文艺复兴年代的斗剑?” 她最想知道的是这秘密。

    “我要说我是为了来见你特地临时学的你信吗。” 他又一本正经地胡说。

    “再说无聊话,我走了。” 她淡漠地瞥了瞥他。

    “哎,别一跟我聊天就想着走呀。” 他妥协道:“别忘了我有个喜欢看麻瓜所有新鲜玩意儿的舅舅,小时候我很多次溜出家门……阿尔带着我到处去,包括大大小小的剧院。”

    “你光看就能学会……”

    “很难吗。” 他傲慢地抬了抬下巴,反问。

    道具组正更换下一幕戏用到的场景布局,她没答话,俩人并肩站着旁观演员新一轮的上台,一片无声的祥和。

    她听见他既像感叹又像在平淡地陈述:

    “……我承认你说得对,韦勒克,生活中多的是比揍鼻涕精一顿要好玩的东西。”

    这算是他能说出的、最接近忏悔的语句了。她压了下嘴角,不希望他察觉到她差点被逗笑。

    后来的占卜课他有几次按时来上课,踩点进课室直接坐享其成似地坐在早早占好最佳听课视角的她旁边,时不时找她交头接耳、多数是挖苦教授净讲些没根据的荒谬论调,她有点受不了他开小差拉上自己的行为、低声回道:

    “布莱克,你上课能不能专心一些。”

    “你不也觉得她满嘴蠢话吗。” 他看着她轻飘飘地说:“我可很了解你。”

    “……但是说出口不太好的……” 很没礼貌。她无奈地想。

    他自觉扫兴地闭上嘴。

    下节课他就不来上课了。

    这对她称得上一件好事,上课环境清净不少。

    当然她心里也犯了点嘀咕:西里斯·布莱克有时候真“小气”。

    万圣节当晚话剧上演时有个大跌眼镜的小插曲,詹姆·波特这位万年不甘当绿叶的狂妄魁地奇明星竟然客串了一名小配角:开场几分钟死人堆中的炮灰士兵,背后的缘由据说令人心中一暖:最初的演员是临时生病,波特仗义地拍拍胸脯毫不扭捏上台救场。

    “……假的吧。” 莉莉·伊万斯的眉毛皱成一团,内心却不得不承认这学期波特的变化,在宿舍自己对埃尔弗里德说得最多的话就是:“波特到底吃错了什么药?!”“是不是谁喝了复方汤剂冒充波特……”

    魁地奇新赛季上面,波特的好状态维持到本冬季学期最后一场比赛,而他庆祝胜利的方式——噢,没人知道他如何庆祝的,因为大家都没在比赛后见到他,要不是格兰芬多照旧场场大获全胜,他们还以为他是躲起来伤心呢。

    波特似乎真的下定决心成为一个“Better man”,埃尔弗里德思忖道,人可以装一个月、最多装个半年,但装不了好几个十年,其实她还蛮希望毕业后仍跟他们有联络,好通过现实验证她的理念。

    这个“他们”自然包括另一位客观而言也在转变的人。

    离期末剩不了一月,总爱神出鬼没的西里斯·布莱克“大发慈悲”般现身倒数第二节占卜课。

    占卜学教授花了快十节课功夫教他们制作一根红绳、这不是普通的红绳索,按她的话说、是能“与命定之人心灵相通十天”的绳索——

    “哗众取宠。” 坐埃尔弗里德旁边的西里斯连音量都不带降低地淡淡评价。

    站老远的教授没听到,只顾沉浸在教学内容,命令他们:“……现在含一口你们特制并放了七天的那杯花茶,再吐回去。”

    埃尔强撑着意志力,忍受身旁西里斯恶趣味满满的眼神,尽量从容地完成这并不得体(平心而论甚至比较恶心)的仪式。

    “好,拿出魔杖,加热咒把茶水蒸到滚烫为止。” 教授继续说。

    乖乖照做后,面前的茶杯冒出热腾腾的烟雾,蓦地、埃尔弗里德察觉到西里斯原本放在桌面的手悄悄搁回膝盖上,还往椅子的后背靠了几公分——

    他是在害怕吗?

    布莱克这么锋芒毕露的人会怕烫,倒是让她挺意外。

    她分神地没想多久,教授又发话了:

    “上节课叫你们用自己的头发和我给的红绳子一起编织的手绳、泡进茶杯,挥一下魔杖、跟我念一个咒语——”

    跟着念完魔咒,教授叮嘱道:“回去放在月光能完全照耀得到的角落,整整七天直至杯子里的水分全挥发干净,才能取出绳子。”

    底下有学生问:

    “教授,我们怎么知道是否成功啊?”

    “孩子们,照我说的都做了,等戴上手后,迟早会感受得到某些不属于自己的想法、那就证明你成功与你命定之人连通了心灵……” 教授很有感情地说。

    闻言,众人大失所望:这说得跟没说差不多,感觉这阵子是白忙活了。

    西里斯还嬉皮笑脸地凑她耳边小声调侃:

    “……韦勒克,我等你的好消息……哪天你来告诉告诉我,和命中注定的人心灵相通是什么感觉。”

    她不服气地冷冷道:“我会的。你等着吧。”

    他反而止住了笑,却不甘示弱:“……行,我等着。”

    考试倒计时开始的某一周去图书馆还书,她刚好遇到断绝来往快大半年的斯内普,彼此默契地相视无言擦肩而过,好比从未有过交集的陌生人。

    他们只是选了不同的路。

    只不过,命运时而会创造殊道同归的巧合。

    拿到成绩单,整理行李想起书桌角落的茶杯,她低头不免嫌弃地用手指捻起那一根蚀刻茶渍的手绳,犹豫了下还是塞进口袋里了。

    坐上回家的列车前,西里斯迫不及待地把今年的圣诞礼物先交给她:一只包装潦草的小礼盒里,装着的是一瓶效果翻倍的强力吐真剂、以及一条隐身吊坠,附着的贺卡上说他费老大劲将这珍贵的隐身吊坠有效时限从起初的一年延长至五年,光有期限这点是比不上波特的隐形斗篷,但除这之外的一切该有的功效都具备齐全。

    收他礼物这几年来,每次都算惊喜,他挑礼物的眼光是不错:观赏性和实用性每年交替着来。

    “……韦勒克,你今年会送我什么?” 他率先举手投降:“求求你别又是送三千块拼图,你去年给的我到现在还没拼完呢!”

    “我现在明白你不适合益智类礼物。”她抓住机会揶揄他道:“圣诞节当天早上你就知道了,我先保留答案。”

    “这么神秘?”他认真地凝视她一会儿,下意识叮嘱:“记得填詹姆的地址,我怕那老妖婆一见着你的姓氏就放一把火烧掉。”

    她听这称呼一时没反应过来,几秒钟后才后知后觉他是指自己那位堪称闻风丧胆的母亲——其实她还挺好奇真人长什么样,毕竟光看儿子们的长相,作母亲的多少也算惊为天人吧……基因的传承从表面到内核都很有趣。

    想来遗憾,她的外表就没有跟父母长得特别相似,像金发碧眼的特征只随了韦勒克先生,五官却很难找出他们的影子。

    被揣测一番的西里斯本人可没那么兴致盎然——关于他家里的一切破事,他在意的朋友们知道得越少越好。

    下了车到家门口,死气沉沉的大宅依旧不挂一星半点圣诞装饰品(沃尔布加语:不够庄重),连摆着的一棵圣诞树也非常冷清,他不懂这算什么过大节,葬礼都比他家看着热闹。

    要不是为了回来带走房间的个人物品,他早从霍格沃茨直达詹姆的家。

    两兄弟是一前一后进的门,路上下过一场大雪,外袍沾着晶莹的雪花,忙着张罗平安夜晚餐的克利切招呼雷古勒斯换一套干净舒适的衣物,沃尔布加不看长子一眼,奥赖恩又没有现身;今晚小舅舅西格纳斯和舅妈德鲁埃拉赴宴,庆幸他的大女儿贝拉特里克斯不肯过来;安多米达是西里斯最喜欢的堂姐,自从勇敢地选择她的麻瓜伴侣、被家族除名后,他几乎没有再跟她见面的机会;至于纳西莎,她对纯血的执着远不如贝拉病态,通常更多是高高在上的事不关己,和卢修斯·马尔福结了婚,她回来的次数逐年减少。

    晚饭进行得很冷清,大家基本没有其乐融融谈天说地的意愿,都像是一群因血缘被迫聚一块儿的陌生人。

    与之在同一时空上演的则是一出出其他温馨家庭热闹的相聚。

    早早离开餐桌回房间收拾东西,尽管西里斯打算一辈子不回这破地方,他还是倔强地用魔法将房间里所有物件固定好、连墙上的海报都永远摘不下来。

    “……你要逃跑对吗。” 雷古勒斯忽然出现在门口,房门没关紧,他的擅自推门而入是在回敬几年前西里斯在他房间进行过的恶作剧,“看来我赌得没有错,你的幼稚非但不可能摆脱,还在随年纪加重……”

    “你大可省省了。” 西里斯冷淡地打断道,罕见地没掉入激将法的陷阱,“这里也就只有精神病能呆得下去……懦弱得不敢改变,那继续待在你的金丝笼,我的事跟你没关系。”

    雷古勒斯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身后却多了一道阴郁严酷得媲美冰窟窿的声音:

    “我以为你终于改改你的死性子,没想到你是执迷不悟——” 沃尔布加轻轻推开显然怔住的雷古勒斯,直视着回以淡漠目光的西里斯,“你今天敢踏出这个家门,下场就会跟安多米达一样!”

    “多谢祝福。” 西里斯皮笑肉不笑地说,专心致志地为行李箱上好锁,绕开他们走出门口。

    比儿子矮了一个多头、沃尔布加第一次因为抓不住这难以掌控的角色而感到无能为力,她无法压制的狂怒也在目视着他拖行李箱毅然决然下楼时爆发:

    “逆子、逆子!” 她气得上气不接下气地追下楼:“我看你一个人在外面能活多久!”

    这些怒吼他早听得能倒背如流,装聋作哑地不予理会,她更为气急败坏、粗鲁地拽住他的后领:

    “你敢踏出这里一步——你敢?!”

    “我怎么不敢!?” 他用力甩开她的手,气势汹汹道:“我饿死在路边被野狗吃了也不归你管!”

    “我是你的亲生母亲、你怎么敢对我这么说——”

    “是吗?” 他听到这个词更觉讽刺,反而神经质地抽了抽嘴角,平静地整理一下衣领:“那我看你最大的惩罚就是生了我吧。”

    僵硬的空气凝结成死寂。

    有一刹那,沃尔布加恍惚地感觉自己正泡在冷水中、脑袋耳鸣似地嗡嗡作响,视野在隐隐约约地褪色,心底有什么破碎掉了、灰烬吞噬着意识,等她的理性作出反应、她才发现自己已经抬起魔杖:

    “……钻心剜骨!”

    布莱克家宅正如古老族名、是沉寂过长久岁月的府邸,从出生到如今多年、雷古勒斯从未发觉原来这再普通不过的房屋是如此空旷——荒凉的空旷,瘆人的偌大,以致于在这一刻,倒在楼梯口地板的西里斯痛苦的嚎叫回荡着整个家、如同冤魂死前于地狱遭受可怖的、灭绝人性的火刑,听得最深处的恐惧翻来覆去地炙烤心灵、无声地撕裂肺腑——

    “快住手沃尔布加!” 西格纳斯惊吓得颤抖成筛子,平时他是不如阿尔法德亲近这位反骨得离奇的外甥,但不至于要在这千钧一发人命关天的时候袖手旁观,“再这样他会死的!你要亲手杀死你的小孩吗?……”

    这是西里斯人生中挨的第一个钻心咒,极致的疼痛折磨之下,以为自己即将要窒息地死去、大脑正掠过一幕幕跑马灯,混乱之余他出现了大量幻觉与幻听,等恢复知觉时,冷汗和生理泪水浸湿他整张脸,他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爬起身的——

    当天凌晨他拖着疲惫的躯体、靠意志力一路狼狈地回到詹姆·波特的家。

    见他苍白无力得随时要倒下,詹姆没有多问、让他先好好休息睡一觉再说,

    翌日起床后大吐苦水没多久,他又在好友的陪伴下复活了精神。

    一星期不到,某天早晨,难得比他早醒的詹姆一脸兴奋地招呼着他来看收到的圣诞礼物——

    ……是一辆新款轻型摩托。

    落款人韦勒克。以下是她在圣诞贺卡写的部分内容——

    “致西里斯·布莱克,

    Merry Christmas and Happy New Year Eve(新年当天我也许会在旅游的路上而没法按时回信)

    无意中在杂志翻到这款车型,我猜你我的审美应该差不太多,擅作主张将它作为你今年的礼物,希望你会喜欢。

    分享一件奇怪的事,前几天晚上我做了个奇怪的梦、是关于你的,你在梦里痛苦得好像一条被火烤的鱼,四处挣扎,真吓人,我吓醒后一直没能睡着,总觉得这噩梦真实得令人难过……不清楚你这寒假有没有乖乖待在波特家。

    我可不希望这噩梦会成真。

    对了,我妈妈很喜欢你送我的隐身吊坠,她说她要想办法用魔法把它变成永久型,好消息不是吗。

    吐真剂我倒藏起来了,我想她不会同意我使用这么危险的东西。

    总之,谢谢你用心准备的一切。

    最后,赠予一段我喜欢的话:……希望是尚未意识、尚未到来的真正的家乡,它不是可有可无的虚幻,是植根于我们天生的人性之中固有的需要……②

    敬希望与自由。

    埃尔弗里德·韦勒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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