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途中修行是很方便的事。沄洲地广神稀，苏暄在集市里买了地图后，没有打算从城市中穿行，而是选择走郊外。
首先，穿城路程较直线行走要远上不少；其次，在生灵群中，她的修行速度也需要像船行那样慢下来；最后，神族的城市依旧不能使用大型术法，而从郊外走，可以时刻用术法赶路。
不过，途中的某些地方，她倒是也想去看看。
高强度走了两天后，苏暄到达了她在地图上标注的第一个目的地。
位于倾霄城中心的祭坛。
当初在地图上看到的时候，苏暄就觉得它与枯钟城的那个祭坛类似，仔细回忆学过的神族历史后，想起了这是某位星坠的殒身之所。
正巧这位星坠，她也知道。不过枯钟城的祭坛，又是为了祭奠谁的呢？
倾霄城很大，但祭坛处于中心位置，苏暄不得不一早就进入城中，所幸城中布局非常工整，从任何城门进入，都有一条直路通往中心。
她收敛了气息，也尽量把吸收灵力的速度压制住。毕竟城中可不同于船上，指不定哪里就有隐市的高手坐在路边喝茶呢。
即使是白日，城中也十分清宁，路上走着的神族都十分安静，哪怕是两三成行。
幸好已经不需要问路了，看来学院里推行的措施也就是在学院才有，外面一个个都像哑巴。
在城中行走的速度果然慢了许多，走了一整个白日的距离和她在郊外用一次术法赶路相差无几。
“…这要是从城里走，到淮景得哪年哪月了啊？应该没有什么神会选择从城里走吧？”苏暄坐在巷尾的石阶上，侧头看着街市上脚步优雅的神族。
她走路比这些神快多了，所以偶尔会收到一些打量的眼神。幸而神族内敛，眼神也不算热烈，所以苏暄一点也不尴尬。
天色已晚，城中也亮起了灯火，比他族城市更明亮更温暖，即使身处小巷的尾部，苏暄的脸上也被染上了光。
“神族还真是喜欢光啊…”诛魔师在光下修行的速度会快很多，苏暄对此倒是十分受用。
双手抱紧了膝盖，她将头埋下，准备在这里眯一会儿，等夜里城中灯熄了再赶路。
正要进入梦乡的时候，苏暄听到了脚步声。
神族走路轻盈优雅，几乎是听不到脚步的，所以她即使走得快，也刻意调整了落脚的方式，不让自己更加突兀。
而这阵脚步，显然没有半分的遮掩之意。
“为什么睡在这里？要不要去旅馆睡一晚上？”带着口音的沄语传到了苏暄的耳中。
是的，沄洲的旅馆都是外族开的。
苏暄抬起头看向来者，果不其然，这是一个青发青眼的妖族。
“不需要。”
妖族又走进了几步，手中提着的灯映出少女完整的脸庞：“真的吗？夜不归宿的话，我会请巡司过来把你带走。”
这是揽客的手段吗？苏暄不是没钱住宿，是懒得去找，她进巷子之前看了周围一圈，没有一家旅店。
她脑袋不是很清醒地问了一句：“你生意这么差吗？”
“是啊，神族都不喜出游，你是从攘洲回来的吧？”
苏暄站了起来：“显而易见。”
她不想再和他多说了，也不愿意跟着他去住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今晚还是赶路去吧。
“夜里有宵禁，走在街上会被巡司带走。你是从攘洲学院来的吧？老师没有教你沄洲的习惯吗？”虽然是问句，妖族的语气却十分笃定。
苏暄看了他好几眼，最后还是放弃了：“…我跟你去住店。”
历史课上似乎是讲过的，神族的宵禁从古至今都被很好地遵循着，只是她没有认真记住。
看来还是得老实上课，不能全心只顾着修行。
“多少钱一晚？”苏暄跟着妖族走在路上，时不时问点问题，“现在还没宵禁吗？”
“嘘。”妖族轻声道，“路上不要说话。”
苏暄不解地看着他：“可你的脚步声比我说话的声音大很多。”
“因为我是外族，这是特许我们的自由。”妖族回了这句话后便不再说话，苏暄也没兴趣和他扯下去，只能观察周围的环境。
确实还不是宵禁的时候，路上依旧有来往的神族，只是没有热闹的集市，也没有吆喝的小贩。
神族的生活未免太无聊了些。
那些学生拼命想回到的就是这样的世界吗？
妖族带着她七拐八拐，从直路拐入小径，苏暄都在地图上一一做了标记，她怕自己回去时会迷路。
“到了。”
妖族停在一家看起来颇为阴森的小楼前，这里的光源仅仅来自月光和他手上提着的灯。
“你不会是想谋财害命吧？”苏暄往后退了一步，想不通自己怎么又遇到情况了。
老老实实在巷子睡觉怎么了？
“只是不常有住客，有也不是神族，才不点灯的。”妖族回头看向她，目光幽幽，“灯若是太盛，分不清昼夜，阳光就没有存在的必要。”
“你说的对。”苏暄点着头，“但我怎么看这里都不像能住的样子。”
“我若是想要谋害你，不必在这里动手。”妖族往前走着，将灯挂在了屋檐下，拿出钥匙，开了小楼的门。
他的等阶确实比苏暄表现出来的等阶要高上一些，但也仅仅是高上一些。
苏暄抱着手站在门外，不肯进去：“你很缺钱吗？”
她现在想花钱消麻烦了，虽然打起来肯定是能打过的，但后续麻烦也少不了。
“不缺。”妖族将门内的几盏烛火点燃，终于是为这小楼添上几分暖色。
“那你找我干嘛？我们也走了一会儿了…还是你就是冲着我来的？”
他抬起眼看着她：“你？我又不知道你是谁。”
又避开关键的问题不回答是吧？
怎么总遇到奇奇怪怪无法交流的生灵啊？
“你还是让巡司把我带走吧。”苏暄转身就走，她真是脑子不清醒才跟着他走了这么久！反正自己身份是没有问题的，去巡司一趟说不定还能蹭一晚凑合睡呢。
妖族从楼中走出，取下了先前挂上去的灯，青色的眼眸也被映上些许光芒：“是吗？去巡司以后，你真的还能走出来吗？”
“我身份又没有问题，反倒是你，把店开在这里，还有这些布置，比我可疑多了。”苏暄又往后退了几步，随时准备出手。
“怎么不听劝呢？看是看不出来，但巡司的手段一查你就知道你体内是一点神血都没有。”妖族走近了她，身体遮住了从楼内投来的烛光，“我是在帮你，你以后也最好不要落到巡司的手中。”
…不对劲，肯定不对劲，真要是随地都有能拆穿她身份的生灵存在，许麟攘也不会让她就这样来沄洲的。
苏暄开始怀疑这是不是某些生灵的安排：“你真的不认识我?”
“不认识。”妖族对着她笑了笑，“现在你还要离开吗？”
“你为什么帮我？”苏暄仰头看着他，金色的眸子即使没有被烛光照着，也异常闪亮。
“同为外族，自然能帮就帮。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能有神学院的牌子…或许也不需要我的帮助。”
不，我身上一定有什么东西才让他找到了自己…血脉，对血脉敏感的不应该是兽族吗？
等等……青发青眼…青苇？
苏暄对气息不太敏感，她不确定自己身上是否还沾染了这几个生灵的气息：“你…你是不是认识青苇或者蝶棠…或者越蝶秋？”
“看来你想到了。”妖族稍稍歪着头，“你竟是将他们三个都遇到了。”
眨了眨眼，苏暄乖乖跟着他进了楼。
“所以你为什么不见到我就说呢？绕圈子很有意思吗？”苏暄没敢喝他端来的茶，只是用手端着茶碗。
“因为你可能只是遇到过，没有与他们交谈，这就没有必要。”
“只是因我曾遇见过他们，你就想帮我？”
妖族抿了一口茶：“举手之劳。”
“你不想从我这里问点东西吗？”苏暄试探地问着。
他们几个还真是奇怪，四个生灵各有各的奇怪。
“对于永远不会再见的，知道任何信息都是对自己的磨损。”
“那我能不能问你几个关于你们问题？”
妖族沉默了一下，最后还是答应了：“…可以。”
“你叫什么名字？”
“这很重要吗？”
苏暄好声好气地说：“不愿意说就直接拒绝。我问的问题肯定都是我认为重要的。”
“名字对我不重要，既然你认为的话，那便说与你听。”妖族似乎还想了想，“青枫。”
“你和青苇不是一个妖类的啊？”苏暄下意识地问着，她还以为这俩是兄弟呢。
“不是。”青枫轻轻笑了笑，“我们很有缘分。”
“确实…”苏暄依稀记得青苇也是这样的青发青眼。
“越蝶秋是不是不认可蝶棠和青苇的关系？”
“嗯。他认为青苇的家世配不上蝶棠。”
“蝶棠先遇到你们，才被越蝶秋找到？”
青枫摩挲着茶碗：“你知道的事情倒是比我想的更多。”
“我猜的…蝶棠介绍的自己的时候没有加上姓氏，她也是妖兽混血，想来是越家流落在外的血脉。”