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太太，太太...您还好吗？”裴九桓看着眼前面色惨白、满脸憔悴，身形单薄到好似一碰便碎的女人，心里泛起几丝同情。

    “哦，不好意思，警察先生......我...我刚才又走神了。”柳絮向他福了福身，鸦羽般的睫毛上挂着泪珠，眼眶红红的，看上去犹是楚楚可怜。

    “请节哀......今日就到这里吧，太太您早些休息。”裴九理了理手中的几页审讯资料，招呼门口的手下收工，转身时还是轻轻叹了口气。

    谁都知道，京城的何小少爷自打出娘胎就体弱多病，何家请了十个算命先生算了命，才找到与他八字相合的女人冲冲喜，也就是柳絮，如今的何太太。

    说起这柳絮小女啊，也是命途多舛，打小就没了爹娘，被个老乞丐收养做了孙女，从小过得就是在泥里摸打滚爬的命，什么饿肚子、睡桥洞更是家常便饭。本已是过得凄苦，谁又知年长至二八被土财主看上，刚要把人抢入府，好在被何府下人拦住，这才走了运势，嫁入何家坐上了少奶奶的位置。

    可好景不长，泡在药罐子里长大的何小少爷家道逐渐式微，各地又哪哪儿都在打仗，何府好几个山头封地都被占了，何小少爷也是病急攻心，新娘子才没嫁一个月便去了，何府这大小事也就落在这新媳妇身上。

    俗话说得好，寡妇门前是非多。这何小少爷前脚刚走，头七还没过，便有一大帮远方亲戚登门嚷嚷着要分家，差点闹到灵堂前，何府下人看不下去，就偷偷去了警察局报了案。

    幸好有个老婶子的儿子在警局里办事，就请了位明官——平民出生的裴九桓裴警长，可人家平日里破的都是些大案子，这种家务事倒也没断过，可奈不住人求，近日又无什么劳什子大事，便硬着头皮接了下来。

    也正因如此，只跟犯人们打过交道的裴大警长，倒是头一次为了这“分家产”案子犯了难。据说那伙亲戚在他县还有些名头，警局也不敢明动，只好这么僵着，先等人下葬后再说。

    “头儿，头儿......您在听吗？”铁头的几声叫唤，才醒了裴九，“您是不是还在想何太太那桩事啊？”裴九揉了揉眉心，点了点头。“的确，这案子还真有点难办......你刚才说了什么？”

    “哦...这不最近几天嘛，坊间出了一位侠盗，专盗地主财主的金银珠宝，好会把几块大洋银子放到穷人家门前，在穷人街井倒是呼声很高，不过......”

    他顿了顿，默默咽了口口水，“这位侠盗似乎是个女的。每个作案现场都有用胭脂在玻璃镜上写的‘财宝已取，继续努力’之类的话，也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法子让胭脂流得像血一样。小的去了一趟现场也被吓得不轻，要不是闻到满屋子胭脂味，还真以为血溅了一屋子，毕竟那场面还是十分...非常......另类的...”

    “胭脂？”裴九从资料堆中抬头，皱了皱眉。

    “没错，而且这种胭脂，据胭脂铺的老板娘说，正是时下流行的款式，可是进货量却极少，一般都是被上层富太太们抢了去，店里早已经没货了。”

    “那可有购买记录？”

    “额...这个，头儿，您也知道最近市长七十大寿将近，警局剩下那几位有头有脸的，都为寿礼忙得焦头烂额，警力早就松散了，胭脂铺的事情也是小的我托人问的。”

    “胭脂，侠盗，七十大寿......”裴九双手交叉支在鼻前，额头隐在细碎刘海的阴影里，“呵，倒是可能会有出好戏看了。”

    “那...头儿，这案子接不接？”

    “接？接什么接，手头的案子还没结就丢下去想另一个了？比起那怪盗，还是何太太的案子更令人头大。”裴九扬了扬手，叹了口气，心里似乎又想起女人那张憔悴不堪的脸，招手叫铁头下去。

    “嗯...头儿，不愧是你，海中明灯，当代包公，根正苗红的京城百姓父母官......”铁头憨着脸，边说边倒着向门走去。

    “呵...你是不是很闲？”裴九扔过来一记眼刀。

    “是，小的保证完成任务！”铁头一本正经地敬了个军礼，拔门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